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转身,看着眼前萧条一片的景象,无力的叹息,“把喜堂撤了吧!”
家人搬了梯子上去将红绸摘了重新挂上白绫,一群人站在门外默默看着眼前萧索一片的将军府邸,都忍不住感慨叹息。
沈青出一口气,摆摆手往里走,“都进去吧,收拾了早些休息!”
一行人垂头丧气的往里走,先前喜庆的气氛早就一扫而空。
沈青摇着头去关门,就听到凄清的夜色中清脆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像极了早些年自己还随将军一起征战沙场时的夜晚。
沈青有些恍惚,本来准备散去的人群也纷纷止步,那马蹄声就越发清晰的落在每个人的心头,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如果一个人听到可以说是幻觉,可是这么多人都同时听到那——
沈青猛地将关了一半的大门重新推开奔到门口向巷子外看去,月影浅淡,巷子深深,没有任何的迹象,只是那马蹄声声声入耳,便越发接近了。
这强劲有力的马蹄声让沈青产生了一种错觉,是将军回来了,这半月他们仿似做了一个梦,而现在,这梦便要醒来。
果然,片刻之后,巷子口突然驶进一匹快马,墙壁的阴影压下来,马背上的人就只留一个模糊的轮廓,随着距离的拉近,马背上灰暗不清人影慢慢具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呈现在视线里。
未央翻身下马,沈青眼中的泪也终于溢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抓的她肩膀生疼,“三小姐,三小姐真的是你?”
“沈叔!”劫后重生,再见到亲近的人,未央的感觉是恍如隔世,种种委屈顷刻间袭来,就毫不犹豫的扑到沈青的怀里,泪水也止不住的奔涌而出。
院子里呆愣了很久的家人们纷纷走出来,看着未央一个个喜极而泣,谁也不进门,都站在暗夜中抹泪。
良久之后未央才猛地收住眼泪从沈青怀里抬起头,四下一看,冷清而空寂,没有半分喜庆的气氛。
方才一路走来明明听到整个大郓城都在谈论沈媚封妃的事,为什么这一刻沈家会门庭冷落,仿似什么也不曾发生?
渺小的希望连同着不安的预感同时在心里抽了芽,未央小心翼翼的问,“我姐姐呢?”
沈青脸上一僵,未央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他摇头,“三小姐迟了一步!大小姐她——”
未央一个踉跄,顺着他的目光转向早已空洞一片的巷子口,头脑里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迟了吗?她回来迟了吗?
沈青见她发愣,不明所以,上前一步,“三小姐,天色晚了,进去吧!”
“大婚不是晚上举行吗?我姐姐怎么会——”未央的思绪被他打断,突然又燃起一线希望,抓着沈青的双臂追问,“她走了多久?我姐姐走了多久?”
沈青看着她发疯似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未央也等不及他的反应,转身,麻利的翻身上马,再一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众人面前消失,留下一群人茫然的看着眼前重新寂静下来的空气,马蹄声散去的同时,又像是做了一个梦。
未央去了半夜都没有回来,沈青怕她出事,一面派了人去追,自己也片刻不离的守在门口张望,直至三更过了未央才拖着疲惫的步子一步步晃进巷子。
沈青如释重负的松一口气,迎上去,“三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未央像是听到他的话又好像没有听到,只是木然的抬头看他,然后目光就定格在门前素白的灯笼上,痴痴的看了半天,一句话也不说的进了院子。
沈青跟进去,看着她径直进了沈媚居住的阁楼,以为她只是舍不得沈媚,也没太当回事,叹着气吩咐下人去睡了,自己也转身去了祠堂守夜。
未央木然的站在院中,夜色寂静也空灵,有稀疏的月影洒下来,让周遭的景色更显得凄清,偶尔一阵风吹过,微凉的空气带着清脆的铃音送入耳膜。
未央缓缓抬头,二楼的窗口淡紫色的贝壳制成的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曳,声音入耳,恍如隔世。
那些贝壳是前些年大哥皓羽随父亲出征带回来的,那日的光线很好,未央就趴在那个窗前的桌子上看着沈媚小心翼翼将那贝壳一枚一枚的串联起来,金色的光斑落在她含笑的眉眼上,灼灼生辉。
自那日起那串风铃就再不曾取下来。
转眼四年过去,依旧还是逃不过那四个字——物是人非。
突然的,东边的天空闪过一道光亮,未央看过去,华丽的焰火窜上天空,轰轰烈烈的炸开,七彩的光芒落在脸上,映出她眼中痛苦的表情。
她没有来的及阻止这场荒唐的婚礼,追过去也只是捕捉到宫门合上前那讽刺的一抹红光,这焰火更是将她心中的痛撕扯着走向极致。
未央终于不忍再看,摇着头缓缓蹲在地上,拼命的用双手堵住耳朵,那讽刺的礼炮声却越发清晰的牵扯着她的神经,那巨大的声响在血管里炸开,疼痛无比。
她以为她来的及阻止,她以为一切都还有转机,到了这一刻却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的自欺欺人。
便是她真的赶得及回来又能如何?告诉沈媚这一切的真相也改变不了什么,面前摆着那暴君的一道圣旨,沈媚依旧要入宫,唯一不同的是她走的会比现在痛苦。
或许她们可以逃,可南野的天下是那暴君的天下,逃到哪里都不会解脱,反倒要搭上沈家上下几十口的性命。
沈媚不会答应,未央也不可以这么自私。
匆匆的走这一遭,结果还是这个结果,黎歌说人这一生不能让自己有遗憾,可是黎歌,未央的命运自己操控不了,这遗憾仿似宿命!
未央觉得自己快要被心头挤压的往事堵得喘不过起来,却压抑着连哭泣都成了奢侈,就只是紧紧抱头,止不住的颤抖。
良久之后,突然感觉肩上透来软软的一点温暖,未央缓缓抬起头目光顺着落在肩头上的秀美的指尖一路看去,一直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里。
那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小少年,坐在一张特制的椅子上,腿上盖一条薄毯。
少年有一副分明的五官,只是面色略显苍白,却生了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月光下,璀璨如星,闪亮的眸子里却看不出半分情绪,神色平静如水。
未央咬着唇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眼泪一点一点的在眼窝中凝聚,片刻之后终于扑到少年的怀里痛哭失声。
少年依旧面无表情的伸手环抱住她颤抖不止的肩,一句话也不说,任由她伏在自己的膝上哭泣。
第二天未央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有点肿痛,揉着太阳穴做起来,丫鬟小玥就刚好端了一碗粥进来,见未央醒了,微微一笑,“三小姐您醒了!”
“恩!”未央点头,坐到床边。
小玥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回头去关门,“小姐先来吃点东西吧。”
未央穿鞋下床,顺手拉过一件外袍披上,坐到桌边,小玥把粥递到她手边,未央接了,默不作声的吃了一口,略带清苦的味道划过舌尖,未央看一眼手里的粥,抬头递给小玥一个询问的眼神。
小玥抿着嘴笑了,“还是瞒不过小姐的眼睛,菊花败火,这粥是小少爷特意让厨房给您煮的,您趁热吃吧!”
皓月!
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一点一点浸入皮肤,未央捧着手里碗突然就不觉得那么空落落的,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吃完,放下碗突然问道,“月儿他人呢?”
小玥在一边叠好被子,见未央吃完就过来收拾桌子,“应该是在房里看书吧,三小姐要去看看他吗?”
未央点头,转身去穿衣服,小玥就转身去打洗脸水。
梳洗完毕,小玥看着镜子的未央蹙了蹙眉,“小姐,您好像瘦了!”
瘦了?未央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底泛起一丝苦笑,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却突然止步。
小玥不解,“小姐,怎么了?”
未央想了想,道,“沈叔在府里吗?”
“应该在祠堂吧!这些天管家一直都在料理将军跟少将军的后事!”小月悲伤的垂下头,眼中泛起泪光,“小姐要找他?”
“恩!”未央点头,“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要跟他说,你先忙去吧,我一个人过去就好!”
“奴婢遵命!”小玥应声下去,未央转身快步向另一侧走去。
沈家的祠堂设在将军府右侧的一个院子里,沈腾恩封将之后将祖宗的排位统统迁移过来供奉,未央迈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烛味道,心头又是一堵,在门前愣了几秒。
正在里面擦拭排位的沈青看到她忙迎了出来,“三小姐,您醒了,我正要找您呢!”
未央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意,明白他找自己的意图,却是问道,“沈叔,我爹爹跟大哥的牌位都请回来了吗?”
沈青抹了把眼泪,点头。
因为沈媚的关系,南野王颁下一道圣旨,褒奖沈腾恩跟沈皓羽为国捐躯,特许二人归葬京都皇陵,侍奉先皇,所以二人的遗体并没有被抬回将军府,而是在军营之中做了短暂停留之后就被直接抬入皇陵安葬。
归葬皇陵,这是多大的恩宠,可是落在未央的心里却是无法言喻的耻辱。
那暴君用最卑劣的手段扼杀了她父兄性命,他们却要对一道假惺惺的圣旨感激涕零,父兄泉下有知,有怎么能睡的安稳?
未央在心里冷冷一笑,平静道,“我想先去拜祭一下!”
“好,好!”沈青有些激动的引她往里走,“将军看到三小姐无恙一定会高兴的!”
沈腾恩并没有立下不准女子踏入祠堂的规矩,未央提着裙摆跨进门槛,走到堂前,看着案上新增的两个排位,突然就觉得气血上涌,一阵的压抑。
父兄惨死的景象再一次扑面而来,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伸手去接沈青递过来的香时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沈青一惊,忙上前扶了她一把,“三小姐,您——不舒服吗?”
未央摇头,咬咬牙推开他的手,撑着桌角缓了缓气才重新站起来,接了他手里点燃的香,俯身跪拜,闭上眼心口就是剧烈的一阵抽搐,疼痛的感觉越发的鲜明。
沈青看着她渐显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上前接了她手里的香插到香案里,回头扶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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