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未央的警告起了作用,一路上流火居然就真的没有再拿这件事来找她的麻烦,只是每每瞥见他的眼神中都藏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的这个眼神落在未央的心里,让未央如坐针毡,越发的不安。
这一路足足走了十二天,远远看到大郓城的轮廓,未央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奇怪的是流火并没有邀未央一道进城,而是在城外告辞,率先一步进了城门。
摆脱了他总归是一件好事,未央也懒得多想,随后跟了进去,不过她没有回宫,而是直接去了云湖行宫。
却不想她前脚还没进门,钟永和跟吴尚书的密报就如雪花般飘了进来。
先是黎歌以染病为名推迟了继位大典的日期,实则是群臣谏言,在等她回来参加新皇的登基大典。
紧接着北越使臣流火公子以出游为名率队出京,一路西行,不知所踪。
再后来,在她回京途中西华国中遭逢了一场大变,一夕之间包括圣京跟各王封地在内的所有城池都有乱民暴动,一时之间西华国中大乱,人人自危,而与此同时正在大郓城等待参加南野新皇继位大典的西华使臣被刺身亡。
最后一份密信是钟永和当天早上才送来的,信上说西华新派的使臣末白公子已经在路上了,最迟三日便可抵达大郓城。
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流火根本不是受人之托去寻她,而是肆意为之,目的不明。
西华国中的叛乱定然是由末白暗中操控无疑,而他这样的做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牵制住其他人的脚步,然后名正言顺的拿到这次出使南野的机会。
至于黎歌的继位大典——她亦是避无可避。
未央有些疲惫的揉着眉心,眼下的情况貌似已经糟糕到了极致。
她想避的避不开,想逃的又偏偏迎了上来,这是不是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未央苦笑,外面碧儿刚好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身大红的描金凤袍,呈到未央面前,“娘娘,这是前两天宫里送来的,说是给您参加祭天大典的时候穿的!”
未央看着那亮丽的色彩就更加烦闷,不耐烦的摆摆手,“先放着吧!”
碧儿见她心情不好也不多说,把衣服放到一边,转身倒了杯茶递过来。
未央没有说话,接过来抿了一口,见碧儿还在旁边站着,不由抬眼向她看去,“还有事?”
碧儿垂眸,似乎是有些顾虑,犹豫片刻才道,“奴婢是想说娘娘其实不必这么担心的,咱们的新皇陛下看上去应该是个很好相与的人!”
“嗯?”未央手一抖,碗里的茶水就洒了出来,溅了一身,碧儿慌忙要给她擦,却被未央挡下。
未央抑制住呼吸怔怔的看着碧儿,“你——见过他?”
“是!”碧儿点头,“就在前天,奴婢陪着小太子在后面的院子里玩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人在湖边赏景,当时奴婢觉得奇怪,以为是哪国的使臣误闯进园子里游玩的,后来南敏郡王亲自找来奴婢才知道他就是昭远太子!”
“那——”未央有些魂不守舍,想了想还是问道,“他说了什么没有?”
“也没说什么!”碧儿摇头,“就是陪着小太子玩了会儿,又教他念了会儿书,后来南敏郡王说宫里有事,就走了!”
“哦,对了!”碧儿又想了下,突然说道,“刚开始的时候有提过娘娘您!”
“是吗?”未央牵强的笑笑,刻意的移开目光。
“恩!”碧儿点头,蹙了下眉,“不过他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说娘娘还是小孩子脾气,喜欢一个人乱跑,还让奴婢不用担心,说您这两天应该就能回来,结果您就真的回来了。”
碧儿自顾说着,浑然不觉旁边的未央已经闭上了眼。
“娘娘?”碧儿试着低声唤她,未央仿似已经睡熟,没有什么反应。
碧儿怕惊了她就转身进里屋抱了张薄毯出来,小心翼翼的给她盖上,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一干宫女太监退了下去。
大门关山,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正中案上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带着浅淡的兰香在空气里游荡。
未央缓缓睁开眼,目光不经意间撇到旁边放着的凤袍。
未央欠了欠身,拿掉身上的毯子起身,走了过去。
柔滑的衣料上栩栩如生的金色凤凰翩然起舞,象征着皇室特有的尊贵身份。
再过一天就是黎歌登基为帝的日子,那一天,她,沈未央就会成为当朝的皇太妃!
真是荒唐之极,可偏偏这场戏一开始就是由她导演。
未央抓着衣服的一角,突然觉得这轻飘飘的一块布料竟似是有了千金的重量,让她怎么也拿不起来。
武德十六年四月十六,风黎歌正式登基为帝,成为南野王朝的第二十三任君主,帝号孝康,这一年视为孝康元年!
孝康帝生母兮敏皇后被追封为柔慈太后,澜妃未央被尊为皇太妃,成为后宫之主,南敏郡王辅佐新皇有功,被封为摄政王,而风拓,依旧是新朝的皇太子。
新皇登基,免赋税三年,大赦天下!
南野王朝的历史在这一天翻开了新的一页,而澜妃因病未能出席新帝的登基大典这件事也只成了一个微小的插曲,很快被人遗忘。
夜已深,大郓城东郊的小径上一辆轻巧的马车无声无息的停在了小路的尽头。
帘子掀开,未央提着裙摆款步走了下来,身后的天空礼花齐放,是一片超然的繁华。
这一天的大郓城注定会迎来一个无眠之夜!
未央回望一眼便收回目光,吩咐驾车的小玥在原地等候就回转身,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去。
穿过一道小径,前方出现的是一座宏伟的汉白玉的门廊。
门高三丈,门廊两侧各是两只巨大无比的石狮子,相貌凶恶。
映着微弱的月光隐约现出柱子上雕着的龙纹,一看就是皇家的建筑,有着皇家的气势却没有皇家的排场。
门廊之内是一条宽敞的甬道,这条路是直着下来的,道路很宽,可以允许五辆马车并行。
道路两旁都是参天巨树,巍峨挺立如一个个意气风发的战士,将这里气人渲染的有几分庄严的肃穆也有几分阴暗的戾气。
未央脊背挺直,面色沉静,默默的走过这段约有五百米长的林荫道。
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宽阔的广场,数千个与真人同样大小的兵马俑分立在道路两旁绵延到千米之外的一座古老的建筑物面前,白天看去或许恢弘壮阔,可是染了夜色,就显得有些清幽过于阴冷的肃杀。
这里就是东郊皇陵,南野历代君王的陵墓聚集地。
虽然沈腾恩跟沈皓羽都葬在这里,这么多年以来,这却是未央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曾经是没有勇气,现在是无处可去。
远处的焰火还在肆意的绽放,绚烂而辉煌,未央睁着眼都能想象的到此刻毓琉宫中那片喧嚣的灯火,歌舞升平。
这一天是所有的南野子民心中的圣日,他们有了新的国君,新的依靠,他们再次有了精神的寄托。
而她的路却仍需要自己走下去,永远的一个人走下去!
“爹——”未央闭上眼,仰着头长长的叹息,这么久以来她从来就没有这么疲惫过,“女儿如今已经满手血腥,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那些人都该死,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欠沈家的,只是这一刻,我却突然不知还如何继续下去——”
风永义死了,林云堂死了,李伶也死了!
黎歌登基为帝,风誉卿势必不会善罢甘休,颜南敏迟早会把他处理掉,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样算来,只要黎歌不追究,那么沈家在南野境内的一切威胁就都已扫清。
接下来还有深藏在西华内部的帮凶——广陵夫人,任何一个曾经参与这件事人她都不能放过。
可一旦这样,就必须牵扯到末白!
夜色很通透,空气里是山林独有的清新花草的味道。
未央压抑着心跳深深的呼吸,然后就有轻缓的脚步声由背后传来。
是谁?未央警醒起来,猛地回转身。
月满中天,面目温和,俊逸如仙的男子由林荫道上款步而来,嘴角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给这微凉的夜色都添了暖意。
“是你?”未央蹙眉,诧异的脱口而出,随即发现自已失言,略有些尴尬的回转身,重新移开目光,神色淡漠的看着眼前的兵马俑。
黎歌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看着正前方。
两个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未央感到很不自在,斟酌良久还是率先打破这沉默,平静的问道,“宫廷的酒宴散了吗?”
“恩!”黎歌不想多说,只是淡淡的应了声,抬眼看她,似是有些感慨,“丫头,我们就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性滴一幕发生鸟~
呜呜呜,俺掉收藏鸟~
76黎歌
丫头!
虽然知道黎歌是无心的,可这两个字还是让未央感觉刺耳。
未央微微垂眸,她能感觉到黎歌清澈温和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侧脸上那种轻柔的感觉。
可事到如今,还能怎样?
终究,还是一场错!
低着头,轻轻浅浅的笑了下,未央的声音才平静的传来,“这不过是些本分!”
你是君,我是妃,你父亲毁我全家,我也以牙还牙,就算你毫不知情,就算你不把我看成敌人,可终究,我们也不会再是朋友。
再也不会是朋友了,或许从来都不曾是!
他们的身份错了,相遇跟再遇的时间统统都错了,如今也唯有一错到底!
黎歌没有说话,也没有从她刻意淡漠了的脸上移开目光,良久之后才摇着头缓缓将视线移开。
“那——现在黎歌是否该称你一声母妃?”黎歌开口,带着浓重的自嘲的味道,目光悠远的看着天际的流云。
未央依旧微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神色淡淡,语气里也没有丝毫的波澜,“未央乃先皇废妃,不敢以陛下母妃自居。”
两个人都是言不由衷,可偏偏,这就是眼前最让人无力抗争的事实。
未央说的诚恳,落在黎歌的心里却是一种疏离。
他是生性淡泊的男子,从来都不是容易感伤的人,而这一刻,突然想到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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