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弄上胭脂,忙躲到屋外去,隔了玻璃窗笑着让静漪快一些,“等下有你玩的。我先走了,他们都等着我呢……慧安,我把你交给十妹了。”
静漪洗完手,之鸾已经走了。
慧安仍安稳地坐在那里,微笑的看着静漪。
“等我换好鞋子。”静漪转身看着地上那双和裙子相配的同色跳舞鞋子,低低的叹了一声——鞋跟又细又高,要穿着它走那么多路么……她狠了狠心,还是穿上。
静漪拉着慧安的手往外走,说:“走,我们去听戏。”
“不是要跳舞去?”慧安笑着问,“你不用顺着我的。”
“我去露个面。”静漪和慧安走出去,身后跟着秋薇。她留神看看,这会儿倒真不见了之忓。不由得有点奇怪。
慧安这几日也已经习惯了静漪行动便有人跟着,见静漪左右看看,也问:“咦,那个黑包公呢?”
静漪一愣之下,才会意慧安说的是谁,说:“且说呢。”
这才想起来,从那盘棋下完她回房,也没有再见过之忓了。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看到之忓的身影,也便罢了。
两人边走,边聊着这二三日不见的新鲜事儿,不时的笑着。
“……这园子也太大了。我那日回去,同父亲说,庆园像大观园。父亲和我开玩笑,说难道我的慧安是刘姥姥么?每次进来,都像是头一回。”慧安笑着说。
“现在记不住没关系,日后住进来,再记住也不迟。”静漪也笑。
慧安听她打趣,只是脸红。
静漪越发觉得她可亲。并不似别的女子,同她开一星半点玩笑,扭捏作态。也看得出来,慧安是倾慕之慎的。就是这一样,也让她觉得慧安好。
“这庆王府打从落成,怕是也没来过今晚这么多的客人。你瞅瞅,除了内宅,前面东、中、西三个院子全都派上用场了。上回孔伯母生辰,我随母亲去拜寿,还觉得他们家里铺排,轮到自家,真也就知道珍珠如土金如铁是个什么意思了。”静漪说着,停了脚步。
“怎么?”慧安正凝神听静漪说话,见她停了脚步,忙问。
静漪抬脚看了看——鞋子是簇新的,头回下地,皮子有些硬,磨脚……她小声的说:“哎哟,这叫我怎么撑一晚上呢?”
慧安说:“不如让秋薇给你另拿一双鞋来。”
秋薇说:“是,小姐。我这就回去拿的。”
“不用。不妨事。”静漪还在说着,秋薇已经跑了。静漪要叫住她,见她跑的快,就说:“这慌手慌脚的丫头,得知道等会儿去哪儿找我们啊。也不问问拿哪双?”
“在这里等等。省的你吃苦。”慧安笑道。看看这里,问道:“这是走到哪儿了?”
静漪说:“想和你去戏楼,走了西边。这儿是西花园呢。”
西花园里挂了彩灯,也有零星的客人借着灯光游园。今晚庆园夜不闭户,从西侧门出去,走不远便是赵家,也是门户大开,方便客人们往来。
慧安想到进来的时候,这几条街上布满军警,戒备森严,及至到了程家大门口,走进来,内里家丁的戒备,比外面还要密集,此间人力物力,就远非一句“珍珠如土金如铁”就说的过了。她轻声道:“为了这两日,府上真是也周全到了极处。”
“三哥是长子,娶的又是那样一位妻子。这已经是俭省的办法了。”静漪说,看着慧安,“到九哥,就凭咱们两家的交情,是不会亏待你的,定要大办起来的。你若实在不喜铺张,同上人们直说就是了。母亲是通情达理的人。”
慧安一笑,低声对静漪说:“你是知道我的。”
“知道你什么?”静漪拉着她的手。慧安的手温软如绵,像她的性子。“知道你定会待我九哥好。”
“你好坏。再这么说,不依你……”慧安脸上烧的什么似的。
两人已经走到了西园戏楼前,秋薇还没有来。
静漪就同慧安进了戏楼。在这里听戏的多是当家太太和老太太们,也有些旧派的少奶奶和姨太太。杜氏和宛帔此时都在这里陪客。静漪还没落着座儿,倒左一个右一个的问好。都是多时未见她的,她只得耐着性子一一问候,待差不多了,就该走了,倒把慧安笑了个直不起腰来,走出戏楼还在笑。
静漪无可奈何的说:“慧安姐姐,这比年三十儿磕头还要累。”
慧安笑着安慰她,说:“去跳舞,那边总不要鞠躬的。”
静漪听了,脸上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闪过。
“你怕遇到他?”慧安问。
静漪摇头。
怕,是不怕的。
她们两人站在惜阴厅的门外,仆人将门帘打起,热闹喧哗的声音顿时有鼎沸之势。
“他是什么样的人?”慧安小声的问。
静漪几乎是第一眼便立即看到了那个她不知道该怎么对慧安形容“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正在同远遥跳舞,以极快的舞步,旋转着——每一对舞者,都像是从空中旋转着急速落下来、落到水面上还在旋转的樱花……让人目眩,也让人忽然间就被这美感弄的激动起来。
静漪攥紧了慧安的手。
“就是他?”慧安也看到了陶骧。见静漪点头,她低低的“哦”了一声。
静漪不知道这意味着赞叹还是什么……但是陶骧那个人,如果不认识他,大概是会被他的样子迷惑的。她拉着慧安的手,一路走,一路同人微笑,朝着三哥他们那里去,却没见三嫂和表姐们。一问才知是到后面换礼服去了,她问:“那九哥呢?”
“老九今天晚上喝了不少酒,恐怕是找地方休息去了。”金碧全笑着说。
静漪回头看了看慧安,慧安转开脸。
“十小姐!”静漪听到有人叫她,转过身来一看,认出是黄珍妮。
“密斯黄,好久不见。”静漪说。
黄珍妮拿了两杯香槟来,微笑着,递给静漪一杯。
静漪接了。
黄珍妮面色绯红,一脸薄汗,亮晶晶的眼睛只管看着她。
站在静漪身后的孔远遒看到黄珍妮,皱了下眉。慧全对他摇摇头,低声说了句什么。黄珍妮却像挑衅似的,故意将自己手中的酒杯举高些,似是让他们看清楚,对着静漪笑道:“十小姐,我酒后无德,上次多有冒犯,惹十小姐生气了。这一杯酒,是我特地来跟十小姐赔罪的。”
她说着,已经将手中这杯酒喝了下去,对静漪一亮杯底。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三)
“密斯黄这是哪儿的话,生气是没有的事,更谈不上赔罪不赔罪,还请密斯黄……”静漪话未讲完,黄珍妮便说着“当然是要赔罪的,十小姐难道是嫌我不够郑重么”,她又拿了一杯酒来。静漪见她如此,便敛了声,且听她要说什么。
今晚是在自己家中,她须得对黄珍妮额外容纳一些。
“十小姐,这一杯,是敬你的。若你真没有生我的气,就和我喝了这杯酒。”黄珍妮面上此时已经毫无嬉笑的颜色,郑重其事的望着静漪。
静漪明知她已经喝了很多酒,却也看不出她这是否醉了,讲的是否醉话,只知道自己眼下如果不喝了这杯酒,恐怕也是不行的。
黄珍妮碰了她的酒杯一下,自己先将酒饮了,“十小姐?”
“喜庆之日,静漪就和密斯黄饮一杯助兴。”静漪便将手中这杯酒也喝下去。
“谢谢十小姐。”黄珍妮微笑点头,“今晚跟十小姐说句肺腑之言——我是从心里佩服十小姐的智慧和果断的。”
静漪并不惯饮酒。一口气将这杯香槟喝下去,片刻便有点头晕。
黄珍妮的话,让她心里竟有一丝的不安,她以为这是酒精的影响,但黄珍妮说着“再会”转身离去前的一笑,却让她越发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她晃了晃头,将手里的水晶杯举到眼前来。
杯底只剩下一点酒。
“静漪?”慧安叫她。静漪的反应有点奇怪。她转头寻找刚刚那位小姐,却被舞池中对对舞者繁花争相绽放似的弄的眼晕,根本找不到了。
“十丫头,你没事?”孔远遒见静漪脸都红了,也觉得不对,伸手从静漪手中拿过那空杯,一闻,没闻出什么来,手指沾着剩下的那一点酒,在唇上一点,立即说:“掺了伏特加。”他立刻抬头找黄珍妮。被他一眼看到,而黄珍妮正好转身过来,见他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微笑着对着他比了一个手势,晃了晃垂在腕间的金色晚装手袋,随后便同杜琠一起走了……“这个珍妮,怎么可以这么干?”孔远遒薄怒媲。
“算了。”程之忱拍拍远遒。
他让人给静漪拿清水来。
“珍妮随身带烈酒的。”孔远遒说。珍妮的习惯他了解。只是他也以为一小杯香槟罢了,静漪又不是敌不过,却没想到珍妮这么大胆。
静漪虽觉得从心口窝处开始变火辣辣的,头脑却还清醒。听孔远遒这么说,她笑着问:“伏特加有什么厉害的?”
金慧全笑出来,说:“得,还有什么厉害的?等会儿就让你知道有什么厉害的。快点扶她去后面休息下、”
“我来。”慧安搀着静漪。
静漪偏不让她扶,说自己能走。果然就自己走,还挥着手对之忱他们说:“你们都去跳舞,不用管我的。”
碧全不放心,要人跟着,之忱却说:“慧安稳妥,交给她。”
慧安跟在静漪身后。见静漪走的还稳,心想她应该没有什么事。她们经过摆放食物和酒水的桌子,静漪停下来,伸手就拿了一杯酒,慧安见是红葡萄酒,就想劝她别喝酒了。
静漪却攥着酒杯,说:“我不喝,就拿着做做样子。”
她口齿清晰,只是脸上红彤彤的,慧安料着这会儿没什么事,就说:“你可千万别再喝了。去后面透透气好不好?”
“好。我正好……觉得闷的慌。”静漪说着,伸手拉了慧安。
慧安觉出她的手很热。她被静漪拉着走惜阴厅,来到后院。后院空地上放置的藤椅上空无一人。慧安想让静漪过去坐着,静漪却绕过藤椅,走到假山前,坐在了那条石凳上。
“你还好?”慧安问。
静漪点头,酒杯一举,慧安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开始喝了。
“酸。”喝光了这杯葡萄酒,她舔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