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慧安问。
静漪点头,酒杯一举,慧安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开始喝了。
“酸。”喝光了这杯葡萄酒,她舔了下唇,“没有刚才那杯好喝……”
慧安好笑的看着她,说:“我竟不知道,你还是个小酒鬼呢。酒有什么好喝的?”她笑着,坐在静漪旁边。
静漪呵呵一笑,点头,说:“嘘……姐姐,我从来没喝过这个……”
“从来没喝过酒?”慧安惊讶。
“我娘不让哇……说……酒嘛……乱性的东西。”静漪把空酒杯倒转过来,“我想喝西瓜汁……慧安姐姐?”
慧安就说:“那你等在这里别动,我去去马上就回。”
她几乎是小跑着回了惜阴厅,进门的时候,险些和人撞到一处,她低头说声抱歉,那人也欠了欠身。慧安走过去两步,才意识到刚刚撞到她的人是陶骧。她也顾不得多想,进去一找,哪里有西瓜汁?她惦着静漪,拿了杯橘子水出去,不想举目一望,石凳上已经没了静漪的影子。慧安大惊,快步走到假山前,叫起来:“静漪?”
没有回音。
有仆人经过,慧安忙问她们看到十小姐没有,都说没有。
慧安惊慌起来。她将橘子水放下,觉得不对,立即返回惜阴厅……
假山后,“嘘……嘘嘘……”静漪对陶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偷眼从缝隙里望着。
慧安的确是走开了。
陶骧皱着眉。
他一出来,便看到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假山深处走。虽是冬季,地上的青苔却还有些湿滑的。他跟过来,是想把她带出去,以免她出什么危险。程家今晚热闹,此处却僻静。不知她是不是酒后胆子愈发的壮,竟然一个人走到这僻静之处来,也不懂害怕。
他没跟几步就已被她发现,回头先瞪了一眼。
被她一瞪,他索性伸手拉住她。
她甩手之际,听到慧安叫她,眨了眨眼,立刻背转身去,贴在假山石上,看着慧安着急的找她。
她藏好了才看到人高马大的他还在这,她急忙扯了他,硬是把他拽到自己身后去,“别出声。”她交待他。
嘘了好几声,声音还很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想让人知道她躲在这里。
陶骧往后退了退,后背都贴在假山石上了。
此处假山石巨大,藏两个人是没有问题的。
她离他很近,淡淡的脂粉香在寒气中被压制到最清浅,却又因为身体里的酒在燃烧,引发了另一丛香气出来……她摇晃着站稳了,看他。
这一方背着人、朝着天的小天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缘无故的站在这里可也说不上是什么好事。
陶骧拉起她的手腕子就走。
她也不出声,使着蛮力往后退。
他一拽,她一拖。
陶骧回头看她,借着仅有的光线看到她的眼睛瞪的比他的大多了。
他却没有这么纵容她,硬是拽着她就走。
跟在他身后,她的脚步不稳,许是因为穿着高跟鞋……他盯了一眼那双在暗影中呈现极深的红色的鞋。又高又细的鞋跟,走在平路上都容易跌跤,别说这景观山石上了。
就这几步路,她走的几乎跌跌撞撞。他不耐烦,索性回转身来,扶了她的腰,本想将她托住,再走那么三两步也就出去了。偏偏她头重脚轻的,被他这么一扶,竟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衣袖。
陶骧往后退了一步,她仍抓着他的衣袖,跟着向前迈了一步。
她的步子没有他的大,两人还有半步的距离。
她显然是头晕,站在那里半晌都没有能抬起头来,眼睛半睁着。
惜阴厅里的舞曲节奏激昂,他想只要一会儿,江小姐便会带很多人来找她……他一念未了,她忽然问:“和我……跳支舞……好么?”
陶骧没有动。
跳舞,在这里吗?
这里怪石环绕,是狭长的通道,他手臂已一展开,怕是就触到了两边,注定还没有迈开步子,便会撞到石头上……他皱了眉。
这不是胡言乱语嘛?
“走。”他沉声道。
她没走,他也站着没动。
静漪捏着他的衣袖,喃喃自语:“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第一次上社交舞课……我的老师说程,程你会跳的很好……可是我老踩到他的脚……无暇和无垢,之鸾和之凤……个个都跳的很好,我也想跳的很好,可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木头……我的舞步是没有……灵魂的……”
她仰起脸来看他。
没有戴眼镜,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能不能看清楚他的脸。但这里恰有一线灯光投进来,于是他可以看清楚她的脸——因为瘦下去,原来有一点点婴儿肥的她,颈上青色的血管都清晰了起来。这青色的脉络仿佛会随着她的呼吸微微的颤动,被拨动的琴弦似的,让人一点点的觉得心痒。
陶骧转了下脸。
恐怕是今晚那一杯接一杯的酒,此时在发挥效力了。
她还在胡言乱语,而他也竟然能耐住性子听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醉酒后更无状的女人,他也见多了。
她边说,身子轻轻的扭,仿佛舞步已经在脚下,他紧了下手臂。
“……我想……就只想跟他跳舞……一支也好。但是一支……也没有,只有半支舞。”她嘴角有苦涩的笑。嘴唇干了,她的小舌尖舔了下唇角,“那天我要去舞会。我的男伴该是他,可不能够是他……他说我们在这里跳一支舞。在我的窗外……才跳了一小半而已……七姐敲门催我走。我是跳着窗子进去的,心啊,怦怦乱跳……那晚和我跳舞的人真多,舞鞋都踩上了尘……可我看到的每一张脸都是他……”
陶骧从假山的缝隙中,看到有人经过,是程府巡逻的家丁。
带着武器。只在外面张望了下,并没有往这边来。
他的手落在静漪的背上。
“你怕什么……这里没人……”静漪头一低,额头便抵在了靠在了陶骧的胸口处。胸前口袋里插着的手帕,被她这样一碰,那像是什么硬物,硌了一下他的身子。
她的额头很热,好像在找比较凉的地方靠着好舒服一点。
“你想跳舞?”他问。
她好像被惊到,有些错愕的抬头,迷离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下,凝在他面上,但是也没有焦点,似乎她并没有看到他……但是她这样子真美。尤其是这对眼睛。
“想。”她毫不含糊的说。
也只有这个字毫不含糊,她的人简直要站不稳了。
她的裙裾被夜风吹拂着,扫着他的鞋面。
他将她的手握住,轻轻的将她带入怀中。惜阴厅里舞曲正到高?潮处,他带动的舞步便华丽而激烈,一步紧似一步,每一步都不让人放松,她几乎完全是靠着本能跟随着他的脚步,在月光下、在庭院中、在寒凉的风中……身上却越来越热似的,她紧咬着唇,被他握在手心中的手,渐渐的渗出了汗……不只是手,她全身都在出汗……她能听到他沉稳而有节奏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相比之下,她的呼吸却是短促而急切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也看不清什么,眼前除了迅速旋转的庭院,就是他像一堵青砖砌成的墙一般的胸膛……她觉得头晕,于是只好闭上眼睛。
乐曲声还未停止,舞步却戛然而止。
静漪靠在陶骧身前,喘息着。
陶骧低了头,他的呼吸靠近了她,停住了。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四)
静漪睁开眼,她看到陶骧的眼睛。
她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陶骧手臂一收,将她拉回怀里,嘴唇几乎碰在了她的唇上。
像羽毛扫过似的,很轻、很轻的一触,却让静漪完全僵住了。
一声声尖啸在耳边经过,她眼前一暗,黑暗中又像是绽放了无数的烟花——不是的,是真的有烟花。
已经是深夜了,在客人们要离去之前,会有盛大的焰火燃放,这是给一整天庆典点上的华美句号。
她微微仰着头,暗黑的天幕中,一簇又一簇的烟花绽放开来,而在烟花和天幕构成的绝美背景下,在她和这绝美的图案之间,是陶骧的脸媲。
她这才觉得头晕到自己马上就要昏厥了。
陶骧将她扶住,低声道:“这酒劲儿才刚出来,回去好好歇着。”
“你放开……我……”她头晕的厉害,面前陶骧的脸忽远忽近的。
她看到陶骧在微笑,即便是转瞬即逝的微笑,她又僵了一下。
“我想你已经知道,除了嫁给我,别无选择。”陶骧声音越来越低,却能更深更沉的落到她的耳蜗里去似的。
她僵硬的身子忽然软了一下,轻轻踮着脚。
鞋子始终在折磨着她的脚,此时更加苦不堪言。疼痛倒成了她眩晕中仅剩的感觉。
“放开。”她推他的手臂。
陶骧低头。
她空着的那只手提了一下裙裾,弯不下身去,小腿一抬,露出一截来。
他皱眉。
静漪将鞋子拔下来,忽明忽暗的彩光中,磨伤的位置透过丝袜渗出血来。
陶骧还没松手,静漪把着他的手臂,扶杆而立的芭蕾舞女郎似的,足尖一点,干脆将另一只脚上的鞋也拔了下来,扔在一边。
她看了陶骧一眼,推开他。
把高跟鞋一褪,她连他肩膀都够不到,要借着酒劲儿骂人,气势还是不够。
静漪深吸了口气,光着脚就要走。身子歪歪斜斜的,不得不伸展了手臂,想要扶住石墙之际,又被陶骧拉回身边。
“你要再这样,我喊人了!”静漪觉得礼服都要被汗水湿透了。这么一大声说话,头就更晕。
“不用喊,也来人了。”陶骧将静漪打横抱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啊?”一个尖细的女声,带着颤音,几乎是惊叫起来。
静漪呆若木鸡,只听出是之鸾在喊,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然而猛的回过神来,她盯着陶骧,两人在烟花绽放落下的一明一暗的彩色光影间,目光瞬间碰撞在一起。
“怕什么?你是我未婚妻子。”陶骧的话在烟花绽放中,依旧字字沉实。
静漪晕乎乎如腾云驾雾似的,听不出他是在说真的,还是调侃她。
陶骧也看着她,听到有人在叫:“你把十小姐放下!”
“之忓,别冲动!”之鸾一把没拉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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