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张开眼睛看到那一片红色床顶的时候,秦筝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想要抬手揉揉眼,发现手腕处被什么绑住了,竟是活动不得。
是镣铐?她试着晃了晃,没有听到铁链碰撞的声音,再看看那火红的床帐,秦筝相信自己此时定然不是在牢狱之中。
想必,他也不会将她打入大牢吧。
手肘发力想要撑起身子,但肩头的疼痛让她支撑不住地跌了回去,秦筝尚未自眼前缭乱的金星中恢复过来,便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了。见到那一袭红衣如跃动的火焰,她这才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炎歌将手中的药碗放在床头,淡淡地对秦筝道:“喝了吧。”
秦筝没应她,原以为炎歌就算不至于暴躁地辱骂她也定然会酸涩地讽她几句,可偏偏炎歌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倒让她有些意外。
“炎歌!”秦筝开口叫住她,见她虽没应声却也缓了脚步,犹豫了一下道:“你若是对叶曙有意,便直接同他说,若是无意……也早些告诉他。”
炎歌猛然转身,冷冷盯着她,但那样冷然的目光也不及她脸上泛起的红云更加惹人注意:“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了?”
“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我,但伤了叶曙,最终难受的还是你。”秦筝不去看着她,想起叶曙每每同她要令牌出营时那憨傻的样子,诚恳又心痛地说:“爱而不得的苦我尝过了,那滋味不好受。”
“你祸害的人还少吗?如今倒装模作样充好人了。”炎歌不屑地轻声嗤道:“换了我是隽王爷,也不会要你这种扫把星。”
听到她的话秦筝明显一愣,随即笑笑,并没有否认。
原本还要再说些什么的炎歌没有继续下去,而是疾步离开。扭头顺着她离去的身影望去,只见一抹月白的身影正依靠着立于门侧,双臂环胸正盯着秦筝瞧。见自己窥探的目光被逮个正着他也不觉得羞愧,更是大大方方地走近,直接坐在床沿瞅着她。
“你瘦了不好看。”他看了半晌得出这样的结论,随后又补充道:“虽说原本就不漂亮,如今这般便更丑了。”
秦筝狠狠地瞪着他,看着他弯弯的眼角和眼中的戏谑,渐渐地就红了眼眶。
“唉唉,越来越不禁逗了啊!”他伸手准备拭掉她眼角的湿润,却被她扭头躲掉,无奈地说:“那我把你放开你自己擦吧,别弄脏了炎歌的枕头。”
秦筝试着活动了下手腕,果然已经得到自由。她抬手抹了下眼角,然后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清脆的声音连门外等着的炎歌都听个清清楚楚。
“你个死丫头又打我!”他高声喊出这句熟悉的话,随即愣住了。看着秦筝也是明显地想起了什么,于是捂着脸呵呵地笑着,“还是那个缺教的野丫头。”
秦筝坐起身想要下床,双脚虚浮地踏在地上,使了使劲儿却发现竟然起不来,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抽走了力气,全身软做一团。
“我给你吃了药,也封了你的内力,毕竟你是俘虏,我得防着你逃跑。”他对故作正色解释着,随即又抚着脸撇了撇嘴道:“你这丫头吃了药还这么大力,都鼓起来了。”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半边白净的脸此时正火红一片,以目光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而这却并不足以吸引秦筝的注意力,她发现在他眼角下方有淡淡地一条疤痕,划过耳际。一瞬间,她有冲动想要伸手过去摸一摸那凹凸,可是手刚刚抬起就被他抓住了。
“还想打啊,没完了你!”他一把抓住秦筝的手将她强硬地提起来,一手揽着她的腰半拖半抱地向外走去。
月朗星稀,秦筝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般美好的夜色。她放弃了挣扎反抗,任由自己被带着走,然后被抱着跃上了那斜斜的房顶。
清风拂面,月影婆娑,秦筝静静地看着他挨着自己坐下,然后伸手递过来一壶酒。
“陪我喝点吧,我可是想了好久了。”
酒,还是那家店的米酒,醇香甘冽,一如从前。从第一次听墨临渊说起这酒的时候,秦筝便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同他共饮,可是如今这酒她喝了多少壶,每一次都是另一个人陪着她。
仰头咕咚咕咚饮尽,她将空了的酒壶递过去,换来一壶新的,又狠狠地灌了两口便被硬生生地夺了过去。
“喝这么急身子受不了!”
“这酒好喝是好喝,就是不醉人。”秦筝终于开口说话,“要是醉了,是不是就不疼了?”
“只要你想不疼,那就不会疼,看你放不放得下。”
秦筝望着远处的靖岚山,轻轻地摇摇头:“我放不下。”
她如何能放得下?那是她全部的感情和寄托,若是放下了,那她便一无所有。
“你……”见不得她这样失魂落魄,他恨恨地道:“早知你会这般没出息,我当日便……”
“当日便怎样?”她扭头斜眼看着他,咄咄地逼问道:“便将那未发的弩箭补上,索性取了我的性命吗?”
寒子祎一愣,随即大方地承认道:“是,我宁可你死了也好过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
“那你犯不着后悔,我就在这坐着呢。”秦筝抱了膝头坐着,摸出匕首递给过去:“我身上有伤又被你下了药,这次跑不掉了。”
“你没事吧?”不习惯这样的秦筝,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惊觉她额上竟薄薄地出了一层汗,“难受?”
“嗯。”她侧着脸,看着他略显担忧的脸,轻轻地开口:“若是那天你想尽办法将我拦下了多好?”
若是将她拦下,那她便不会回京,也不会看到墨临渊穿着喜袍言笑晏晏的样子,就算她会被蒙在鼓里,却还可以自顾自做着美梦,而不需要面对丑陋的现实。
“你怎知我没有不顾一切地阻你?”那一日他要求天苍撤兵之后便得知墨临渊要成亲的消息后,先是震惊后是愤怒,继而开始担忧秦筝。于是他带人埋伏在路上准备阻拦,本以为秦筝会下马同他们交战,如此一来便可拖延时间。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丫头竟是咬着牙往前冲,生生地摆脱了。而他自然也不忍心再下手伤她,只得透过炎歌将消息传给叶曙,又率兵同永祯宣战,只希望能够拉回她奔向京城的脚步。小小地抿了一口酒,他苦笑着开口:“再说若是我真的将你拦下了,你今日也还是一样怪我。”
“我不怪你,也不怪他。”秦筝探身过去拎过几壶酒,一口接一口地吞着,“我不怪这一切,也许这就是命。但我还是想藉着醉生梦死的机会去拥有一些我注定得不到的东西。”
“既然你知道注定无法拥有,为什么不去找那些唾手可得的?”轻轻地揽过她的肩头,他有些紧张地道:“世间并非只墨临渊一个男子。”
“但我心中只他一人。”语毕,秦筝咯咯地笑出声,脸上带着红晕道:“说这话的人,到底是冷玉,还是寒子祎?”
瞧得出她有些醉了,他索性敞开了心扉同她说:“只要你是秦筝,我是谁便不重要。你想我是冷玉,我便是冷玉,你想我是寒子祎,我便是寒子祎。”
“你还活着,你的眼睛也能看见了,这真是顶好的消息。”秦筝弯弯的眉眼透出满足的喜悦,吐出的话却带着淡淡的伤,“可是,这样的你我不认识。”
“我从未变过。”
因为从未改变,所以他才会咬牙撑过种种折磨活下来,但是如今的秦筝心中,那原本留给冷玉的一丝丝情意也已经被悲伤抹掉了。
“我们都没变,那是什么变了……”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安静又乖巧,丝毫不见醒时的颓唐和乖戾。
二人的沉默使得空气也沉静下来,偶尔响起一两声虫鸣,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你……是怎么过来的?”她轻轻地开口,不愿扰了这难得的宁静,“眼睛无碍了?”
她终归心里还是有他的吧?寒子祎欣慰之余却发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在死人堆里被扒了出来,因着手上特殊的寒冰丝而被发掘出令人惊讶的身世。也全因这金贵的身世,他才有机会自鬼门关上挣扎着逃了回来,又以金蒙皇子的身份操控着局势重新站在秦筝的面前。
而这一切他不想让秦筝知晓,她的心里已经承载了太多,不该因他而更加沉重。
“嗯,本就是因中毒所致,此次全身的血几乎流尽,倒是清毒了。”他低头拨弄着秦筝的头发,“因祸得福了。”
聪明如秦筝不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敷衍,但如果这是他想要告诉她的,那她自然不会再去探寻深究。
原本紧张地等着她刨根问底的寒子祎屏息等了一会儿,见她似是睡着了,这才长舒一口气,抱着她跃下房顶,一步步走回去,却没有看见她晶亮的眼睛光华熠熠。
叩门的声音传来,秦筝假装被惊醒,迷糊中带着慌张地挣扎着下地,扶着门框站直身子,她抬头瞧了他一眼,低声开口道:“谢谢你。”顿了顿又继续补充:“我知你为我好,但今夜过后,世间再无冷玉。”
听懂了她的话外音,寒子祎只是不在乎地耸肩笑笑道:“随你。”
丢下这两个字他便潇洒地转身离开,直到拐过一个弯紧紧地贴靠在墙上,确认了秦筝看不到这里,他才敢肆无忌惮地流露出失望和哀伤。
世间再无冷玉,唯有永祯的秦筝和金蒙的寒子祎。
第十七章
秦筝将肩头的布带绑好,试着缓缓运气,然后发觉胸口传来阻滞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放弃。自从醒来至今已四天有余,那致使她全身无力的药早已失了效力,但是被冷玉,不,被寒子祎封住的穴道却一直没有解,所以如今她全无内力。
也正是如此他才放心让炎歌在这里守着而不必担心她离开吧,她也不会傻到试图逃走,毕竟炎歌动起手来是不会对她留情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自然也不是炎歌的对手。
可是说到底,还是她不想走吧。虽然不甘心承认,但秦筝也知道,若真是一心想要离开的话,办法总是有的。她只是开始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不愿再回去面对那令她有些难堪的一切。她曾以为就算墨临渊不需要她,但她还可以在战场上有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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