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驰,寒风透骨,明玉倚着城墙坐下,才觉得凉意通透,侵入身体。肩膀又疼得厉害,原本晚上是该换伤药的,也因为出来匆忙来不及,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那马却是通灵性的,立在明玉的面前,恰好帮助她遮风。明玉伸手在马腹上抓了抓了,轻轻笑了:“辛苦你了,倾雪,多谢。”
早春夜里毕竟寒冷,到了半夜竟还下起清雪来了。明玉苦笑,倒春寒来得还真是时候。不一时她肩头就落满了雪。那寒气直侵入到伤口里,顺着就把她的血全冻了冰碴,半个身子都从里头结了冰似的。明玉运功抵了一阵,却被伤累得头晕目眩,终还是扛不住,只得站起来走动了一下。倾雪就紧贴着她,把自己身上的暖传给她。
那雪半夜就停了,却入土即化,变成了满地泥泞,反而更难捱。
好不容易挨到了门开,明玉打马而入,守城兵士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雪白的影子,再回头就是远去的白马背影了。他们吓了一跳,却不知道是什么人,赶忙的派人去向县令报备了,小心提防着点。
明玉到了县衙门首,看着大门紧闭,里头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毕竟天色还是灰的,别说县令,就是寻常人家也没几户起来的,只有旁边一个卖豆浆油条的摊子开得早,也都是才开始忙活的,连面都没和好呢。
明玉却顾不得,上前敲门。
过了许久,才听见里面懒洋洋有人应了,打着呵欠问是谁。
明玉于是再敲,直到那人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来开门为止:“谁呀,催什么?大清早的有什么急事?”不情不愿的,满肚子火气。及至开了门,却是个不认识的女人,脸色惨白,唇上连点血色都没有,穿着素蓝的粗布衣裳,看着倒像个农家的女人。只是一旁站着的马却瞅着是极好的样子。
“去传话,告诉县令,说白明玉来了。”明玉傲然而立,简陋的衣服憔悴的神容,也掩不住她此时的俊挺英姿,极飒爽利落的,宛如一杆挺直的枪。
“白明玉?”开门的衙役疑惑着,又气又恨,“白明玉是谁?还敢这么大喇喇的来见我们县太爷?走走走!我们县太爷没工夫搭理你这样的刁民!”说着就来赶人。
明玉却不动,只是冷笑:“只管去说,白明玉来了。看你们县令见是不见。”
衙役疑惑着,有点被吓着了,对面那态度太硬,反而让他感觉自己底气不足。于是退了一步,咕哝着:“这两天是怎么了?昨天来了三个小孩,人小脾气不小,愣是闯了县衙。今儿来的更硬,也不知道究竟是干嘛的。哼,回话就回话,反正咱们县太爷也不怕这个,到时候都投到监里去,看还硬不硬。”倒是也真的去回话了。
明玉听着,却是松了一口气,这般看来,关霆关霖和小飞是真的到这里来了,人没在半路上出事就比什么都好。然而看意思似乎被县令给投在监牢里了,那县令倒像是个不畏权势的严明的官吏。她心里暗叹,关霆关霖这次是真的要吃些苦头了。
过了一会,出来的却不是县令,也不是之前的衙役来将她迎进里面去的,反而是个年轻人。他腰间系着长剑,青色的剑鞘,上面嵌着几颗红色的宝石,剑柄上的穗子却是如初升朝阳的颜色,暖着,又暗暗含着烈性。
明玉盯着那年轻人迈步出来,虎虎生风,透着骄傲。明玉不觉微微眯了双眼,警觉起来,看来是来试探的了。那县令还真是大胆得可以,竟也敢来试探她。
“你说你叫白明玉?”年轻人昂着头,尖俏的下颔对着明玉,声音里全是轻蔑。
“不错。”明玉淡淡的,却有着不输年轻人的冷傲。
“如何证明?”年轻人咄咄逼人。
明玉微笑,神色清冷如此时的晨曦:“你想如何证明?”
“久闻白明玉是厉害的,我想试试你的功夫。”年轻人唰的抽出宝剑,太阳恰在此时探了头,在他的剑上映出一片雪亮。
“多谢。”明玉也抽出腰间软剑,“请。”
那声“多谢”却让年轻人错愕了一下。他本以为白明玉够傲够骄,定然是目中无人蛮不讲理的,却没承想她竟来谢自己。是谢自己不说破她的身份么?
明玉却轻轻笑了,剑在年轻人面前一扫,划了半片冰圆,引回了年轻人的心。
年轻人脸顿时红了,也不再客气,挺剑直奔明玉。明玉见那剑虽然看着凌厉,其实来势甚缓,等于是来招呼的,却不是正经攻击。于是明玉心里也对年轻人暗暗颔首,赞许有加。
明玉滑步,避开了年轻人的第一剑,脚下却飘了,忽的腾身转到年轻人身后,剑式轻灵,如灵蛇吐信。年轻人轻功却比明玉要好,他疾回身,剑一格一挑,便将明玉剑势封住了。明玉只得回剑,退了一步,避过年轻人顺势而来的攻击。
那年轻人的剑极凌厉狠辣,迅捷若闪电一般,倏忽来去,路子也十分诡谲,总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刺来。明玉本是轻灵一路,然而年轻人却比她更快更疾,处处压着她一头。不过十余式之后,明玉已经落尽了下风了。。。。
第八章 升堂问案
年轻人却皱了眉,传说白明玉功夫了得,然而今日一见实在难以与传说中的相比。就是传言有所夸大,也实在差得狠了,比之弱了十倍不止。难道,这个真的是假的白明玉?还是那传说本就是虚假的,根本全不是那么回事?
注意到年轻人的分心,明玉却是微微一笑,唇畔略上翘了。年轻人注意到明玉的表情,吃了一惊,再想注意,却来不及了。只见明玉剑势突然沉猛起来,那本来喜薄的软剑在她手中竟有了大开大合的雄浑架势。气势之烈,招式之沉,全不是年轻人的劲健可比。竟有了开山裂地的威势。
年轻人眼见躲不及,慌举剑来格,双剑相交,迸了火花出来。他才惊然发现白明玉的力气居然比他还大,那一剑居然震得他虎口生疼。如此,年轻人再不敢小瞧白明玉,步步为营,认真了起来。
明玉其实吃足了苦头。本来指望那一下能击退年轻人的,却仍是被格架住了,反逼得对方认真,她却支撑不了了。若是平日也罢了,她轻灵比不得那年轻人,却可以在沉猛上找回来。然而她终究在外冻了一夜,初时的几剑胳膊还僵着,到了后来活动开了才好一些。而且重伤也尚未痊愈,战了这么久,却是早支持不住了。只是她却不能轻易认输,说不得,也只咬牙硬挺着而已。
年轻人渐渐也发觉了不对。白明玉的招式仍是以沉猛为主,然而剑势却逐渐显出虚浮之感来,似乎后力不济。连白明玉的脚步也是飘的。他正要收剑质询,却听见急匆匆一阵脚步响。
“剑亭,住手!”一个长髯飘飘的中年人从里面奔了出来,喝住了年轻人。
年轻人也就势退开,向着中年人恭敬施礼:“爹。”
中年人穿着县令的官服,狠狠瞪了年轻人一眼,转向白明玉:“下官张诠……”
明玉一见县令张诠正要弯腰的动作,忙拖住他的胳膊说:“大人,我不想露了身份,大人不要多礼。只寻常相待即可。”
“如此,全听小姐的。”张诠也只一拱手,将白明玉让了进去,一行走着,一行致歉,“犬子张剑亭冲撞了小姐,还望小姐勿怪。”
“令郎功夫了得,是栋梁之才。”明玉轻轻颔首赞许。
“小姐谬赞了。”张诠将明玉让到客厅,命人奉了茶,挥退了从人,只剩下他们父子与明玉而已,然后又是起立要拜,“下官……”
“张大人起来!”白明玉搀扶住,“我只是普通村妇而已,不值大人一拜。大人不要太客气了,否则我们连安安稳稳的说话也不行了。”
“是。”张诠这才不拜了,落了座,仍是请白明玉在上首,他在下手陪着,张剑亭立在他身后。
明玉啜了口茶,有些感喟,许久不曾饮到这样的好茶了。他们到了那村里,什么正经的东西也没待,不过是些正经不能落的东西和粮食而已,连衣裳都是粗布的,更别说茶了。坐在县衙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看着楠木雕花的桌椅,桌面泛着漂亮的光,平滑明净,比那简陋房子里还扎着木刺的桌椅不知好了多少。似乎,真的好久不曾享受这些了,竟一时有些恍然:“张大人如何认定我就是白明玉?不怕是招摇撞骗的么?”
张诠却笑了,捋着胡子,文雅温厚:“昨日两位小公子已经来了,拿着小姐与,关爷的东西。故而,下官想,大约小姐或者关爷,也该来了。”
明玉轻轻将杯盖推去浮沫,浅浅啜饮,举动之间虽然慵懒却又透着些如那清雪般的寒利,与那身衣服极不相配。她淡淡笑着,语音轻扬:“难道大人就不怀疑关霆关霖的身份?不怕那些东西是他们从哪里捡拾来的?”
张诠一直态度谦逊,然而听见明玉这几问,反而大笑了:“小姐这是在质问我么?”
明玉也不在意张诠态度不恭,仍是浅淡笑着:“不过白问而已。大人可以不答。”然而那清泠的气质,却是疏离的寒,带着迫人的压。
“小公子年纪尚幼,若不是真的,绝不可能知道小姐与关爷的身份对于我们这些官员的威慑,更不可能明白小姐与关爷的东西在我这里有怎样的作用。”张诠回答着,竟是赞许着笑了,“何况,两位小公子年纪虽小,却是心系百姓,来我这教我办的事情,也都是为百姓着想的。一般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见识胸襟?”
明玉颔首,倒是十分认同张诠的分析:“既然如此,为何,大人要将他们下在监里?”这句问声音却挑了上去,严厉得很,咄咄逼人。
张诠却是不亢不卑:“小姐见问,下官不敢不答。小公子心虽是好的,却犯了大错。私拿印信,还是小姐与关爷这等重要的印信,其罪一也。虽说是为了百姓着想,然而假传上意,其罪二也。擅闯县衙,冲撞差役,其罪三也。胁迫朝廷命官,打闹县衙,其罪四也。小姐,有这四条罪在,下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敢不罚。”
这一番话,听得明玉手脚冰冷,茶杯差点拿持不住。那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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