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晔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
屋内服侍的宫女、太监会意,都纷纷退了出去。
高皇后刚才只顾着欢喜,没有觉察出楚晔的神色有异,如今她方看出楚晔的脸色有异。不过高皇后自幼就高高在上惯了的,从未遇到过挫折,倒也想不到能出什么事情,神色依旧坦然。
楚晔低声说道:“高丞相和高允泽暗中勾结清河王谋逆,如今他二人已经伏罪,朕顾念旧情,赐高丞相自尽,高允泽弃市。朕已经让人重修前朝溧水公主的旧宅,来安置大长公主。朕知道你久居深宫,与此事无关。且你是朕的结发之妻,所以你大可放心,朕不会废后的。如今大长公主心思郁结,过几天,你把大长公主接入宫中,好好劝慰大长公主,免得再生不测。”
高皇后只是怔怔的看着楚晔,楚晔的话恍若窗外的春风,从耳边拂过,不留一丝痕迹。
半晌,高皇后才回神来,却只是看着楚晔微笑,可那笑容却带了几分凄然。在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挖开了一个大洞,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自己痛得已经喘不过气来。
楚晔见高皇后神色凄婉,面色惨白,心生不忍,去拉高皇后的手,却被高皇后一把拂开。
楚晔有片刻的愣怔,随即唤道:“皇后。”
高皇后笑道:“陛下今天终于想起臣妾是陛下的皇后了?”
楚晔闻言,心中越发的不忍,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高皇后。
高皇后冷笑道:“陛下如果是来安慰臣妾的,臣妾请陛下赶紧离开这里。”说到这里,高皇后略略顿了顿,又道:“也是,臣妾家犯恶逆,陛下却没有废后。陛下给了臣妾这般恩典,臣妾怎么能不谢主隆恩呢?”
高皇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起头来。
楚晔知道高皇后只幼娇生惯养,如今没有跪垫就在这地上跪了,知她心中必是极其伤痛,可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因想起高皇后的贴身侍女,忙唤道:“银屏。”
银屏忙走了进来,楚晔道:“好生照看皇后。”楚晔说着,又看了一眼高皇后,见高皇后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恨意,知道自己在这里只会徒惹高皇后伤心,只得转身走了。
楚晔走到坤仪宫门口,却听里面传来高皇后的一声低呼“陛下”,声音中带着几分哀痛,令人心生不忍。
楚晔顿住脚,回望着坤仪宫。
章二四 心思
楚晔犹豫了一会儿,心中终是不忍,轻叹了一口气,迈步往回走去。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了楚晔,忙要进去通禀。楚晔摆了摆手,那小太监默默的上前打起了帘子。
楚晔进了外间屋子,见服侍高皇后的太监、宫女都垂手默立。那些太监、宫女见楚晔去而复返,颇有几分惊讶,忙要行礼。
楚晔轻声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那些太监、宫女默默行了一礼,都退了出去。
楚晔轻轻走到门旁,透过烟紫色的水晶帘子朝里间屋子看去,就见高皇后跪伏在地上,自己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只见她的头发蓬乱,珠钗横斜,银屏和赵子宣分别跪在高皇后的左右。
楚晔的眸光变得有些黯然,高皇后自幼骄傲,素来都是盛气凌人,自己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
楚晔不由想起了自己和高皇后大婚时的事情,那时自己只有九岁,对一切都是懵懵懂懂。如今回忆起来,只有满目的红和一片喧嚣。自己只记得第二天的早晨,自己和高皇后去给父皇和母后请安。因自己和高皇后是分室而居的,高皇后从她的屋子出来,那时高皇后比自高了半个头,她冷冷的俯视着自己。也许在那一刻,就注定了自己和高皇后这一生只能是一对怨偶。
可这些年来,自己委实太冷落了她了。除了因为高皇后骄纵任性外,自己心中对高家一直有所猜忌,不愿高皇后生子,令高家的权势越重,所以自己也是有意无意的冷落高皇后。
楚晔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转身朝外面走去,可心中却如压了一块石头,有些沉甸甸的。
来喜一直站在外面,如今见楚晔出来,忙问道:“陛下如今可是要回上书房去?”
楚晔扶着来喜上了帝辇,低声说道:“去麟趾宫。”来喜忙悄悄的吩咐了下去。
帝辇缓缓朝麟趾宫行去,楚晔坐在帝辇上,双目微合,只是想着心事。
麟趾宫已经到了,帝辇缓缓停下,楚晔睁开双眼,眼中复杂的情绪已被敛去。
楚晔在来喜的搀扶下下了帝辇,就见潋滟带着宫女、太监跪在门外,摆手道:“你们都起来吧。”
潋滟谢了恩,站起身来,却敏感的觉察出楚晔似有心事,因此面上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可却格外的小心翼翼。
楚晔迈步进了麟趾宫,却见自己送给潋滟的那头小鹿正蹦蹦跳跳朝自己跑来,也就站住了脚。
那头小鹿因在宫中养得日子久了,倒也不怕人,在离楚晔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住脚,歪着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透过长长的睫毛只是看着楚晔。
楚晔不由笑了,走过去轻轻抚摸小鹿的头。
那头小鹿本来是躲闪了一下,后来见楚晔没有恶意,也就静静的站着,任由楚晔抚摸。
潋滟笑道:“这头小鹿倒是比刚来的时候长高了不少。”
楚晔微微点了点头,就迈步进了屋子,潋滟忙跟着楚晔进了屋子。
楚晔径自在软榻上坐了,神色间流露出几分疲惫来。
潋滟亲自捧了一碗茶过来,楚晔也不接茶,只是望着软榻旁香薰中逸出的轻烟出神。
潋滟见了,只得将茶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低声问道:“陛下不如歇一会儿吧?”
楚晔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潋滟忙蹲下身子,替楚晔脱了鞋。楚晔在软榻上躺了,潋滟拿过一床淡青色的夹纱被轻轻替楚晔盖上。
楚晔一把握住潋滟的手,潋滟的脸一红,就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见楚晔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恳切来,只得侧身在软榻上坐了。
屋内服侍的太监、宫女见了,忙退了出去。
室内一片静谧,楚晔闭上双眼,不一会儿工夫,已经沉沉睡去。
香薰中缭绕着淡淡的轻烟,带着兰花的清芬。潋滟坐在榻旁,因不敢离开,也就拿起一本书翻着。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楚晔慢慢张开双眼,看着潋滟。
潋滟感觉到了楚晔的目光,抬起头,视线与楚晔的视线交汇,忙垂下头,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轻声道:“陛下醒了?”
楚晔“恩”了一声,就翻身坐起。
潋滟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前,倒了一碗茶,奉给楚晔。
楚晔也不接茶,只是就着潋滟的手喝了几口,潋滟将茶杯收到一旁。
楚晔穿了鞋,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清风带着似有似无的花香迎面吹来。
潋滟忙道:“陛下刚睡醒就吹风,容易着凉。”
楚晔闻言,笑道:“朕知道了。”楚晔说着,回身在窗下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了。
潋滟见楚晔神色稍霁,因担心谢婉如的事情,也就婉言盘问道:“陛下,臣妾见陛下刚才进来的时候似乎有心事?”
楚晔闻言,笑容一僵。
潋滟暗中埋怨自己太性急了,忙想着如何挽救。
楚晔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道:“朕刚才去看皇后去了。”楚晔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谢婉如首告高家一案,如今已经审问明白,高氏父子已经伏罪。”
嫣红早就向潋滟禀明了此事,可潋滟此时还是故意流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来。
楚晔用手撑着头,神色有些复杂。潋滟走到楚晔身边,蹲下身子,握住楚晔的另一只手。
潋滟极少这般主动,楚晔心中微微一动,反手握住潋滟的手,道:“皇后素来骄纵,且她暗中毒死了卫婕妤,朕本应恨她的。可朕与皇后是结发夫妻,朕能继承大宝,皇后有力焉,朕不忍心见她太过落魄,所以朕特意告诉她朕不会废后。”
潋滟倒是有几分明白楚晔此时心思的复杂:楚晔也知道高炳业父子无辜被冤,可这里是权力场,这里没有所谓的对与错,是与非,此时借机除掉高氏父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楚晔登基,大长公主助益良多,楚晔难免对大长公主心存愧疚。如今楚晔不愿废后,就是想以此安慰大长公主。且高皇后是楚晔的结发妻子,楚晔对她还是存了几分怜惜之情的。
潋滟想到这里,就接口说道:“陛下,大长公主年事已高,但高氏父子罪无可赦,自然不能罔顾国法。皇后娘娘是大长公主亲女,陛下如此,亦可安慰大长公主。”
楚晔心中因对高皇后有愧,所以郁郁不乐,就想着来看看潋滟。适才因潋滟盘问,所以自己才将心事道出,潋滟的话倒颇合自己的心意,因此也就带了几分喜色。
恰在这时,来喜匆匆的走了进来。
潋滟见了,忙站起身来。
来喜也不敢抬头,请了安,就附在楚晔耳边低语了几句。
楚晔闻言,不由看向潋滟,目光中带了几分讶然。
章二五 “情痴”
却说来喜匆匆的走进来,附在楚晔耳边低语了几句。楚晔不由看向潋滟,目光中带了几分讶然。
来喜又从衣袖中拿出一道奏折,双手呈给楚晔,道:“陛下,王大人还有密奏。”
楚晔接过奏折,展开细看。
潋滟见了楚晔的目光,心中一惊,如今又听来喜这般说,知此事与谢婉如有关,因暗思道:此时自己若一味回避,只怕楚晔心疑,也就坦然问道:“陛下,难道谢家表姐出了什么事不成?”
楚晔抬起头,轻叹了一口气,道:“适才王致中派人进宫回禀,说谢姑娘咬舌自尽了。”
潋滟闻言,脸上先是流露出几分讶然来,随即眼圈一红,垂下头去,心中却暗中埋怨倾楼少主:倾楼少主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难道这就是他的安排吗?如今高家虽然灰飞烟灭,可楚晔对大长公主的恩遇不改,且并未废后,这说明楚晔也知道高家是冤枉的。可偏在此时,首告高家的谢婉如又自尽而亡,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摆明了告诉楚晔高家一案另有隐情,楚晔只会更加心疑而已,必然追查陷害高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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