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肯求的样子很少见,青树叹气,心思百转千回,低低地说一声,“好。”
他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心满意足地起身,见她伸伸懒腰也想起来,便说,“不是不舒服吗?再躺躺,我送远澜上学。”
青树摇摇头,“睡不着了。”
洗漱更衣后宁连城去书房拿东西,青树去女儿房间唤她起来,给女儿整理好以后母女俩一起下楼。
餐桌上公公婆婆已经在吃饭,两老估计昨天夜里没睡好,脸色不太好看,见到远澜蹦蹦跳跳地叫了“爷爷奶奶早上好”才略微缓了缓脸色。
阮新琴看了看楼上,问她,“连城还在睡吗?”
“去书房拿东西了,快下来了吧。”青树看看婆婆,忍不住说,“妈,您和爸脸色不好,要注意身体,别让我们担心。”
阮新琴拍了拍她的手,叹道,“我知道,只是……唉,这家里……老有不省心的事啊。”
青树其实不是太会安慰人,听了婆婆这样有些悲伤的感叹,她也静默了。
一顿饭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青树拿纸巾擦擦女儿的嘴,看了眼宁连城平日坐的位置上,不免奇怪,“他怎么还不下来?我上去叫一声。”
阮新琴看了眼时钟,“还是先送澜澜上学吧,他能有什么事。”
青树想想也对,看着女儿下了餐桌,走到爷奶奶奶身边,分别给他们两个响啵啵的亲亲,便牵着她离开。
来回都是步行送过去的,一大早空气质量特别好,母女俩走在路上,一会儿慢慢走,一会儿比赛跑,一路都是女儿欢快的笑声。
回了家屋里静悄悄的,阿姨说公婆二人都去了医院,青树想起宁连城一早说的话,叹口气,上楼回卧室收拾了一下,拿了包准备出去。
经过书房的时候见门虚掩着,不经意一扫,宁连城竟然还在?
青树打开门,见他正坐在桌子后面,便问,“怎么还没走?吃饭了吗?”
宁连城抬头,她才注意到他脸色有点不对,眼睛寒星一般盯着自己,可是那脸上却有些无法掩饰的阴沉,他未曾这样看过自己,青树被他这么一盯,顿感压抑,再问出口的话,便有些讷然,“怎……怎么了?”
他不讲话,仍看着她,半晌吸了口气,转头看了眼窗外,再回过头问她,“青树,我只问你一句,纪远东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青树听他声音冷静,骨头里却直冒寒意,她想到昨天下午他在车里摔电话的样子,还有那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死活我不在乎!你他妈给我找出来!”她没想到别的,只以为他心疼妹妹,心有不甘,要找纪远东出气,可是这个时候,纪远东要是真的被他找到了,岂不拆骨剥皮?
他要能找到,是他的事情,可是若要叫她说出他的下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青树低下头,轻轻地说,“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他走到她面前,声音低微,近乎呢喃。
“不知道。”
然后便是一阵长久的静默,他和她都没再讲话,书房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青树听到沉闷而急促的心跳的,不知是她还是他的。他就堵在自己面前,直直盯着自己,青树越发的心虚,头轻轻转开,视线无意识地游移,书桌,文件夹,鼠标,打开的笔电……下巴被他捏住,头又被转过来,“我再问你一次,知不知道?”
离得太近,青树能看到他眼睛里的狂躁和痛楚,太深太浓,青树的心抖起来,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那台打开的笔电……原来是这样,他看到了。
青树张了张嘴,原本是没有什么事情的……原本是没有的……她却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该说什么。
第 47 章
宁连城低着头,把她的哑口无言和慌乱都看在眼里,如果她……如果她的脸色不是这样苍白,如果她的眼睛里没有那么多的心虚……他多么希望她能振振有词地和自己辩驳,哪怕是最最理亏的胡搅蛮缠——可是她什么也不说,是不愿,还是不屑?
他竟然在想,如果她再复杂一点,把那些隐隐浮动的痛楚和挣扎掩盖得彻底一点,他或许就就信了,白青树,我竟情愿意被你欺骗,可是连欺骗,你都吝于付出。
他看着她,自嘲似地一笑,去牵她的手,“你过来。”
他的声音出奇低柔,青树反射性地闪开他伸过来的手,背在身后,他的手沉默地僵在半空,却没有放弃,一直在等待。
青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甚至带了点笑意,可是她只觉得害怕。
他等不到她的回应,伸手揽住她的肩,青树被他推着往书桌后面走,隔着衣服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手冰冷,肩膀是僵硬的,她不愿意,可是不敢挣脱。
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到电脑前,青树站在那里,被他按着坐下来,标准的13寸宽屏,与她对视。
宁连城看着屏幕,倾身在她耳畔低语,“昨夜做了很多梦,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不想醒来。今晨推开窗户,天空湛蓝,花也开了,仿佛你就在身边。”他一字一句地读,鼠标点了一下附件,一张照片跳了出来,黛色山谷和纯净的蓝天都虚化在远处,一朵不知名的红色小花朵静立于茫茫天地间,在镜头里永远定格。
他去点下一封,看着屏幕,仍然低声念着,“你曾经说,等三十岁的时候再来一次,四十岁的时候再来一次……等老了,爬不动了,还可以抱着照片慢慢回忆。”
他耐心地点开一封封电邮,一字一句地念,有的时候只是瘳瘳数语,有的时候却写了一堆所见所闻,和之前青树看过的那些信件并无什么差别,附件里的照片都是些寻常风景,胜在画面清朗明净取角独特,山、水、花草林木、老人孩童情侣、落日与飞鸟……太多物事,在鼠标的点击声中一一展开,明明是青树记忆中的旧时模样,可是这些年月过去,连这些最最普通的风景也平添了许多沧凉和无奈。
纪远东的心情,宁连城的声音,青树的眼睛和耳朵……她累了。
想站起来离开,他却压着她不放,看着她,“怎么,我读的不好吗?”
“……你不要这样。”青树避开他的眼睛。
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他突然暴怒,把手里的鼠标狠狠掼下,“那你要我怎样!要我怎样?!”
鼠标在坚硬的桌面上四分五裂,青树抖了一下,他这样生气……抬起头,见到他那样恶狠狠地看着自己,“我……”突然间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她低下头。
不是不委屈啊……她隐忍又隐忍;终于还是泣不成声。
他见她哭,手指在桌面轻颤,抬起手,在她肩头极近的距离犹豫,她哭得那样伤心,眼泪像小小的河流,从她掩住面孔的指缝间流淌出来,她的委屈和伤心一点都不在意被他看见——宁连城的手握成拳,狠狠砸在桌面上,“不要哭了!”明明想把心中的愤懑和失望用最大的声音吼叫出来,可在她的泪水面前,他的发泄却渐渐嘶哑,“不要哭了……你……不要哭了。”
他的声音那样悲凉,倾下身拥住她,脸埋在她颈间,“青树……你自己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
她的肩头像是盛满了悲伤,轻轻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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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你的,青树,他不是你的,你也不是他的……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的声音又低又哑,“这世间,属于你的东西有很多,可他不是。”
“他不是我的,我早就知道了……你说这世间属于我的东西有很多,可……没有人问过我,我想不想要。”青树用手背擦拭着眼泪,回头看他,双目似漆,点点寒芒似乎具备最锐利的锋刃,蕴藏在若有若无的情绪里。他突然间觉得恐惧,一股冷飕飕的寒气从头顶贯入全身,他从不曾怀疑过,她能致他于万劫不复的死地,可是当她要把底牌掀开的时候,他竟毫无反手之力。
“他是谁的?阮连澄的吗?我又是谁的?你……?”青树的嘴角染上一抹嘲讽,“我是你的吗?”
眼前的人脸色都变了,青树看着,心却软了,低下头,想离开,可是他就挡在身前动也不动,“你……什么意思?”宁连城的声音发紧——她从不曾这样跟他说过话,即使两人最紧张的时候,她故意说惹他生气的话,她用沉默让他心疼,她对自己的妹妹横鼻子竖眼……这些他都能接受,因为知道她有怨气有委屈,她让他知道自己的不满,所以尽量宠着,让着,后来他和她之间慢慢好了,不是……好了吗?
“你什么意思,抬头看我,白青树,你什么意思?”他双手握住她的肩,“白青树!”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着自己,很少,有限的几次都是被她气到了,还有几回是故意这么叫着逗她,今天他又这样叫着自己,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声音里的颤抖非常生硬,甚至是陌生的,他是宁连城啊,宁连城怎么可能让人看到他的软弱呢?不,或者应该这么说——宁连城怎么会有这样软弱无奈又濒临绝望的情绪呢?
青树却不忍再听了,她想说继续自己刚刚那样讥诮的语气反问“你说什么意思?”可是他的脸色太难看了,像要死了一样,肩膀也被他捏得生痛,好像要自己的骨头都捏碎似的,她艰难地去推他的手,缓缓地,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肩膀上的手起初很紧,很用力,可她的挣脱却也同样用力,两人僵持了很久,后来,青树赢了,可她知道,是宁连城放弃了。
他的脸上透着灰败,青树匆匆瞥了一眼,转身离开的脚步却放缓了,在距离书房门口还有三四步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逆光对着自己,好像全身界只剩下他一个那样悲怆。
青树不愿意再看,转头离开,出了书房,站在长长的廊道上,不知该去往何方,她无意识地往楼梯口走去,身后却有凌乱急促的脚步声,然后自己便被一个很大的力气拉了过去,鼻子撞到了他的肩膀,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