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曾想,我竟可以终有一日,为公子报仇雪恨。
我捶门不已,手掌拍麻了换成手肘,待到手肘疼得快要筋骨断裂时,门终是被人打开来,不出我所料,还是那人,他悠悠看了我一眼,“姑娘家的,力气倒不小。”
我忍着呼他一巴掌的冲动,垂眉笑了笑,“大哥怎么称呼。”
“怎么?看上我了,要给我做老婆?”他咋咋呼呼往后一退,“虽说你长得是耐看得不得了,可主子的人,我却万万不敢要。”
我开口欲言,他又摆手道,“可别求我,我这人心软,可禁不住漂亮姑娘求的。”
我转身翻了个白眼,压住一股要将脚踹他脸上的邪火,又笑着转过身来,“大哥说的哪里话,您想多了吧?”
他哦了下,“那你问我名字作甚?”
我道,“问名字自然是想好好称呼你,总不能叫些阿猫阿狗的名字罢?”
他想了想,“还是不能说,陆公子交待过我,可不能随便透露身份。”
我与别人说话总要绕几个弯子才说正事,可我与他话总说不到一处,真是不能再忍,大叫了一声,“你闭嘴!”
他愣了愣,我深吸了口气,道:“我先前是被人下过毒的,这几日毒发了耐不住,恐怕不服解药就会死,你家公子那处有解药,快传口信给他,让他来与我一见。”
他看了我半晌,“我看你不像是很虚弱的样子。”
我又是一声大叫,高叹道,“若是我死了,你敢不敢担这个责任!”
他像见了鬼一样连连道,“行了行了,我在宫里传话又不方便……”
“总之我就是要见他!”我嚷道,“他让你在此处当差应该就是要关键时候来照顾我的,我不管,我现在不高兴了,我见到他才乐得起来。”
他不在乎道,“不高兴就不高兴,关我个毛事。”
“你别忘了,我在这里只有七日,你要是惹我不快,等我出去了,我让陆公子办了你!”我许久没像从前在木雪岛一般小姐做派装腔作势了,此时只觉舒心得不行,狠狠对他道,“你知道他为何这么在乎我吗?还不是因为、”
我顿了顿,有些说不出口,这样扯谎哄瞒,若是传出去,我一张老脸都要掉光了,“因为我是你陆公子的心上人!”
他骇了一骇,“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他……”
“可那又如何,”他摆了脸过去,“陆家主母又不是你,我怕个毛。”
我有些气短,愤愤看了他许久,又是开口道,“你莫非就不知,人之常情里头有一道,便是如夫人总是比正夫人更要在心尖尖上的。”
我这话没往下说,只盯着他看住了,他一副脸色越来越凝重,到后来抬眼看了我一下,又慌忙低下头去,埋头支吾了一声,“我、我这便去办!”
说毕竟是抬脚便跑了出去。
出息。
我啐了一口,就这几句话便能糊弄过去的脑袋瓜子,真不知道陆景候如此聪明之人,怎么能用上他的?
得嘞,我现下便只差好好想想,如何让陆景候借我一臂之力,去打探从前陷害公子之人了。
也不知那小哥办事如何,反正我用完了两顿饭,陆景候还是没被他带来。
天窗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我急了一会,随即又故意想些别的来不让自己那般心焦。
总是要来的,公子,你在天之灵,便让这事办得顺利些罢。
天窗的光又一点点地亮起来,想必是月快升至中天了。
我终是熬不住,起身四处踱起步来。
才刚踱了一会,陆景候竟是来了。
我惊喜地抬头去看,他站定冲我轻声一笑,“瞧你这神色,等急了?”
我慌忙敛起笑,一本正经道,“陆公子,本是不该麻烦你的,只是我被关在此处,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他一身短打黑衣,墨色的发,雪白的肤,尖下巴衬着一双胜似琉璃的眸瞳灼灼看过来,“你少有朝我开口的时候,尽管说便是。”
心跳得有些快,我忍住不去看他,侧过身去缓缓开口道,“见放公子去得冤枉,我、”我抿了下唇,再开口时有些艰涩,“我想让你帮我去查下,当年是何人害的他。”
夏时流光篇 十六章 共赴入天牢(1)
他忽然便慢慢敛起了笑,一丝一毫都不留,那人沉默着用他那双黑如浓墨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良久又轻轻苦笑一声,“苏苏,我还以为……”
他叹了气,再开口时有些幽幽哀哀,“还以为你本是要对我说那些话的,你不是已经知晓我对你的心意吗,可为何要我来,也还是为了别人呢?”
我喉间一噎,一颗心怦怦跳着落不到实处,是了,我现在对他,分明不再是从前那般了。
以前或惧或恨,总是欲让他死而后快的,而现今,我竟不知不觉中对他萌生了些许的……
我竟不敢往下想,我竟不愿承认自己对这个灭族仇人是有些爱意的。
再是一个音都极难发出,我灰白着一张脸,转身慢慢走至墙角处站着,四处皆是静寂,万籁无声。
他脚边的干草窸窣响了几声,我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也终是攒不出力气转身过去看他,他轻轻开口道:“我进宫来也只能趁夜深,到此处更是不易,既是来了,我也定会允你。”
我心中空空,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什么,衣袂拂动处他似乎走了出去站定了,背对着我道,“你放心,等我消息。”
门缓缓吱呀一声又要被关上,像根细线牵着我的心悠悠地悬起来,那人顿足不走,我内心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我要不要与他说清楚,我要不要……
可是门已经关上了。
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去上前一步的时候,已经有一道坚实巨大的屏障彻底地横亘在我与他之间,有个声音隐约在叫嚣着,“你不可爱上他,他是个深不见底的不洁之人。”
王喜的那声嘱咐我还记得清晰,他让我离他远些,好似若是离得稍近,便会被他从地狱带来的冥火灼得尸骨不剩。
我枯坐了一夜,囚室中分明很安静,可我总能听见几年前的那夜,全岛的老人孩子临死前哀嚎出声的惨叫。
残忍如修罗的那人在我面前生生割下了父亲的头颅,我现在终于记起来,他那时的眼睛一片赤金,满满的全是复仇成功之后的快意。
而后他那般折辱于我,我怎么能忘记,我怎么能爱上自己的灭族仇人。
一笑泯恩仇那种事情,无非是恩太少仇太少,若是真正论起来,谁要是能泯过如我这般的血海深仇,谁铁定就是犯贱的叛徒。
所以,绕来绕去,我还是不该和陆景候说陆公子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我们在一起吧这种话,从各种意义上。
忽然有些庆幸刚才咬着牙坚持着没去开口,对,我就是个缩头乌龟。
我不敢报仇不敢去爱人,不敢对那些要致我于死地的人产生恨意,连产生恨意都不敢啊,我当然就是个缩头乌龟。
我在这里每日三顿,有水有粮,不需要服侍人不需要担心其他的,睁眼便吃吃了便睡,如此过了两日,应该是两日,在我想着应不应该跟那个说话总说不到一起的大哥商量着抬桶热水进来沐浴梳洗一下,陆景候风尘仆仆地来了。
他抿着唇,肃然着极快递给了我一张绢布,我看了许久,又去看他,他转过身去轻声道,“天牢的地形图,你先收着。”
我动了动嘴皮子,最终也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他也嗯了一声,抬步便要走。
我下意识便哎了一声叫住了他,他微微回身过来,有些疑惑,“嗯?”
我觉得他的神色生疏了许多,一时间怔在原地,讷讷道,“多谢了。”
“你若是决定好了,我今夜子时过后便来带你去天牢,那时守卫的人都歇下了。”
我沉默了半晌,“没有旨意进天牢,是死罪,我自己一人去便行了。”
“苏苏,我对不起你许多,这次只当是还你一遭,”他轻轻启唇,“地形图或许有些纰漏,我也不放心你一人前去,如今天牢里虽只独自关押了那人一个,也不会太容易找。”
我道,“便定在今夜吧。”
他没做声,低身出去了。
夜里他果然又来,与我递了身展袖黑衣,“先换了,方便行事,我在外面等你。”
我没说话接过去,他又是出去了,我愣了愣,心里头有些怪异,他到进来到现在,连看都没看过我一眼。
我有些语塞,等他出去了后,便选了个角落快速换了衣服,倒不显大,肩膀和腰胯处分明就是为女子量身做的一套。
我心里一滞,莫非这是李见微与他夜间游玩时所穿?
这样一想便有些犯堵,我连忙晃了晃头,也低身出去了。
陆景候没朝我多看,只说了声,“随我来。”
倒是那位大哥忍不住频频回头朝我看,我心想莫不是将衣服穿反了不成,正打算低头审视一番时,陆景候不经意少行了一步,不偏不倚正挡住那位大哥看我的视线。
我处在他二人之后,陆景候挡我身前我更是不清楚他们有何眼神交流,只知那人十分乖觉地一抱拳,“属下先往前走几步,告辞了。”
那愣头青,我不觉轻笑了声,他仿似听见了,回眸朝我瞥来,我心中终于舒服了些,在心中放肆地叫着来吧看我一眼就一眼,他却是见我在看别处,又转了身过去。
我终于有点牙疼了。
不过转念一想,本来他与我就该是生疏的,从前他对我好点我都避之不及唯恐他是耍的什么心眼,如今正好啊,他对你不咸不淡了,苏木雪,你个怕事的见好就收吧!
他与我一直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明明这甬道又暗又长,周围还是刑房里其他人的叫喊,我却也不是太恐惧,只是跟着他一言不发向前走,他终于顿了顿,也不回头,道:“你若是害怕,就走到我前面来。”
我怔了怔,忙道,“无事,就这样挺好。”
他也没什么反应,点点头就继续朝前走。
他昂着头,似乎要将身后的诸多不快全都不留恋地抛之脑后,我看着他直挺的背,莫名便有点要哭出来的意味。
夏时流光篇 十七章 共赴入天牢(2)
他暗中带我出了囚室,我回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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