“哦?”李裕愈发兴浓,笑问:“根治蝗灾,发展农耕,说的好轻巧。不知是何方贤士这样了得,连妹丈一向谨慎,也对之深信无疑?”
闻此一问,白弈眼中这才闪过一丝精光,他淡淡一笑,吐出三个字来:“裴子恒。”
“裴子恒?”李裕陡然大惊,立时便叫出声来:“他还活着?”他忽然变了脸色,冷道:“白侍郎莫不是拿小王寻开心么。关于母妃和那裴氏,你该知道朝野上下都是什么说法。”
“正因为流言所指,言废淑妃为贵妃主所害,大王才更应该保举裴子恒,好让天下人都瞧一瞧殿下的胸怀与气度。”白弈道:“这一件事,于殿下有利无害,以殿下的手段和胆魄,又何必踟蹰。”
李裕静默半晌,眸光明灭涌动,似在深思,末了,他忽又笑问:“你为什么会给我好处?”
白弈看一眼李裕,叹道:“臣只想请大王记得一件事,舍妹与大王素不相识,从未到过大王府邸。如此而已。”
李裕闻言竟大笑出声来。“白善博,你和传闻中不一样。否则这等好事,你会留着向东边儿示忠罢?”他俯身熄灭了那炉中香,慢悠悠地道,“只是,国老当真要将贵主嫁了东边儿做小么?”
此一问,何其直白粗暴。
刹那,白弈眼中竟腾起冰寒之色:“大王莫不是忘了,王妃回府也才没几日罢。”
他提及胡海澜。李裕闻之,眉梢一跳,却见白弈已转身抱着墨鸾走了,依稀似听见白弈冷笑:“我家阿鸾不嫁你们姓李的!”李裕心头大震,盯着白弈远去背影,眸中风云急变,愈发复杂。
白弈抱着墨鸾,径出院去,上了自家车障,才坐定,但见一道黑影闪上面前拜倒。是艮戊。
白弈满面怒色已是再也掩不住了,劈头斥道:“方才你哪只手打的魏王,自己卸下来就罢了!他李裕是什么人?他敢做这种事,别院中必有部署,你就敢这样去触他的逆鳞!若非他生性多疑又还有所忌惮,你我连着阿鸾一起都休想活着出来!” 他气得别过脸去,再不愿多看艮戊一眼。
艮戊僵在当场,沉默许久,忽然从腰间抽出柄短刀,寒光动,已狠狠向自己右臂砍下。
“朝云!”白弈眸光一冽,当即竟赤手去拦。
起止不过一瞬,艮戊大惊失色,急忙收手,却已不及,那短刀生生砍在白弈臂上,嵌进肉里足有半寸深,连骨头也可见了!顿时血涌。
白弈闷哼一声,皱起眉来,显是极痛,却闭着眼没说话。
“阿赫!”艮戊从震惊中猛醒过来,急怒呼道:“你故意让我砍你?!”他又惊又气,忙拽过白弈手臂替他止血。
白弈却止住艮戊。他微微睁开眼,额角已渗出一层细密汗珠,但他却忽然笑起来。他反而握住艮戊的手,轻声道:“多谢你,朝云哥。你就该将那找死的混蛋直接摁地上,一刀阉了!”
他竟连粗话也说出口来。
艮戊呆看着他怔了好半晌,由不得苦笑。
车内一时沉默凝重,血液腥甜中散着点点草药香,竟是难以言喻的哀伤气息。
忽然,那已陷入昏迷的少女微吟一声。
白弈身上一僵,神色顿时复杂。
艮戊眼中也是微微一颤,显出些不知所措的尴尬颜色来,忽然转身要走。
“朝云!”白弈低呼唤住艮戊,“把刀留给我,你去前面驾车,到城外去,马催快些,不要停。”
艮戊眸光又是一颤,却还犹豫不决。
“把刀给我!”白弈又催一声,丝毫不容置疑。
艮戊默然一瞬,将那短刀扔下,闪身已跃出车外。
章二六 迷毒香
柔软衣衫已被涔涔香汗浸得濡湿,倒在怀中的少女绯面含春,樱唇半启云鬓乱,柔若无骨。
白弈掩紧车障,不禁热汗流淌,一时竟分不清,燥热如火的,究竟是阿鸾,还是他自己。
他察觉自己情动,血液的沸腾寸寸蔓延,好似骨髓深处渴求已久的灼烧,但心却是碎裂两端,一半炽烈,一半僵冷。
要了她么,然后将她藏起来,留在身边,再不予任何人瞧了去。多好,从此两人都不用再痛苦。
这诱惑何其美妙。
情难自禁,他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下去。
她的唇是甜的,柔软小舌犹胜蜜果,他贪恋的舍不得放开,将她搂抱愈紧,翻身压倒,车马颠簸也成了厮磨,春色撩人。
那少女浑身滚烫,在朦胧中嘤咛呻吟出声来,像是体味出熟悉气息,喃喃地唤他:“哥哥。哥哥。”
她唤他,哥哥。
白弈浑身一震,愕然惊梦般抬起身子,呆怔,好似一匹在滚滚洪流间孤立的狼。
不能。
不能。
他不能趁人之危的占有她。他要这个女子,不止要她的身,他要她的神与魂。终有一日,他要她名正言顺地与己并肩而立,在山河之巅俯瞰苍生浮云。
他忽然抓过那短刀,狠狠握在刀刃上。十指连心,浓烈鲜红顺落,赤血白刃和着香艳旖旎,妖冶难以名状。他略微后退,靠在车架上,喉结上下滚动,不住地喘息。
早已迷惘深陷的少女顿觉空虚,只寻着本能要靠他近些,再近些。她的青丝散乱下来,如墨绸垂顺,微凉,摩挲时酥麻得令人战栗。
白弈只觉得自己已作困兽,退无可退,进则毁灭。墨鸾几乎是趴坐在他身上,好看的眸子全无焦点,她茫然地倚着他,抱着他,无助地厮磨,红唇娇艳,犹似透亮柔嫩的花瓣,甜香吐息宛若兰麝芬芳。“哥哥……”她犹自低吟,竟似哀求。
瞬间,白弈心中颤动,几欲溃守,他眼中忽然显出潮冷阴狠,左手猛抽起那短刀,狠刺下去。
于此同时,他咬紧牙关,却还是从喉咙里发出压抑地痛呼。
尖利的短刀刺穿了他的掌心,将他的右手牢牢钉在车架上,再休想挪动分毫!
鲜血流淌,蜿蜒成殇。
“阿鸾。”他以仅余左手擒住她双手,将她梏于臂弯,低声唤她:“阿鸾不怕,没事的,很快就没事了。”他嗓音嘶哑,不知究竟是因着情欲流转,还是疼痛难耐,但坚定,不容置疑。
竟仿佛心灵相通,分明已毫无意识的少女,埋首在他怀中,紧咬着他衣衫,拼命遏止那些从血液里绽出来的呻吟战栗,却有泪水从涣散眼眸潸然滑落。
待到听见白弈唤他,艮戊几乎是立刻强行勒止纵缰之马。
此时,他们已处身都城远郊,眼看就要入得碧山去,静无人烟。
他自然知晓白弈的意图。这一件事,白弈不愿让旁人窥去,绝不留任何走露风声的余地。他也听见白弈呼声,那显然并不是什么欢愉的声音。“公子。”他在车外喊了一声,有些犹豫。待命之时,他依旧习惯称白弈为公子。
“朝云,劳你将车障收起来。”车内白弈的声音听来似乎疲惫已极,便像是刚从战场上血杀而归。
那声音令艮戊没来由哆嗦了一下,忙将翠屏车障收起,却由不得倒抽一口凉气。
白弈一手给钉在车架上,浓稠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滚落,触目惊心。
“你搞得什么!”艮戊气得暴跳,恨不能立时踹他两脚。他真后悔一时犹豫把刀留下。
白弈笑得有些虚弱:“帮我把刀拔了,我没什么气力了。”
艮戊盯着那染血锋利,半晌默然不动。
“朝云?”白弈抬头看他。
他眉心微跳,忽然摁住白弈手腕,猛将那短刀拔出。立刻,血又汩汩涌落。他飞快的将那伤处用棉纱缠起,竟觉得自己掌心也感同身受一般灼痛起来。他捏着白弈手腕号他脉象,一面回眼看去。
白弈阖目蹙眉,显是极力隐忍着痛苦,但却没有松手。他依旧抱着怀中的少女,她已睡得安稳,气息匀和。
“阿赫。”艮戊忍不住长叹,眸中分明显出心疼又无奈的颜色来,“你何苦。她并不是——”
话未完,白弈已将之打断。“我知道。”他睁开眼,深深看着墨鸾沉睡时静好容颜,淡然一笑,眉宇间却是坚毅,“她是阿鸾。我的阿鸾。”
艮戊话到嘴边又被堵了回去,静了半晌,惟有叹息。
“你带她回府,直接去找母亲,就说是我把她找出来的,请母亲送她回去。别让公主知道。”白弈吃力抬手,轻拭一回额前汗水,如是说。
“你呢?”艮戊问。
“我还要去见子恒。”白弈将墨鸾安置好,起身跳下车,在艮戊面前静看了许久,才缓缓道:“就拜托你了。”
他说的何其恳切,纵然艮戊想要阻拦,也再说不出口。正要走时,白弈似忽然想起什么,拦住艮戊。他起了车障,又盯着墨鸾静看许久,道:“算了。我带上她。你去将阿显领过来。”
“现在?”艮戊眸色一闪,惊道。
白弈默然,没有应声。
艮戊自察失言,不再多说什么,飞身走了。
四下僻静,山前凉风扶摇,只余白弈,独自拖着伤,重将那睡着的少女搂入怀中,神色模糊。
忽而,策马清响。
朱雀大街外幽静坊间,不惹眼的小院堂中,裴远不住向外望去,面有焦色。一旁窗畔靠着个汉子,抱臂静立,怀中抱一柄九环大刀,竟是殷孝。
此刻殷孝亦剑眉深锁,眼中却又分明有嘲讽燃烧,他看着裴远在门前转来转去,忽而冷道:“你老转什么,又不是山里头的熊。凭他白小侯的手段,你还怕他死了?”
裴远一怔,由不得立步,却是苦笑:“忠行兄,再怎么说善博总是我发小。即便不论他罢,白家姑娘的安危呢。”
殷孝闻之哼一声,再不言语。
自凤阳一别,尔后,裴远找到了他,这近二载,他跟着裴远一直在川蜀走动,为的自然是考察灾情。
裴远立誓要治蝗灾。
原本的打算,只是在民间做事,但逐渐二人便发现,灾民们早已成散沙,食不果腹背井离乡,想要众志成城齐心治蝗,真是难于登天。朝廷年年赈灾,但层层克扣下,真正送到灾民手中的钱粮所余无几。
万般无奈,裴远便想到了来寻白弈,治蝗患,救黎民,非借官力不可为。
白弈早有心于此,又想藉此时机将裴远拉回朝堂为臂膀,自然一拍即合。
征粮,治蝗,此二件事要寻牵头,只能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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