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的一层稀稀落落的摆了几张桌子,桌旁都坐满了人,甚至还有几个人是站在桌旁的。这些人的穿扮或华贵,或破旧,往往是衣饰华贵的俊美少年与衣衫破旧的老者同座而坐,那景象竟有些诡异。
萧长河连看都不看那些人,迳自上了楼。而那些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萧长河和楚晔的到来,只是低头喝酒。
楼梯破旧狭仄,踏在上面甚至能感觉到木板的朽烂。萧长河却恍若不觉,意态安闲的上了二楼。
二楼空荡荡的,只有两张极大的桌子,一张摆在窗下,一张摆在楼梯口。萧长河在临窗的那张桌子旁坐下,楚晔在他的对面坐了。
那张桌子原来似乎刷着朱漆,只是如今朱漆都已经脱落了,只留下了斑驳的痕迹,桌面上黑乎乎的,满是油渍。桌旁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只有两条肮脏破旧的条凳。
楚晔坐在条凳上,心中越发的好奇:这里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竟能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传来一阵细响,一名女子冉冉的走了上来。
那名女子一见萧长河,不由笑道:“萧公子一向少见。”
萧长河微笑道:“凤七姑娘这里的生意是越发的好了。”
凤七眼波一转,已看向楚晔。
萧长河道:“这是萧某的好友楚剑庐。”
凤七闻言,上下打量了楚晔一番,道:“楚公子气度非凡,想来不是那等庸碌之辈。”
楚晔也在打量凤七,只见凤七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桃红色的袄裙,高挑身材,容貌俏丽,可举止间却透着一股豪爽来,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扭捏作态。楚晔闻言,忙答道:“姑娘过誉了。”
凤七福身行了一礼,随即下楼去了。
萧长河笑道:“这里只有真正爱酒的人才知道。”
楚晔越发的好奇,不由问道:“楼下那等拥挤,为何这楼上只摆了两张桌子?”
萧长河笑而不语。
楼梯处传来一阵上楼的声音,凤七已拿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托盘里放着一碟牛肉,一碟笋干,两只大号的粗瓷碗。凤七将托盘内的东西摆在桌上,这才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坛酒来,楚晔这才发现桌子下面摆着满满的酒坛。
凤七拍开了酒坛上的泥封,将酒倒入粗瓷碗中,酒色淡绿,宛若春水。
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楚晔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
凤七道:“楚公子今日初次来此,这坛酒算我请客。”
楚晔忙道:“多谢凤七姑娘。”楚晔却不忙着喝酒,直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凤七笑道:“我虽是女子,可却极爱交朋友。这楼上是为朋友而留,可我这一生只交了两个朋友,其中一个就是萧公子,这张临窗的桌子就是为萧公子而留的。”
楚晔点了点头,道:“姑娘性格豪爽,令人佩服。”
凤七道:“公子谬赞了,请公子慢用。”说完,凤七人已下了楼。
楚晔不由叹道:“我倒想知道另一张桌子是为谁而留的?”
萧长河沉吟了一会儿,慢慢的说道:“另一个人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可却见过几次。”
楚晔不由看向萧长河,萧长河道:“我曾见过那个人两三次,那人每次都是背对着我而坐,而且他的脸上还带着面具。”
楚晔的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来。
萧长河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楚晔也举起了酒碗,那酒极呛辣,一口气喝下去,竟似有一股热流沿着咽喉流向体内,可随即回甜,醇厚的酒香立刻弥漫在齿舌之间,楚晔不由赞道:“好酒。”
萧长河已用手拿起了一块笋干,放在口中咀嚼了起来。
楚晔见状,也用手拿起一块牛肉放到嘴里,细尝之下,那牛肉也别有风味。
楚晔拿起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萧长河也不说话,拿过酒坛倒了一碗酒,一口饮下。待喝尽碗中的酒,萧长河用力将碗摔在了地上,只听“啪”的一声响,酒碗碎成了数瓣。
楚晔不由大笑,也将手中的酒碗摔在了地上。
萧长河从桌下拿出一坛酒来,拍开泥封,就着坛口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楚晔也拿起一坛酒喝了起来。
直到夕阳西下,萧长河才站起身来,楚晔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两人已喝了七、八坛酒,都已是酩酊大醉。
萧长河和楚晔都是素来自持之人,因此两人虽然已是大醉,可都举止如常,只是两人的双眼早已迷离。
两人出了小楼,沿着小巷慢慢的走着。
待出了小巷,才见停在巷口的马车已不见了踪影,两人不由相视大笑。
两人只得安步当车,慢慢往回走去。
天已经黑了下来,一轮明月洒下了满地银辉,月光在两人的身后留下了长长的影子。
章十四 帝师
来喜焦急的走来走去,一会儿看看窗外的天色,一会儿侧耳留心屋内的动静,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请楚晔起床,突然听到屋内传来楚晔的声音:“来喜,进来。”
来喜闻言,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喜色来,忙匆匆走了进去,就见楚晔已经坐在了床边。
来喜忙上前两步,行礼道:“奴才请陛下安。”
楚晔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快些准备,要上早朝了。”
来喜忙出去唤宫女、太监进来服侍,楚晔用手揉了揉眉间,头依旧有些疼,昨天自己和萧长河出去喝了一天的酒,直到二更时分才回宫,已把自己的近侍吓得不轻。
来喜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走了进来,楚晔用田七浸的水漱了口,又用青盐擦了牙,这才洗脸,更衣,宫女、太监在一旁小心的侍候着。
待楚晔收拾妥当了,来喜这才请楚晔去用早膳,楚晔见时候已经不早了,只是喝了一碗冰糖建莲银耳汤。
楚晔出了乾德宫,上了帝辇,朝大殿行去。楚晔端坐在帝辇内,闭目养神,想着朝中的事情。
突然,楚晔睁开双目,低喊了一声“来喜”。
来喜一直随侍在帝辇旁,忙道:“奴才在。”
楚晔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她那么样了?”
来喜有一刻的愣怔,随即明白了楚晔的意思,忙答道:“昨日好多了,陶嬷嬷照顾的很周到。”
楚晔没有再说话,帝辇缓缓向前行驶着。
行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大殿已经到了,群臣已经等候在大殿内。
值班的太监高喊道:“陛下驾到。”
群臣都拜伏于地,绯紫一片,很是壮观。
楚晔升了座,值班太监这才高喊道:“免。”群臣谢恩毕,站起身来,复又行起三叩九拜的大礼来。
等群臣行过了礼,楚晔才道:“朕闻云州刺史一职久缺,集英阁学士聂镜苍为人刚正,且才学出众,可出任云州刺史一职。”
新都侯何勖礼闻言,暗中给中大夫庄铭文使了一个眼色。
庄铭文会意,忙出班启奏道:“陛下,以臣愚见聂镜苍不过是一介儒士,而刺史权镇方面,恐非是一介儒士可以担当的,还请陛下另委贤才才是。”
治粟内史贺显奕闻言,亦出班启奏道:“陛下,臣窃以为庄大人所言甚是。云州沃野千里,百姓富庶,占天下赋税十分之一,非德高望重的名臣,恐不足以担当此任。”
楚晔高高的坐在龙座上,朝下面冷冷的看了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此事容后再议。”
庄铭文还要说话,何勖礼轻咳了一声,庄铭文忙住了声。
对刚才的这一幕,楚晔只觉得愤怒,出奇的愤怒,可宫廷早已教会了他什么叫做“喜怒不形于色”,因此他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一丝喜怒。
朝堂出现了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楚晔轻咳了一声,淡淡的问道:“诸位爱卿还有什么事吗?”
有几位朝臣回禀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有几件事楚晔当时就吩咐了下去,还有几件事,楚晔令来喜将奏折收了下来。
随着值班太监响亮的“退朝”声,群臣纷纷拜伏于地。
楚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伏于地的朝臣,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服输的笑容,一拂宽大的袍袖,人已朝后面走去。
楚晔的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很急,来喜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楚晔。
楚晔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去请萧先生进宫。”
来喜忙答了一声“是”,自去派人请萧长河。
楚晔出了大殿,上了帝辇,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庄严的大殿,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何勖礼,朕一定要和你见个高下。”
帝辇缓缓的朝上书房行去,楚晔习惯性的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沉思。帝辇停了下来,楚晔猛然睁开双眼,上书房已经到了。
早有小太监上来扶楚晔下辇,楚晔推开那个小太监,自顾自的跳下帝辇。
上书房外服侍的太监都跪下接驾,楚晔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香气,这香气是卫婕妤生前最喜欢的,楚晔的神色一下子柔和了许多。
楚晔缓步踱到书案后,轻轻抚着龙椅上那团龙绣花的绣垫,眼神有些迷离: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是这深宫中唯一真心对待自己的人,正是有了她的陪伴,在这冷酷的宫廷里自己才不那么寂寞。
来喜的声音蓦地响起:“陛下,萧先生来了。”
楚晔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快请萧先生进来。”不等来喜回答,楚晔又吩咐道:“把这个绣垫好生收起来,上面金线的颜色有些暗了。”
来喜忙看了一眼那个绣垫,心中不由暗自埋怨自己,那个绣垫是卫婕妤亲手绣的,自己竟忘了好生收着,忙答了一声“是”,匆匆退出去请萧长河进来。
萧长河缓步走了进来,一身浅粉色的长袍,手中摇着一把泥金折扇,风采潇洒,气度雍容。
萧长河一见楚晔,忙收起折扇,拱手为礼:“草民见过陛下。”
楚晔笑道:“先生免礼,昨日好醉。”
萧长河微微一笑:“人生能得几回醉?”
两人相视大笑。
萧长河道:“古人谓‘花、诗、酒、人’为四美,草民闻御花园中菡萏盛开,故此冒昧进宫赏花,还请陛下成全。”
楚晔闻言,略一沉吟,已知萧长河之意,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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