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花园。
按节气来说,已经进入秋天了,但是今年的秋老虎格外厉害,让人觉得夏天还远远没有离去。
此时日头渐午,众人都觉得有些热意,不过幸而今天有风,加上花园里有个大池子,花木繁密,头顶又有九曲回廊、葡萄架子、绿藤缠的棚子等等,并不觉得十分地炎热。
郭佳氏一面走,一面就跟黎芳草介绍园中的景色。她言语之间并无流露出特别的亲热,但黎芳草却觉得十分地受用。
池子里栽着半池的荷花,莲叶亭亭,粉色和玉色的荷花迎风摇曳,风过处,送来阵阵荷花香,沁人心脾,还有那荷叶上尚未被暑期蒸发掉的露珠,摇摇晃晃从凝脂般的叶片上滚落下来,滴入水中。
黎芳草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好美呀”
郭佳氏眼睛一亮,笑道:“荷花之美,自古有之,古人就有很多诗词曾赞美过荷花。凌波,你可记得有哪些?”
凌波眨巴了一下眼睛,终于想起自己生母是个饱读诗书的汉家女子,难怪郭佳氏会考究她诗词。
没想到,咱在清代混了这么久,终于到今日,也还是难免要卖弄一下现代人广博的阅读量了。
“赞美荷花,从诗经起便有,汉唐乐府、两宋词曲,无不提及。我最喜欢的便是宋时杨万里所赞之西湖荷花风光: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郭佳氏轻轻鼓掌道:“吟得好诗。”
众人也都附和赞美。
黎芳草听的懵懵懂懂,也觉得甚好,跟着别人一起称赞。
不提防郭佳氏回过头来问道:“芳草公主来自安南王室,尊贵无比,想必学问也是极好的,不知你最喜欢的荷花诗又是那一首呢?”
“啊?”黎芳草下意识地张大了嘴。
144、会吃螃蟹啵
虽然黎芳草出身王室,虽然安南王一直很仰慕中原文化,但是因这是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小的孩子,作为老幺总是特别受宠的,黎芳草从小到大基本没受到什么约束,武功打架什么的很擅长,文学礼仪那是一塌糊涂。郭佳氏这时候问起她的诗词学问,那她基本就是一个见光死了。
“恩,这个……”她蹙起眉头作深思状。
郭佳氏笑笑道:“难道芳草公主是记忆里的诗词太多,不知道该背哪一首好么?”
众人都笑起来,有几位姨娘还用帕子掩着嘴,互相打眼色,看她笑话。
黎芳草咬了一下牙,大声道:“福晋,我并不会背诗,从小到大都没有学过诗词歌赋,但是我的功夫很好,就算是我们安南国最勇猛的武士,也未必打得过我”
她骄傲地抬着头。
郭佳氏笑道:“说的是,人各有志,不管学文还是习武,都是一技之长嘛。”
黎芳草用力点头,福晋果然是善解人意。
“只是……”郭佳氏干笑一下,道,“我们大清的贵族女子,多多少少肚子里总要有些墨水,就算不是做学问,休养也是要有的。像我们博哲啊,就喜欢像凌波这样文质彬彬口吐莲花的女子。”
凌波微笑着低下头。
黎芳草抿了抿嘴,鼓了鼓脸颊,有点泄气。
“算了算了,背诗也不过是应景,怡情罢了,不值当计较。咱们去前面水榭坐坐。”
众人都说好,于是便一起往那水榭过去。
已经有丫鬟先进了水榭,准备茶水瓜果,掸掸那不存在的灰尘什么的。
众人进了水榭之后,各自落座,隔着水榭的一圈栏杆,正巧望见那碧波莲叶荷花。
郭佳氏身后有丫鬟轻轻打着扇子,凌波倒是喜欢自己打,便拿了一把团扇在手里摇着。
“对了,前儿听说一件新闻,说是皇上要给你母亲家与雍亲王结亲家呢。”
众人听见这八卦,都显出感兴趣的神采来。
西林觉罗氏问道:“咦?我怎么听说是皇上要跟富察家结亲家呢?”
凌波笑道:“你们说的都对,却是两码事儿。福晋说的,想必是指前些日子*里流传出来的传闻。说是四福晋带着弘历去宫里请安,皇上素来喜爱弘历的,每回进宫,总要带他半日,那天便问起跟弘历有关的一个趣闻来。”
原来有一日李荣保的福晋福慧抱着女儿和卓跟四福晋在一处聚会上碰见了,弘历比小和卓大了半岁左右,见了小和卓,竟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了,趁着福慧和四福晋说话的当口,竟拉住了熟睡中的和卓的小手。
福慧和四福晋直到说完话要分开的时候才发现,待要去掰开弘历的手,他却不肯,反而哭闹起来,而小和卓被他吵醒,也哭了起来。
一时两家大人都急了,忙哄着,说不分开他们了。
也不知弘历这小孩儿是不是听懂了,竟然便止了哭声。
他不哭了,小和卓竟然也就不哭了,含着眼泪睡着,弘历却睁着一双玛瑙般的眼睛,盯着她看个不停。
四福晋便随口笑言,说不定弘历要找小和卓做小媳妇。
康熙也是听了这个笑话,所以那天弘历跟着四福晋进宫,他就调笑起这小孩儿来,问他是不是要娶和卓当新娘。哪知弘历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孩儿,竟然唧唧咯咯笑起来,好像在回答康熙的话似的。康熙觉得有趣,便开玩笑说那皇玛法给你指婚好了。
于是宫里便传出雍亲王要跟富察家结儿女亲家的传言来。
凌波这样一解释,众人这才明白,都笑言小孩儿童真,倒是十分可爱,只是也没把康熙指婚的话当真。
不过凌波却知道,在不久远的未来,和卓真的就会嫁给弘历呢。
“那么说皇上要跟你们富察家结亲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说到这个,其实就是乌珠和马武的事情了。
回京之后,乌珠便跟康熙招认了回京的理由,康熙召见了马武问话,马武便呈情,说要求娶乌珠公主。康熙便问他,老头子米思翰同意了没有。
米思翰那会儿却还不知道这件事,等马武回家一问,先被老头子揍了一顿,又问在他之前,还有多少人已经知道了。马武便说除了太后、皇上,就只有凌波知道,并且这三人都已经同意了。
米思翰想了想,对乌珠也没有太大的恶感,倒是听说她那泼辣的性子,反而挺合他胃口的,既然从前跟她有过节的凌波都同意了,他也就没啥好反对的,再说,富察家四个嫡子,还有好些个庶子,总该出个额驸,便也同意了。
“这么说,这事儿已经是定下了?”
凌波点头道:“八九不离十,想必只等着纳采了。”
众人便连声说恭喜。
郭佳氏道:“这倒是件大喜事儿。”
她笑了一会儿,突然转向黎芳草道:“我们只顾自己说,倒忘了芳草公主了,想必公主听得无趣了吧?”
黎芳草原本已经听得昏昏欲睡,一听到郭佳氏问她,立刻精神一振,条件反射似的摆手道:“不会不会,挺有趣的。”
众人都捂嘴偷笑起来。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由暗恼。
郭佳氏也暗笑,不过面上却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笑的。”
众人忙收敛了神情。
这时候有下人过来禀报,说是午膳预备好了,请主子们去餐厅用膳。
郭佳氏忙热情地邀请黎芳草,黎芳草也乐得摆脱眼前尴尬的处境。
进了餐厅,一群姨娘们叽叽喳喳地分派着座位,郭佳氏脸一沉,众人立刻都屏声敛息,迅速地在各自的位子前站好,郭佳氏拉着凌波的手,西林觉罗氏和安珠贤在她另一边,等她们都落了座,姨娘们才敢落座。
这样的场景,黎芳草觉得陌生极了。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正妻和妾室之间的差距。如果她嫁给了博哲,是不是也要像这些姨娘一样,对正妻凌波恭恭敬敬、诚惶诚恐,看她脸色行事呢?
她的位子在郭佳氏和西林觉罗氏中间,郭佳氏见她脸上有些茫然,猜到是怎么回事,并不点破,只点手叫了一个大丫鬟过来。
“今儿是什么菜色?”
丫鬟笑道:“厨上听说公主来了,特意准备了蟹宴。”
“哦?天还热着,蟹已经肥了么?”
丫鬟笑着道:“想必是正好了,厨上才会准备的。”
郭佳氏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大丫鬟回完话,便有厨上的丫鬟们流水一般端着配佐的小菜上来,菜品无一不精美,令人食指大动,最后中间一大盘热气腾腾腾的蟹,红彤彤的蟹壳,肥大的蟹螯,充满了诱惑。
然后,丫鬟们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上了一套蟹八件。
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总共八样,其他人面前都是银制的,只有黎芳草面前的是金制,金灿灿耀眼生辉。
黎芳草望着这些更像是艺术品的工具,有点傻眼。
她何曾用过这么讲究的吃蟹工具。
郭佳氏眼角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已经茫然了,这金制的蟹八件,是苏州一位富商送给雅尔江阿的,其实平时并不用,只不过今日她特意叫人找出来,专门震慑黎芳草。
固然这么一点金子在黎芳草眼里不值得什么,但这样光灿灿的八样精巧至极的小物件摆在眼前,若是没有用过,动作一定会极为笨拙。
先有丫头夹了一只大大的螃蟹,放在郭佳氏的碗里,大家这才纷纷开动。
只见她们将蟹放在小方桌上,用圆头剪刀逐一剪下二只大螯和八只蟹脚。
有个姨娘见黎芳草一动不动,突然轻笑一声道:“难道公主不会吃螃蟹?”
“谁说我不会”
黎芳草碗里也被放了一只大螃蟹,她一把夹起来放到小方桌上,学着别人的样子,拿起圆头剪刀,慢腾腾地剪着蟹脚,以拖延时间,便于观摩。
她见大家都专心地对付着眼前的螃蟹,似乎没人注意她了,便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凌波手上。
凌波已经剪完了蟹脚,用腰圆锤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一圈,再以长柄斧劈开背壳和肚脐,之后拿钎、镊、锤、匙等,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取出金黄油亮的蟹黄或乳白胶粘的蟹膏,取出雪白鲜嫩的蟹肉。
一件件工具的轮番使用,一个个功能交替发挥,好像是弹奏一首抑扬顿挫的食曲。
黎芳草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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