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老七在。”符黎贞叹着气,看了静漪。
静漪见她委实担心,便说:“是呢,我问他,二小姐怎么样,他说平安,我才放心。”
“七哥昨晚上回来过?”尔宜惊讶地问道。
静漪笑道:“八妹你真是……是,回来过。大嫂快去医院吧。我们不耽误大嫂。替我们代为问候二小姐和伯母。”
静漪拉着尔宜站在一边,符黎贞上了车。
等车开走了,尔宜轻声说:“大嫂那家里,也亏得大嫂这些年……”她说着也就住了声,似乎是觉得跟静漪说这些也并不妥当。
静漪看尔宜,尔宜笑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偶尔听一耳朵。总之咱们家里待大嫂是不薄的。什么事,母亲也都睁一眼闭一眼的,知道她艰难。”
静漪默不作声。
遇到符黎贞,又听到这样的消息,本该是更不愉快的。可此时她纷乱的心里竟然轻松了好些……她轻声说:“符二小姐好像没有来过家里?”
起码她来了之后是没有的。
尔宜看看她,叹气道:“她若只姓符也罢了;偏偏前面还缀了个马。说是那么说,都说的好听,她也没有那么不懂事吧,真来。”
尔宜挽着静漪的手,走的也不快。
静漪心想,尔宜看着不拘小节,其实该有的心思也都有。
“我不喜欢她。”尔宜忽然说。
静漪皱皱眉。尔宜没说为什么,但是脸就憋红了,放开静漪的手臂,竟有些气哼哼似的走到前面去了。静漪加快脚步,看着尔宜拎着手中的小马鞭甩呀甩的……尔宜跑到玛丽那间马舍前,伏在栅栏上看看,回头时已经笑了,说:“小灰又长大了些。”
静漪过去,站在她身旁,小灰和玛丽一起过来,尔宜摸着玛丽的鼻子,拿了方糖给它吃。静漪却弯下身,摸摸小灰……“小婶婶,八姑!”麒麟儿在叫她们。
静漪回头看时,麒麟儿正朝她跑来。她拉了麒麟儿的手,看他的样子,忙问:“不是说不舒坦,怎样又出来了?”
“他母亲前脚走,他后脚就要出来玩。我看他也好些了,就带他来这里遛个弯儿。”陶骏微笑着说。
静漪站起来,叫了声大哥,尔宜笑嘻嘻地过来拎着麒麟儿,说:“淘气鬼,你娘不在家,你就称大王了……走啦,跟我玩去。”
静漪把麒麟儿拉过来,等着尔宜牵出玛丽和小灰来,才跟着出了马厩。尔宜带着麒麟儿进场骑马去了。静漪原本就是因为和尔宜相约,遵守约定来的,并不热衷。此时看着尔宜带麒麟儿驰骋马上,倒也心情愉悦许多。
听到马儿嘶鸣,她转头看过去——一旁的小马场里,一匹俊美的黑马正在扬蹄撒欢儿,马鬃马尾随着它跳跃奔腾,波浪似的翻滚着,身上更像绸缎般油光锃亮……她“咦”了一声,不由问道:“这可是那……”
“换了个样子吧?”陶骏问道。
静漪却不想多日不见,黑骏马虽然还称不上膘肥体壮,脱胎换骨的意思是有了。她往那边走了两步,距离它稍近些。她几乎已经记不清上次见到黑骏马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天马场里的惊心动魄和尘土飞扬了……“也难怪,这都多久了呢……”她叹道。
第十四章 愈浓愈烈的雨 (八)
黑骏马那长长的未经修剪的鬃毛和马尾还有着粗犷和不羁的气质。舒殢殩獍她也还记得它有一对精灵一般的眼,充满着野性……她似乎能想象,它曾经是多么自由的一个精灵。
“以后会更好的。”陶骏说。
静漪听他说,转脸看他。
他看着黑骏马的眼神很悠远。倒不太像是在看一匹马。
发现静漪看他,陶骏微笑道:“这是我受伤以来,第一次来马厩。跟以前,是大变样了。嬖”
“大少爷。”福顺站在陶骏身后,这时候出声。
陶骏手一抬,说:“去吧老陈给我叫来。我有事要问他。”
静漪见福顺面有豫色,没出声。显然福顺不情愿,却也不敢不遵从陶骏的命令。她等福顺离开,才说:“陈伯在陶家很多年了吧?懒”
老马医陈伯,他们一起给玛丽接生的那次,她见识过老兽医的精湛医术。
“祖父在的时候,他就在府里了。家里三代都是马医,也三代都是陶家的奴才。”陶骏在说起这个的时候,语气里有种冷漠。
静漪想想,也许就是他这种冷漠,上下尊卑分的清楚,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下人在他面前,总有些畏惧的……她笑笑,听到麒麟儿笑,马蹄声阵阵的近了,看到尔宜让麒麟儿站在马背上,不禁又有些心惊,忍不住喊了声:“尔宜,小心些!”
“没关系。让他们去。”陶骏微笑着说。
“万一摔着了呢?”静漪不假思索地说。不说符黎贞拿这儿子跟眼珠子似的,便不是,摔下来也不是闹着玩的。
“哪个男孩子不从马背上摔下来几次,才学的会骑马?”陶骏笑道,“我虽然记不得到底几岁被父亲扶上马背,也记不得到底摔了多少跤,那份儿疼我可记的清楚。从学骑马来说,麟儿的年纪已经不小。他总要学的。也得学想要有朝一日不跌跤,就得先跌个鼻青脸肿。”
静漪想他说的也对。
从前马术课上,一般的女同学战战兢兢也好,无所畏惧也好,总免不了吃些苦头。这她倒赞同……而且麒麟儿这么大了,还在吃奶,实在是娇养太过了些。可她还是只要想想那么小的孩子就要跌跤,先就心疼了。
“别说让他学骑马,先给他断了奶再说。不然这么下去,这儿子要成姑娘了。”陶骏手一拢,对着尔宜他们喊:“再跑快些!”
静漪看着尔宜的马已经骑的很快,若再快些,恐怕真的会有危险。
“大少爷,”陈伯先过来给陶骏请了安,看到静漪在,才叫了声“七少奶奶”。
“陈伯。”静漪微笑。
须发皆白的陈伯将身上脏掉的围裙解下来,鞋和扎着的裤腿上都有草屑和泥点。
陶骏便问:“土怎么还在?”
陈伯看看他,说:“七爷说……”
陶骏是在微笑着的,看了眼静漪已经转开脸,仿佛没有听到陈伯提到了陶骧,说:“你们如今是只听七爷的么?土是我的马。我当初说的是什么?”
陈伯听了,也微笑着说:“大少爷,土虽然是您的马,可是您当时说的是治不了就打死……后来治好了,去问,大少奶奶说,大少爷您有话,还是不要了。也是好不容易救活了,那样血统纯正的马,也难得第二匹。我们就问七爷,还留着土不留。七爷说万一大少爷哪天想起来土呢?七爷也没别的话,就问了这么一句。我们斗胆,把土留着了。大少爷,土现在也是老马了。别看老,哪儿也都还挺好……”
“我看见了。”陶骏半晌才说。语气倒没有刚才那么冷了,似乎是出了点神,“牵出来给我瞧瞧。”
陈伯松口气,忙回头挥手让人赶紧牵马去。
静漪始终听着,不插一言。待看到尔宜把麒麟儿送回来,才说:“快来歇会儿,瞧这一头汗。”
麒麟儿跑过来,小脸儿通红。静漪拿手帕给他擦汗,他转脸问父亲:“爹爹,我什么时候能和七叔八姑那样有一匹自己的马?”
陶骏微笑,沉默片刻,看到马夫把他那匹土色的老马牵了出来,说:“这是跟着爹爹当年出生入死的老马,你要是答应了爹爹,以后会好好待它,它就是你的了。”
麒麟儿尖叫着向陶骏扑过去,口齿不清且语无伦次地对他父亲表达着他的喜悦。然后就朝着土跑过去,福顺怕他出危险,一把把他抱起来,让麒麟儿抱着土亲了半晌。
“高兴成这样,当心这老马欺负你这幼崽儿。”尔宜笑着,甩着她手里的马鞭子。
陶骏微笑道:“麟儿日后不要跟着八姑学,要跟着七叔学——只可惜老七恐怕会越来越不着家,顾不得教麟儿了。”
静漪默然。
尔宜却说:“怎么会一次两次都挑不出时间?七嫂,哦?”
“哦。”静漪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这要问他了。”
陶骏和尔宜同时望着她——有点灰蒙蒙的天气里,出现在她面上的那几乎是稍纵即逝的微笑,可以算得上是明媚……只是太短暂,让人还没看清楚,便消失了。
兰州的天气,即便是在夏季,一下雨便有一层沁骨的凉意。
启程往南京去这日,下了小雨。
静漪为了出门行动方便,特地换了猎装。又在猎装外加了一条厚厚的披肩。她裹的严严实实的,戴着一副墨镜从车上下来,等在舷梯下的陶骧看看她,又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尔宜,未免皱眉。尔宜跟静漪恰恰相反,穿的轻薄,看着就有股沁凉的感觉。尔宜刚下车便开始喊冷,还没走到舷梯处,便将静漪的披肩抢走了……跟着静漪踏上舷梯,对在一旁扶了她一把的陶骧嚷着“好冷”,小跑着上去。
陶骧眉皱的更紧。
飞机还没起飞,静漪已经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另一条围巾,还有她随身带的一本小册子。
尔宜擤着鼻子,抻头过来看了一眼,咂舌道:“中西和圣约翰的英文底子就是强,七嫂读诗都是英文诗。这个我看了都要头痛的。”她说着看向随后上来的陶骧,在静漪身旁坐下来,“七哥,你来一段法文吧,来让我们听听世上最美的语言的味道……七哥会不会把法文快忘光了。我记得有一次父亲说你不知道在国外到底有没有学习,还是四处游历根本无心向学,你还用英文法文德文日文都讲了一段话给他听。我是根本听不懂啦,但是大哥就翻译给父亲听,父亲才没什么话说……”
尔宜絮絮地说着,静漪整理着围巾,看陶骧一眼。
想不出陶骧这么古板,说外语是什么样子。不过她在北平时就见过他同美国来的飞行员走在一处,还有他那些洋派的朋友们,在一起时多数都是讲英文或法文的……她将小册子翻了翻,书签是随意地夹在其中一页的。
快要翻烂了的一本诗集。
“……其实父亲也不怎么通的。不过父亲都知道,我英文最差了。”尔宜笑着说。
陶骧刚刚坐下,图虎翼过来传机长的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