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代沟。
不知不觉又走了神,她回过神,端起茶杯喝茶,想着怎么开口,结果就听虞柏谦说:“你找我什么事?”
她猛地抬头,手里的杯子一晃,热热的茶水倾到手背上,她像一点知觉都没有,他明知道她为什么找他,还这样问。四目相对,有几秒钟两人都没说话。
她干脆也直奔主题,“谦哥,你能不能帮帮忙,把那套你们不用了的设备,卖给顾承亮。”
虞柏谦毫不意外,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拿起手边的餐巾纸让她擦手。她擦着手,才发觉自己很紧张,紧张到手指都有点僵硬。正好服务员端着菜上来,他说:“先吃饭再说。”
她那里吃得下,况且刚才等他的时候又喝了两杯咖啡,这会儿一点胃口都没有。虞柏谦却戴上透明手套,还给她剥了两只基围虾。她看着他把剥好的虾放在她面前的醋碟里,终究忍不住。
“谦哥,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他们家工厂出事,他爸爸突然病倒,我跟顾承亮可能已经结婚了。”
虞柏谦低着头,她没忍住,眼眶一下红了,“谦哥,你帮帮忙,就当是成全我,把那套设备卖给他吧。”
他这才抬头,“我劝过我妹妹,她不听我的。那天吃饭的时候,我也给你说过,她很任性,谁的话都不听。”
她不想理会他的理由,“你能做到的,是不是?”虞柏谦与她对望着,良久才说:“他能出多少?”
“当初你们商量过的,先付五百万。他们家在城里有一套房子,也可以卖几十万,这钱也可以马上付给你们。还差多少,我也不知道,你说个价,不够的让他去想办法。”
她一口气说完,生怕他反悔,结果却听他说:“还差很多。这条流水线用了不到三年,下马不是因为不盈利,而是因为加工业的利润太低。当初两家虽然商量过,但价钱一直没敲定,我也不瞒你,其实还有其他买家。现在是因为我妹妹,这套设备才一直放在那里。”
她心急如焚,直接问:“谦哥,要怎样你才肯卖?”
她一直没有等到他的明确答复。他既不说差多少钱,也不说究竟肯不肯卖。后来他接了个电话,到楼梯口去了很长时间。辛蕙坐在餐桌旁,远远地看着他。她想也许她犯了错误,不该对他说她可能会和顾承亮结婚的话。可她始终觉得,他应该是不在意的,况且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们在一起,总共才只有三天。
他终于打完电话,又回到餐桌旁,辛蕙注意到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今天要是谈不出个结果,以后就更难了。可她又不能逼他,只能先扯些别的,扯了几句,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她听说的事情。
“我听沈宏光说你还在做旅游开发。”
他微微诧异,“他消息倒很灵通,是一个民俗村,和当地政府合作的,旅游不是我们的主业,但前景很广。”
说到这里,再无话可说。她心里越来越急。他又给她斟茶,她看着茶水倾注到杯子里,在心里数着,1;2;3,他收住茶壶,她抬起头,“谦哥……”他却一下打断她,“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看?”
她一呆,“去哪里看看?”
“民俗村,就刚刚说的,在湖南,开车去,大概八到九个小时就到了。”
她怔在那里,愣楞地看着他,虞柏谦也不说话,望着她,她怔怔地与他对视半天,终于说:“好……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你等我电话,我派车来接你。”
她又像昨天一样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桂妮妮依然不在。她在屋里发了会儿呆,就神经质地开始收拾行李。夏天的衣服很简单,但一定要多带几身。她把衣服铺了一床,选来选去选不出两套满意的,想上街去买,最终却又放弃了。
她想给顾承亮打个电话,可拿起手机的时候,她又把它放下了。
这次她没问任何人,桂妮妮,沈宏光,唐晓月,她一个都没问,她在做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
第十六章
辛蕙没想到虞柏谦派来接她的司机是她见过的,正是那天送她和虞少虹去归真寺的那个人。
看见她下楼,司机就下车迎了过来。接过她的行李,对她点头笑一下,“虞总让我来的。”转身就去安置她的行李。
一切见怪不怪,也不好奇,似乎是一个贴身好司机的基本要求。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下。那天和虞少虹在一起的时候,她几乎没和他说过话,也没注意过他,今天才多留意了一下这个司机。
没想到还被他察觉了,等两人坐到车里,车开出去以后,他说:“我们以前见过面,辛小姐还记得不?”
辛蕙这下是真正的诧异。她当然听出来了,他指的并不是去归真寺的那次见面。她扭头打量着司机,使劲在脑中检索着有可能见过他的痕迹,然后终于想起来。
“噢,我想起来了,对不起,我一下没想到……”她有点尴尬。
“已经这么多年了,认不出来也很正常。我是看你和以前一个样,一点都没变才认出来的,说明我老了。” 司机开着玩笑。
“那里。”她尴尬及了,“是我眼神不好。”
司机笑了笑,再没接话,又回复到他沉默寡言的样子。辛蕙这时候是彻底想了起来,这司机就是当初去温泉度假村接他们的那个人。那时候他三十出头,现在将近四十岁,比原来胖了些,也难怪她认不出来。
他是在第三天出现的,他给虞柏谦送来了替换的衣服,虞柏谦接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去换上了。那些送来的衣服里还有给她的,其中一件,就是她后来穿回学校被葛兰拆穿的Burberry大衣。
现在再回想,那件大衣就是这个司机替她购买的。想明白这些,她心里反倒安定了许多,这司机既然跟了虞柏谦这么多年,想必是他的心腹,估计不会多嘴。
她冒昧地打听了一下司机的姓名,司机说自己姓周,叫周申。她说:“周师傅,今天有几个人去?”开车那么长时间,虞柏谦肯定会带上司机。她得到答案,“四个人,还有一个是具体负责这个项目的林经理。”
她在一家酒楼的早餐部见到虞柏谦,他和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在一起。虞柏谦问她吃过早饭没有,她说自己吃过了。随后他介绍身边的男人和她认识。
这男人正是那位林经理,他礼貌性地站起身,对她点点头,“幸会。”态度并不热络,但又表现的足够尊重。辛蕙心里也明白,虞柏谦身边的人,肯定个个都是人精。她身份尴尬,林经理这种表现也很正常。
随后就上路了,一路都是高速,中间在一个高速服务区停车吃了顿午饭,接着又继续往前开。
辛蕙这几天一直没睡好,昨晚接到虞柏谦的电话,说早上九点出发,她更是失眠了一整夜。早上起床在镜子里看见自己一张无精打采的脸,她还临时补了张面膜。桂妮妮睡眼惺忪地从房里出来,一见到她这个样子,立刻夸张地大喊了一声“鬼啊!”。
她告诉桂妮妮自己要出去玩几天,桂妮妮一脸痴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吓傻了。
到了旅途的后半程,她其实是真的很困了,但她还是尽力地撑着。
天黑之前他们赶到了目的的。当地有人接待他们,一见面首先是吃饭。等坐到饭桌上,一桌人这个是主任,那个是书记,辛蕙听着就晕,好不容易挨到饭局结束。
等一帮本地的官员离开之后,终于有人带他们去往宾馆。把他们送到前台,带他们来的那人也像完成了任务似的,说:“那我们明天见。”没想到林经理也和他们告辞,“我回家看一看,明天一早过来。”
辛蕙这才知道林经理是本地人,不过一想马上就明白了,民俗村离着这么远,还要和当地人打交道,必须是一个熟悉本地的人才行。
这时候倒清静了,剩下他们三人,周申在办着手续,等他把房卡拿过来的时候,辛蕙却看见只有两张。他给了虞柏谦一张,辛蕙没有抬头,听见虞柏谦在说:“怎么只开了两间?”
周申像是怔住了,“我以为……”
虞柏谦转身问前台,“还有没有房间?再开一间一样的。”
前台服务员是个圆脸的姑娘,正看着他们,听见这话连忙弯下腰,不到几秒钟就抬起头,“对不起,你们的房间是先前预定的,这样的单间已经没有了。”她很抱歉地解释,“这几天因为正在举行龙舟节,所以客满,每年也就这个时候,客房才会紧张。”
周申这时已反应了过来,他把自己的那张房卡也递给虞柏谦,“你们在这住吧,我出去找一找,小一点的旅馆应该不会客满。” 说着拎着自己的包就打算离开。
虞柏谦叫住了他,“算了,你和我住一间吧。”
辛蕙始终没说话,三人乘了电梯上楼,等按楼层的时候,又出了意外。原来两个房间不在一起,一个在十楼,一个在十二楼。
周申这时候已知道自己事情办得不漂亮,一个大男人在那局促地解释,“十楼那个房间是我给自己定的,是个标准间,只有一张床。” 瞥一眼辛蕙,他才又说:“十二楼那个是个套间,我以为……”话说到这再不能往下说了,没请示一下,擅自做主,现在怎么办?
说话间,电梯已停在了十楼。辛蕙听得很清楚,一秒钟做出决定,“那我住十楼这个标准间吧。”总不能让两个男人睡一张床吧。这样的结果反倒让她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的旅行包在虞柏谦手里,她转身想从他手上拿过自己的行李。
她的手触到旅行包的把手,与虞柏谦的手碰在一起,两人都微微一僵。他却没有松手,也不说话。辛蕙抬眼看他,他忽然变得面无表情。一直以来他表现的都是一个老朋友的面孔,仿佛老大哥,仿佛老同学,即使是昨天,他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来这里的时候,他也是亲切温和的,可此时,他的面容却冷得像结了一层霜。
辛蕙这时候才发觉,她似乎从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他一直是和蔼可亲的,可也许这只是他的一个面具。
她突然觉得害怕,其实她从来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