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内,月娥说道:“小哈似跑出去了……”敬安说道:“我听得小暴叫,恐怕是去找他了……嗯……”便低吟呢喃。
月娥兀自挣扎说道:“快追回来,他们两个见了,定会打架,小心伤了……”敬安低喘,说道:“管他们去……不会伤的……嗯,自有分寸……”声音渐小,只化作一片销魂之音。
此役后,敬安重上书朝堂,言明迫不得已诈死诱敌之计,而此战一举歼灭匪众三千,至此之时,西北地方的大股匪众势力皆被扫荡一空。
皇帝见奏折,龙颜大悦,将以往“欺君”之罪不予追究。因敬安请旨要常驻西北,皇帝虽不舍,却只得封敬安为“西北侯”,衔领“兵马大元帅”,统领西北军马,固守边关。
东炎自回了京城,谢府事务,便一概移交东炎处置,东炎便担当了谢府族长之位。此后三年,大理寺正卿退,东炎便被擢升为大理寺正卿,一生端方耿直,明察秋毫,过手的案子,绝无纵枉之过,且又嫉恶如仇,从不徇私舞弊,就算王公大臣犯案,也定追究到底,百姓赞叹“谢青天”,正是了之良臣,一时佳话。
敬安人在西北,走马斗鹰,练兵排阵,又有佳人相伴左右,别人看着那西北地虽清苦,但只因两个厮守一处,却只觉甘之如饴。
小良自回北边,每年时常回来看望月娥,有时敬安便携着月娥去关东看他,会友。三年后,小良晋升关牧之帐下参军,后亦成亲。
有道是:
不是姻缘莫强求,姻缘前定不须忧。
任从波浪翻天起,自有中流稳渡舟。
番外之敬安篇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青玉案》
敬安最近总是重复做同样的梦,似梦,却又似非梦。
那年春日,敬安八岁,父亲带他出外游玩,行到一座寺院之中,迎面见一个儒雅男子,手中牵着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儿走过。
父亲一见,便上前同那人寒暄,两个说的甚是投机。敬安无趣,便只打量那女孩儿,见她生得倒是极好,虽然年纪尚小,然而眉眼精致,宛如人偶一般,可见是个美人胚子,若是长大了,必定是倾国倾城之貌。
那女孩儿见敬安打量自己,她却害羞,便躲在那儒雅男子身后,敬安便听父亲说道:“这,便是令嫒?”那男子说道:“正是,她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在这庙里许了愿,是以今日特带她来还愿的。”父亲便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那男子才牵着女孩儿的手去了。
两人走后,父亲低头,问道:“敬安,怎地,莫非是喜欢楼家小姐?”敬安摇头。父亲问道:“长的极美,若是再大一些,怕就是这京城中的第一美人了,怎么,敬安不喜欢么?”
敬安说道:“再美又怎地,胆子太小,都不敢看我一眼的。”父亲哈哈大笑,说道:“女孩儿自是要用来护着的,要那么胆大作甚?闺阁里的规矩,是不得随意见男子的,避着你,那是她们的规矩。”
敬安霍霍挥舞着手中的木剑,不屑说道:“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再美也是不喜欢啦。”
父亲拉着敬安的手,带他看遍了寺院里的尊尊佛像。出来之后,却仍见那楼翰林领着那小女娃儿在外。
父亲便笑着说道:“敬安,你再看一看,这样的美人,你若想要,我便做主替你说亲,将来她便是你的……你若不要,以她这样的绝色,很快便成了别人的了。”
敬安抬眼,见那女孩儿正在低头看一枚风车儿,笑面如花,果然是美的惊心动魄,比花更娇。
那卖东西的女人有心逗弄,便递了个别样花色的风车儿过来,那女娃儿一惊,丢了手中的风车,便又躲在了楼翰林身后。
敬安看的皱起眉来,便又低头看自己手中木剑,说道:“不甚喜欢,谁爱要便是谁的去罢。”
父亲甚是惊奇,想了想,便说道:“那敬安喜欢何样的女孩儿?”敬安想了想,说道:“我不知。”父亲望着他,很是无奈。
敬安舞了两下剑,慢慢停下来,说道:“父亲,我现在不知,或许将来见到了,我便也知道了。”
父亲听了,哈哈一笑,仰头看天,若有所思,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问了……嗯,敬安,我许你,将来你的姻缘,叫你自己去择,好么?”
敬安说道:“自然是好的!”便又缠着,说道:“父亲,何时才能给我真剑?我那一套四十八式的剑法已经练的很好。这木剑我用的厌了,又不能杀人,看的都烦。”
曾在万人丛中,看到那唯一一个。
敬安只以为大概是自己风流花心,于是轮到这一位……不料,兜兜转转,本以为触手可及之人,竟离得千里之遥,本以为自己施舍一点,她该感恩戴德,却没想到,她宁肯舍弃所有,千里而去,也不肯在自己跟前,享受那些他给的轻怜密爱。
他生平第一次失了算。
竟是为何?
敬安故地重游,风雪飘飘,那“良记”的招牌在风里滴溜溜地打转,雪片子拍在脸上,丝丝的冷,化成水,流下来,如泪痕一般。
敬安恍惚,忽地想到那一日,自己吃醉了,便倒在此,她择日便要嫁人,从此为他人妇,心头滋味难明。
那人自风雪中来,冲他伸手,说道:“侯爷……”
那张脸,如此相似……当时他恍恍惚惚看了半晌,总觉得很熟悉的脸,究竟是何人?敬安搜肠刮肚地想,终于想到了在某一年,父亲尚在之时,曾经指着那躲在楼翰林背后的女孩儿,说道:“敬安,你若是要,她便是你的妻子,你若不要,以她绝色,将来很快便是别人的。”
敬安释然一笑,说道:“原来是你。”
原来当时,他已经记起来。
酒后吐真言。
酒醒却全忘记,竟完全不记得,记忆之中,那极偶然的一次相逢。或许,潜意识之中觉得:若是想起来,会极可怕罢。
敬安自梦中醒来。
身边的人儿睡得正安稳,敬安伸手摸摸她的脸,如梦似幻,今夕何夕?
月娥惊醒,茫然问道:“怎么了?”
敬安望着她,说道:“月儿……”
月娥听他声音怪异,便说道:“怎地了?”
敬安想了想,终究说道:“没什么。”
月娥略觉不安,敬安抱了她,想想,就笑,说道:“我先前好像见过你……不过,又好像不是你。”
见到过她的样子,但是却,不是她。
绝对不是。
那个总是会躲在楼翰林背后的女孩儿,那个长大后果然就倾国倾城的女子,那个跟大哥有过婚约的楼家小姐,那个不知所终的楼容玉……
不是他怀中的人。
敬安抱紧了月娥,脑中所想,是她曾淡淡地躲开自己纠缠,是她飞起一脚伤了自己派去戏弄她之人,是她毅然断指相救于他,决然舍身引走贼人,是她不露声色地忍着不说,却暗地里走的无影无踪……
她总是不语的,却叫他暗惊心。
那白衣庵中事,他不问,她不说,倘若有一日她想说,他便只是听着。
像是她这样的女子,无论做出什么来,他都不会惊讶,他这一生也未曾想到,自己会如此眷恋一个女子。——当父亲再三问他要不要那个绝色的楼小姐之时,他对她毫无心动,甚至觉得那样娇怯的女子,连自己手中的一柄木剑都比不上!
怎会同她遇上,孽障,孽障,是自己的孽障,却害了她。
天南海北的大夫,或者被重金聘来,或者被武力抢来,如今,已经是第十四个。
敬安在边儿上,看的惊心动魄,见那银针,自太阳穴深深插进去,他坐立不安地,仿佛自己的身上被刺了针进去,恨不得就替了她。
真比自己挨一百刀都难受。
每一个,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折磨,先前那十三个,徒劳无功,因伤了她,便被他好一顿打,驱逐出去,若不是她求情,以他的性子,干脆杀了也便罢了,谁叫这些庸医胡作非为,无功反而叫她受罪?
敬安总觉得是自己的罪孽,却都叫她来受了。——这感觉让他惶惶然地,甚至在抱着她的时候忍不住落泪,幸而她还看不到。
本来不想要替她医眼睛了,眼睛瞎了又怎样,还有他在,只要他在便可,他并没觉得眼瞎了的她有何不同,只是在望着她伸手摸索东西之时,会觉心酸。
月娥却只劝他不要气馁,一个接一个的大夫来了,又走了,敬安的耐心变杀性,杀性又被她笑着厮磨了去,复变作耐性,最后只是忍了心痛,伸手握着她手,在她受苦之时,叫她知道,他是明白的,且会跟她一起,永远跟她一起。
只是,心里仍痛,是他害她如此,他知道的,若是他一早放手,她必然会同苏青一起,白首齐眉,是他不由分说害了她。
他欠了她,她却仍旧要还债给他。老天的造化,何其古怪。
上元之夜,西北魁州城中,放灯大会,各色灯笼琳琅满目挂出,遍街都是,万民同乐,游走其中,笑语喧哗,不绝于耳。
敬安护着怀中之人,说道:“这一盏我却认得,应是鸳鸯灯,因一边儿一只鸳鸯,彩碧辉煌的,两只对着嘴靠在一起,你说是不是鸳鸯灯?”
月娥虽看不见,但听敬安说的活灵活现,她便自想到,掩嘴一笑,说道:“想必就是了。”
敬安搂了她肩膀,低头靠近她耳畔,说道:“倘若你不知是何样子,我可以……”月娥微怔,却觉得敬安在自己脸上亲了口,便又沿着脸颊向下,在她的唇上轻薄片刻,月娥虽看不到,却听到耳畔声音喧哗,刹那红了脸。
敬安离了她,才问道:“可知道是何样子了?便是如此对嘴着的。”
月娥羞得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说道:“你好没羞,倘若被人看到怎办?”
敬安说道:“怕什么,夫君疼娘子,谁敢说什么么?”
月娥在这些胡搅蛮缠上面却是说不过他的,然而毕竟不是真的恼怒,便忍着笑,又爱又嗔地,反手轻轻捏了他的手一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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