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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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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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帔无声的笑着,抚摸着静漪粗粗的发辫,好一会儿也不说话。

“小姐,让太太上床靠一靠,这么坐着多累。”乔妈在一边提醒。

静漪抬了头,宛帔看着她,笑问:“你当你只有五岁么?这么撒娇,让人看见,哪儿像个马上就要出门子的大姑娘?”

“我……”静漪忍不住,那句“我就是不情愿出门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只是搀着宛帔的胳膊,要扶她上病床。

“你什么?”宛帔直视着静漪的眼睛,站起来。

静漪摇头。

“你呀!”宛帔戳了一下静漪的额角,坐到床上,指着锦盒道:“把那个拿来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静漪依言将锦盒给她,宛帔接过来打开看。

“刀锋犀利,功底深厚。这是谁的手笔?”宛帔问。

“听说是陶家大少爷篆刻的。”静漪回答。

宛帔点头,道:“能有这样的才情心气,不易。”    静漪纳罕。

“听老爷说,陶家大少爷前几年遇到点事,一病不起,是缠绵病榻多年的人。看这印鉴,用刀自如,想必已大愈了。你到了陶家,这些事情自然慢慢会知道首尾,知识千万记得,不该知道的不问。”宛帔又忍不住嘱咐静漪。

静漪点头。

“娘,我出去一下。”静漪将宛帔安置好,说。

“去。”宛帔笑着说,“你不用总守着我。等会儿我想想还有什么没带来的,你回家去给我取。明早再来。有乔妈翠喜在这里伺候,你该放心。”

静漪待要说不愿意,被母亲的目光定定的一锁,只好先答应。

她一出去,宛帔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翠喜见她憋闷,忙给她抚着胸口。

乔妈倒了水给她,低声说:“太太少费些神。看七少爷的样子,日后不至于会怎样为难小姐的……有些事,总要慢慢来的。小姐又不是不懂事,她明白该怎么着。也只不过一时半会儿拧不过来罢了,嫁过去,时候一长,心思也就都在姑爷身上了。”

“真那样也就罢了。”宛帔出着神,说:“她要是不懂事也就罢了。就是这样懂事,我更不放心。”

乔妈说陶骧不至于会为难静漪,这恰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静漪的性子执拗,那陶骧看得出来也是个掷地有金石声的。两强相遇,还不知会怎样的狼烟四起呢。

她让乔妈给静漪把锦盒收好。说完,已经累的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似的,靠在床头,合上眼……乔妈端着一盆水出了病房,忽见静漪站在门边,靠着墙,安稳的一动不动,吓的她险些把盆扔了。

静漪指指里面,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乔妈叹口气,端着水走开了。

病房内悄无声息的,想必母亲是睡着了。刚刚母亲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到,可心一阵阵的发颤,就好像此次发病的不是母亲,而是她……

午后的医院渐渐安静下来。

静漪陪着宛帔做各种检查。送宛帔回到病房之后,她到施耐德医生的诊室里谈了一个钟头的话。

从施医生的诊室出来,静漪到外面花园里走了走。

跟着她过来的图虎翼和秋薇见她面色凝重,也不敢打扰她,只是陪着她。

寒风卷着清雪,吹拂在脸上,刀割般的疼。静漪仿佛都没有意识到。

她回到病房去的时候,倒是神色如常。只是宛帔做完检查后很累,在病床上睡沉了。

静漪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乔妈跟她说太太都需要些什么,得回家去取。

傍晚,静漪回家。

她让图虎翼回去,虎翼执意不肯。

她也见识过陶骧的令出如山,知道自己说话是不管用的,也就随着他去。

回到家中,先将宛帔的病情向杜氏禀报了一番。杜氏听说并不严重,松了口气,让静漪晚上在家歇着,明日一早和她一同去医院探望。

静漪到底不放心,想回到杏庐将宛帔要的东西一一备好,就准备立即返回医院陪床。

她在找母亲需要的一副梳篦时,发现了她收藏在文具匣里的文件。是两张婚书。

一张陈旧些,一张是新的。

旧的那张是绢制的,在灯光下呈淡黄色,有着细密的花纹。

有父亲的名字,紧挨着还有母亲的名字。于某年某月某日,程世运娶冯氏宛帔为妾侍,愿从此永敦和好……云云。

婚书整整齐齐的叠着,摸上去温润而又有些涩涩的。

静漪认出是父亲的笔迹。

另一张是订婚文书,却是她和陶骧的。

厚厚的纸张上,依次写着“陶骧,甘肃兰州人,生于光绪二十七年九月十六日;程静漪,北平人,光绪三十四年四月二十日……”文书也整整齐齐的叠着,纤尘不染。随着光线的移动,纸上显出淡淡的银色花卉图案,是吉庆的牡丹花,干净的让人不忍碰触,生怕力道大了会弄碎。

静漪将两张相隔了二十年的婚书摆在一处。

“老爷。”

静漪听到外面董妈妈的声音,忙将婚书塞回匣子里。还没来得及出去迎接,程世运已经进来了。

程世运看到静漪在这里,有点意外,问:“去医院见过你娘了吗?”

静漪点头。

程世运在南炕上坐下来。

他一身的清寒,还没有退去。

静漪从董妈那里接过茶来奉上,说:“医生替娘检查过了。有几样化验结果要明天才能取出来。父亲要同医生谈一谈吗?”

她静立一旁,等着父亲的反应。

程世运将茶碗放在手上,歇了一歇,说:“我明日去医院。”

静漪心里竟一酸又一暖,偏了下脸。

程世运问:“你刚刚在看什么?”他的目光落在炕桌上。

“没什么……”静漪此刻后悔自己打开了这个文具匣,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而且,显然这个小巧的黄花梨文具匣勾起了父亲的什么记忆。他瞅着文具匣,沉默了。

静漪想上前去把文具匣收起来,程世运摆手制止她。

他打开文具匣,半晌无言。

静漪默默的将东西收拾好,挽起包袱来,说:“父亲,我得回医院去。太晚了病房就落锁了。”

程世运点了点头,说:“去。”

静漪走了两步,回头看,父亲还是那么坐着,目光并没有离开那张陈旧的婚书。

“时候不早了。让之忓送你去。”程世运见静漪还没走,就说。静漪一对剪水双瞳,极似宛帔,就这样望着他。也似宛帔,虽时常不语不言,却像是有千语万言。只是此时静漪的眼神温柔中几分冷冽。

“有四宝呢,父亲。我走了。”静漪说。她低了头,双膝一屈。

程世运说:“去西北,就让之忓带人护送你。”

静漪没有想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跟她交待这么一件事,就像被绊住了脚,她又站下,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问:“父亲,这是让之忓护送我,还是让之忓看着我?您就这么不放心?”

“有个自己人在身边,凡事方便一些。”程世运说。

静漪默然地立了好久。

母亲不在,这屋子是冷的。此时隔了厚厚的地毯,下面的青砖似是冰的,冰冷的寒意贴着她的脚底渐渐往上爬。

她说:“父亲,有件事,静漪放在心里很久了,想问问父亲。”

第八章 如玉如晶的雪的雪 (四)

“有什么话,尽管说。”程世运说。

他直视着女儿的眼。

“他的死,到底跟父亲有没有关系?”静漪问。

程世运看到静漪手里的包袱,在抖动。

“没有。”他回答。

静漪盯了父亲胸前那串翡翠链子,纹丝不动地又有好久,才说:“那我信您。但是,”她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移到父亲脸上,望着他那神色镇定如常的眼睛,“父亲,我姓程,但愿我这一生,都不会有那么一天会以此为耻。我走了,父亲。媲”

程世运看着女儿毅然决然地离去,他将手中的婚书放下。

“之忓。”他叫道。

之忓进来。

“你这些日子也收拾一下,随静漪去兰州。”程世运踱着步子。

脚下的厚地毯踏上去柔软甚至有些黏腻,让他脚步显得迟疑。

“是。”之忓回答。没有任何疑问,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程世运看着这间卧房墙壁上的画,是宛帔笔下的山水。山水间的悠远淡然气息,正像她那清心寡欲的心境——也许正是不俗的宛帔,才养的出静漪这样的女儿……他不知不【wWw。WRsHu。cOm】觉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看着她,别让她出事。”程世运说。

“是。”之忓的回答,仍然只有一个字。

……

静漪一路跑着出了家门。直到进了医院大门,上楼去到宛帔的病房门外,跟在她身后的图虎翼和四宝都没见她慢下来半分。

当她跑到病房门口,本应推门而入的她,却握着门柄停下了。

静漪抹了下脸,没有汗,脸上火辣辣的,每一条毛细血管里的血液都是充足的,似乎下一刻就会喷出来似的热。就像她心里满是肆虐的火苗,恨不得找个地方让这些火苗好好儿的烧一把。

隔着门里面有动静。

路上甚至想好了见到母亲就来哭一场……满鼻腔的药水味却提醒着她这是哪里。

她最终缓慢地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里只有床头亮着一盏灯,乔妈和翠喜分别守在一边,宛帔是睡着了。

静漪将带来的包袱放下来,弯身看看宛帔安详的睡容。

心里肆虐的火苗像是被这安详收服了,她几乎是滑坐在床沿上,轻而又轻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换了个位置。

乔妈让她去休息,她也就顺从的到小床上去躺下了。

听着外面的风声,她辗转反侧。

乔妈拍着她的背,说:“小姐,睡不着就数星星。”

她翻身看着乔妈那白嫩的有着细细皱纹的脸,抓着她的耳垂。

乔妈愣了愣,微笑道:“哟,可是多少年没这么着了。小时候睡不着,就爱抓着我的耳垂儿,一会儿就睡着了。”

今天这一招儿不管用。

静漪偎在乔妈身旁。胖胖的乔妈往日总给她安宁舒适之感。水汀里走着水,气泡咕咕有声响,让人听了心烦……静漪望着安详地卧于病床上的宛帔。

这些日子来,她往往看着母亲,心就会不自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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