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见顾家少爷走过来,面色十分自信,开口便道:“公子近来时运不济啊。”
顾盼宇本来还在踌躇,听了他这一句忙坐在他的摊子跟前,道:“你认得我?”
那算卦的自然道:“不认得。”
“那你怎么知道我时运不济?”
算卦的便胡言乱语,巧舌如簧,用他一番理论将顾盼宇唬住。这算卦之人本就对他家有点了解,知道他是个二世祖之流的人物,而他家中破产的事,也随着他家仆的传言,以及上门讨债的人的嘴。弄得街坊四邻都有所耳闻,他便料想这顾少爷此时必然是穷极无聊而独自闲荡或者是避开讨债之人,此时根本连诈都不用诈,但是他还是秉承着他的职业操守,像模像样地问了顾盼宇几句话,然后才将他家中情况和盘托出,自然分毫不差。
顾盼宇还信以为真,抱头痛苦不堪,道:“大仙,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算卦的最后一招叫做“隆”。就是得给来占卜之人指出他的出路,一是给对方目前以精神上的安慰,二是对其未来命运的预言与暗示。常会发生一种精神力量,影响对方的前途。对于眼前的顾家少爷这种二世祖,他看的多了,这种人读书不成,仕途无望。也没有胆量去投军就武,从事工商业如今家里破产,恐怕连本钱也筹不出。如果叫他痛改前非,低声下气去谋个店员位置,勤俭地生活,他也许能办到。想到这里。这算卦的便道:“你往西面走,见着一间门口挂着红条的店面你进去,或许能找到一线生机。”
这算卦的这就有些失算。他光知道顾家破产,但是不知道其中详细,这时候他听说西面街头上刚开了个裁缝铺子,正招学徒,他这是想让这顾少爷拉下脸来去自己当个店员。学门手艺,可是人家一个贵公子从小娇生惯养。怎可能几日潦倒就改邪归正去老实做工?
这顾盼宇给了这算卦的一些铜板,自己依着他的话去了西面,走了一段路,果真见着一间门店门口挂着红布帘子,出入的人络绎不绝。上前一打听才知是个赌坊,他心中暗道这大仙算得真准,其实不知道他和那算卦的说的根本是两个地方。
他进了赌坊,摸遍全身也拿不出多少钱,上去玩了两把就输了个干净,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喝篾片端上来的免费茶水发呆。
正在这时,却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肩膀。
他回头去看,却惊了一跳!
“怎么是你?”
原来,拍他肩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旧相识——丁弭力!
这丁弭力刚从牢里放出来没多久,当时他从顾家要走钱,流氓习气发作,糟蹋了一个学生妹,学生妹刚烈自尽,他被抓进了大牢,可是人就是得走个时运,在牢里的时候他竟然又结识一个赌徒,两人交流赌场出千心得,却是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之意,那人颇有本事,自己出来之后,没多久就把丁弭力也捞了出来,这回那人开了这个赌坊,丁弭力就在他这里打杂。
顾盼宇和丁弭力二人此次相见,与先前在德香园偶遇的时候,两人的境遇都已经大不相同,如今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刚一对眼,两人就都已经抱上了火气。
丁弭力道:“哟,还真是顾少啊,真是稀客!顾老爷可好?顾太太可好?”
本来丁弭力只是随口说的,没想到正好戳在顾盼宇的痛处,顾盼宇当即站起来踢了一脚凳子,道:“好你个诈骗犯,还我钱来。”
“呵呵,顾少你是气糊涂了吧,我何时欠你钱了?要说欠钱,也是你还欠我的!改日我还要上府上去找顾老爷去讨去。”
这一句丁弭力也是无心所说,可是顾盼宇又当是他知道现在很多人上顾家讨债,而故意刺挠他,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疯子一般扑了上去!
丁弭力手疾眼快急忙闪开,又是反手一扭,将他推了个趔趄,这时候帮闲篾片也围了上来,几个人一起把顾盼宇给制住了。
“怎么几天没见,你成疯狗了?”丁弭力啐了一口,“妈的,看我不揍死你!把他给我押到小屋去,在这别吓唬着客人。”
几个篾片得令便将他抓到里间小屋,恶狠狠地按在墙上,丁弭力走进去拍了他后脑勺一下,道:“顾少,皮痒痒就和爷爷我说,不用客气!”
顾盼宇咬着牙哼哼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什么都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丁弭力一滞,道:“怎么了?”
旁边一个帮闲道:“嗨!这不是顾氏那顾少爷?据说啊。老婆跑了!老爹瘫了!他家也破产了!”
“啊?”丁弭力一心扑在赌场里,特别是这段时间,一直没工夫打听这些八卦消息,“快,快,放开他,放开他!”
那几人放开顾盼宇,顾盼宇转头咬牙道:“丁弭力,你还想怎么样?哈哈,我顾盼宇到了现在这地步。还怕你吗?”说话的时候,眼里已经噙了泪。
丁弭力愣了半晌,又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唉,顾少啊,我真没想到你也有落魄的一天,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实话。本来我以为你要有这么一天我会乐得蹦高,但是现在我全然没有这么想!”说到这里,挥了挥手,让几个帮闲都出去了,揽住顾盼宇的肩膀道:“咱们怎么也是同学一场,我承认之前我是趁机向你家要了点钱。可是那对于你家可是九牛一毛啊,我也嫉妒你有个漂亮媳妇,可是如今……嗨!我蹲大狱蹲的想明白很多事。咱们这日子过得不顺,很多时候不是自己跟自己找别扭呢嘛!刚才我见你,是真心跟你打招呼,谁知道你突然扑上来,这不才又误会了么!”
顾盼宇心中积郁。久久不语。
丁弭力又道:“我这不是不知道你家出了这事么?要是知道我也不会那么说话了对吧?咱都是做开门生意的,怎么能对客人不客气呢?你也是来赌钱的是不?又输没了?”
顾盼宇此时心情可谓是低落到极点。见连宿怨的仇人都安慰自己,便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是极其落魄,一时间又有些魂不守舍。
“我是真给你赔不是了!看见没!真的!”丁弭力边说边抱拳鞠躬。
顾盼宇从鼻腔里长长呼出口气,眼泪也在眼眶里干涸了。
“算了,今个叫你弄的我心里也是不得劲,旁边有个烟馆,我请你去抽烟!走啊!”丁弭力又亲切地搂了搂他的肩膀,拍着他的肩头道。
顾盼宇本来是不沾大烟的人,可是此时竟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跟丁弭力勾肩搭背地出了赌坊,走了没几步进了旁边一个旅社,旅社中设着一处烟馆,满屋浓烟,人声鼎沸。
见丁弭力进来,一个伙计便上前来招呼道:“丁爷来啦,还是清水膏子?”
丁弭力似是常客,笑道:“快去,我兄弟可是刚来,可不能怠慢。”
“您请好来!”伙计唱着长腔。
丁弭力引着顾盼宇歪躺在里面一张干净烟榻上,自己也躺到一边,伙计没多时呈上盘子,这时走过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徐老半娘,三十多岁的样子,对丁弭力道:“丁爷,我给您烧口烟。”说着,就拿起烟签子,挑起烟在灯上烧,顺势还在他耳边叽里咕噜地红着脸说着话。
顾盼宇看丁弭力年纪轻轻,却还被这么大年纪的女人称作“爷”,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又好笑却又有点艳羡,再转眼看这房内烟雾缭绕,盯着那棚顶发了会儿呆,竟产生了人生绝望之感,便学着那女人烧烟。
此时丁弭力道:“得了,别伺候我,伺候你顾少爷去,人家顾少可是文明人。”
那妓女嘴一撇,道:“我们这儿啊,个个都是文明人呢!”虽说这话,却还是翻身过去,凑到顾盼宇跟前给他烧烟,见顾盼宇那小脸,雪白透亮,在灯下一照,晶莹润腻,仿佛灯光都要渗进皮肤里似的,这一看不由看得一呆,半晌才道:“好个俊人儿啊!”说话时候,那素手就朝着顾盼宇的脸蛋摸了一把。
顾盼宇哪见过这架势,只嗅着一阵浓香胭脂扑鼻,不由地一闪。
那妓女扑哧笑道:“还害羞呢!”
丁弭力边吞云吐雾,边道:“人家顾少老婆可是一等一的俊俏,能看上你?就你那松的,戳进去几杆大烟枪都靠不着边儿,人家顾少能看得上?”
“冤家,你姐姐我上次没箍死你吧!下次箍得你嗷嗷叫!”
丁弭力便低声咯咯淫笑。
顾盼宇听他们说得这么露骨,没来由地面红耳赤。
“哟,这顾少脸皮真薄!”那妓女又大惊小怪。
丁弭力道:“别逗他,要逗等着床上去逗去,在这叫唤有什么意思?”
“我床上叫唤得还少么?嗯嗯啊啊,爷,爷。快点,快点,我要,我要!”
丁弭力被她的浪叫惹得又是一阵发笑,道:“好,算我服了你了。”
那妓女道:“哼,你最不服我了,我也不服你,我最服的就是德香园老板,上了炕没几秒就不行了。那个快呀!”
丁弭力又是哈哈大笑。
那妓女又道:“不过他的故事最多,每晚上听得话最多的就是从他那儿了,离奇的呀。当笑料的呀,真是乱七八糟的。”
“讲个来听听。”
“说是那德香园前阵子那命案你们知道不?”那妓女神秘兮兮地说道,“当时那命案时候啊,人们都忙不迭地往外跑啊,这时候呢。偏有个女人,走到后台小门门口,却又调转回去,你说是为了啥?”
“为啥?”
“哎!说起来啊,这里面还有因由呢,和那说大鼓的讲的故事是一样复杂啊。这女人啊,他丈夫领着她来听戏,这开戏之后。她丈夫竟然自个儿跑到后台去找窑姐,这发生危险了,他和窑姐早跑了,他女人往回跑的那小屋啊,就是他平常和那窑姐待的!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这危难关头,那女人还是心挂着这负心汉呐!哈哈!你说这事。好笑不好笑,当时人都看见了,便都传开了!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女人也忒可怜,她丈夫和窑姐早飞了,她还回去一趟,后来那屋也死人了呢!不过她命大,又跑了出来,差点啊,她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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