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唐嫣每日都把大量的时间花在打理金铺上。
夏衍初每日早出晚归,两人几乎没有机会碰面。
这一日天寒,唐嫣命铺子里的伙计早些关门。莫言也去帮忙。
唐嫣正与店里的掌柜讨论这几天的收益和接下来的安排,听到莫言忽然叫了一声,“啊!”
唐嫣看向她,“怎么了?”
莫言仍对着门外,“阿远,你怎么来了?”
唐嫣走过去,看到童远站在门外。这个孩子与莫言一般年纪,两人的故乡又都不在齐州,平日里接触得多了,彼此之间熟悉得很。唐嫣连忙让童远进来。少年的鼻子被冻得通红,脸颊也多是被夜风凌虐之后的颜色。
童远的笑,有一种本真的质朴,“少爷叫我来通知小姐一声,”他靠近几步,低声道,“严家提供的黄金似乎有问题。”
唐嫣一惊,“有问题?”
童远引着唐嫣走到无人的角落,避开店里的伙计,莫言也没有跟过来。
“今早,按照约定,严家送黄金到铺子里来。少爷忙绸缎庄的生意,走不开,就命我前去查看。铺子里的工匠说黄金的重量有些奇怪,原先我以为只是短斤少两,只要不太离谱也就罢了。毕竟出了贵和号的事情……可后来老工匠存疑,无意间熔了一块才发现,不是十足金。”
唐嫣气得跳起来,“严家这不是公然陷害我们吗?唐睿没找他们去讲理?”
“发现的时候,送黄金的人早就走了。我们没法证明这是严家送来的金矿。他们可以说,黄金是被我们掉包了。”
“岂有此理,他们一定是对贵和号的事情耿耿于怀!我说呢,怎么他们都没有意见,坐看唐家做成这笔生意。”
童远仍然镇定,“小姐,您先别生气,少爷说这件事情要从长计议。他很想找个机会摸到严家金矿里去,一探究竟,可是少爷说他自己很忙,长得又太明显,问你有没有办法。”
这话唐嫣不爱听。难道她就长得很一般,不容易惹人注意?“回去告诉你家少爷,本小姐就算长得很明显也有办法混进严家金矿去,让他等着瞧吧!”
童远舒了口气,一脸就知道唐嫣会这样回答的表情。
“那小的就先告辞了。”
“等等,等等。”唐嫣又叫住他,“天冷了,唐睿怎么也不给你加件袍子呀,这个给你。”她从墙上取下自己的披风递给童远,“好在你长得和我差不多高,身材也瘦小,穿上吧。”
童远连忙摆手,“小姐,小的不敢。”
莫言也走过来说,“小姐,一会儿回去可冷着呢,你的身子受不了的。阿远是男孩子,不要紧。”
“我有轿子坐呀。你看他全身上下没一处暖和的地儿,要是病倒了,唐睿就跟少了胳膊一样了。拿着拿着,不拿我可亲自送你回去了啊。”
童远见推辞不过,只能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挂在手臂上。
“童远,要是被我知道你没穿,而是拿着回去的,我准烧掉你全家,听清楚没有?”
童远低下头,声音有点模糊,“是,小的知道了,谢谢小姐。”
回家的路上,唐嫣在轿子里冻得直哆嗦。莫言在外头都能听到她牙齿打架的声音,“小姐,我把我的……”
“不许!你好好地穿着,我没事儿……啊嘁!”
好不容易到了夏家门口,莫言扶唐嫣下来。唐嫣的手冻得像冰块一样,脸上却还在笑,“这天也变得太快了……怎么忽然就这么冷了……啊嘁!”
两个人正往家里面走,另一顶轿子过来。轿子旁边走着老丁,唐嫣一下就猜到是夏衍初坐在里面。她还没挪动步子,身后已经有人开口叫她,“唐嫣。”
唐嫣只能站在原地。夏衍初走过来,莫言连忙让开。
“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前几天不是刚让老丁给府里的女眷做过冬的衣服了?”他拉住她的手臂,把她转了过来,一边询问地看向老丁。老丁点头说,“二少夫人的早就做好,已经送过去了。”
唐嫣心虚地低下头。
夏衍初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摘下来,唐嫣连忙后退了一步,“你穿着吧。”
夏衍初皱眉,手上依旧拿着披风,没有打算让步。
唐嫣无奈,只能继续说,“天气冷,还是你穿着吧。一会儿我回到屋里就不冷了……”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夏衍初的眼睛越发地眯起,像一只将要发怒的猫。老虎发威,人的心里是有准备的。但一向温和的猫,发怒起来有多可怕,就不能预测了。
“我穿,我穿还不行吗。”唐嫣乖乖地披上披风,夏衍初醇厚的体温瞬间包裹住她。
夏衍初责问莫言,“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提醒你家小姐多穿点衣服?”
莫言委屈地说,“小姐原先是带了,后来看到我家少爷的小书童穿得单薄,就把披风给了他……”
夏衍初的口气因为被冻到而有些打颤,“你的披风那么小,那孩子穿得了?”
“就是那个童远,你有印象么?”
夏衍初似是回忆了一下,然后才说,“恩。那个长得很干净的少年,乍一看,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很聪明的样子。我……啊嘁……”他身后的老丁连忙要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不碍事,我又不是纸做的,我们这就进去吧。”说着,自然地揽了唐嫣,大步往家里面走。
一行人走到前堂,恰巧看到玲珑和尹氏正坐在堂上等候。玲珑一直朝大门的方向看,看到夏衍初进来,连忙站起来,迎前几步,目光落在夏衍初放在唐嫣肩上的手,又停住了脚步。
唐嫣连忙躲开夏衍初的手,又连忙把披风摘下来,放进夏衍初的手里,而后像做错了事的人一样,低头站在一边。
尹氏拉着玲珑迎出来,“衍初,你怎么又这般晚回来,可叫玲珑好等。”
夏衍初却仿佛没听见一样,目光只放在唐嫣身上。他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字,不悦,或者是不爽?
“衍初,娘在跟你说话。”尹氏走到夏衍初面前,夏衍初才转过来看她,“娘,我已经说过了,最近会比较忙,不用等我。”
尹氏看向唐嫣,“你所谓的比较忙,就是跟唐嫣在一起?”
唐嫣连忙说,“我们是在门口无意碰上的,你千万不要误会。”
尹氏提了一口气,“衍初,你先陪玲珑回房,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唐嫣讲。闲杂人等也都退下去。”夏老爷不在,尹氏就是家里的绝对权威,没有人敢拂逆。虽然当家的是夏衍初,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众人都走了之后,尹氏走回前堂坐着,丝毫没有让唐嫣坐下的意思。
唐嫣就那样在寒风中站着,隔着老远,看不清老妇人脸上的波澜变化。
“我原本以为,你就是懒散爱惹祸些,没有什么心机。想不到,你还挺懂的抓住男人的心,这一点,玲珑跟你比,就差远了。”
唐嫣没有太听懂,但是总觉得这句话不像是赞许,也就闷闷地站着,不回答。
“唐嫣,今天我不妨跟你说实话。你这个媳妇,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不喜欢。衍初小的时候做的那些事情,很多都是我授意的。这个孩子讨厌你,我很清楚。可长大了之后,不知道是什么因缘际会,他竟然和他爹一样,铁了心要你做夏家的媳妇,我一个妇人,人微言轻,也不好阻拦。可偏偏老天赐给衍初一个这么好的机会。这回的刺史之选你也知道吧,罗大人出了不少的力。以我们衍初的年纪,坐到这个位置不容易,所以,你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唐嫣正低着头,看起来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实际上则昏昏欲睡,也没听到尹氏说了什么。直到尹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她才惊起,大喊了一声,“是!”
尹氏的怒火已经凝结在眉间,“我刚刚说了什么,你究竟听到没有?!”
“听懂了。简单地说,你就是让我离夏衍初远远的,对不对?”
“算你还懂点进退的道理。可你的三从四德是怎么学的?夫为妻纲,怎么可以直呼丈夫的名讳?另外,你要时刻注意衍初的温饱才是,怎么能穿衍初的衣服,让他受冻着凉?”
唐嫣很想驳斥她,说是夏衍初自愿的。但想起可能承担的后果,只能乖乖地闭嘴。
妇人厉害得像只千年老妖,修炼成精。她锐利的眼光直锁着唐嫣,“罚你去佛堂跪一个晚上,今后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加重处罚。六顺在吗?”六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面钻了出来,吓了唐嫣一跳。尹氏站起来,“你把唐嫣带到佛堂去看着,不到天亮,不准她起来。”说完,就离开了。
六顺恭敬地俯下身,直到尹氏消失。而后转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嫣,“请吧?”没有称谓,口气戏谑。
唐嫣撇了撇嘴,也不跟他计较,乖乖地去了佛堂。
黄鼠狼与白眼狼
佛堂很黑,两边燃着蜡烛,供着白玉雕的观音。唐嫣跪在蒲团上,盯着观音慈悲的面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冤枉得很。她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离夏衍初那个瘟神远远的。
她心里正盘算着童远说的事情,因此安安静静地跪着,也不怎么闹腾。
六顺在她背后说,“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唐嫣转过头去,不解地看着他。
六顺蹲到唐嫣身边,“夏家可不是那么好呆的。莫说你身后是唐家,就连那身后是高官的少夫人,在夏家呆得都不安稳。说白了,谁能继承老爷的家业还不好说。有可能是夏衍初,有可能是夏衍冬,也有可能是我。”
唐嫣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六顺,脑子里面忽然蹦进一个成语,叫忍辱负重。
六顺的眼睛看向泛着光晕的莹白观音像,“我知道唐睿想找人混进严家的金矿。金矿的事情你最好少管,这是我的劝告,否则,最后会发现一些对你极其不利的事情。”
唐嫣警觉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六顺笑了笑,“我不知道。只是你我有些渊源,我不得不来提醒你。话已至此,二少夫人,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就站起来走掉了。
唐嫣抱着双臂,缩在一起,牙齿冻得打架。好冷。案上的香炉,飘出诡异的香味,熏得她昏昏欲睡。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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