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嫣扶着莫言,从房间“端庄”地走到堂屋去。短短一段路,她走了许久,把莫言的手抓得生疼。临近堂屋,远远看见那人在灯火中的浅笑,心跳立刻就失控了。
莫言知道她在看夏衍初,便说,“小姐,你看,夏公子真的很好看吧?淮南公子可不是徒有虚名的。我还听府里的人说,夏公子文武双全,才名享誉整个淮南道呢。”
堂上的夏衍初看到唐嫣走过来,离席起立。刘氏让唐嫣坐在夏衍初的身边。
虽然今天的食物很丰盛,但唐嫣的心思全不在菜上。夏衍初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像是江南人,小口细致,每尝过一道菜还不忘喋喋称赞,礼数周全,很讨刘氏欢心。唐守直和刘氏一直在给夏衍初夹菜,完全忽略了唐嫣,这个时候夏衍初也会与唐嫣闲谈两句,不至于冷落了她。
唐守直似乎对他将来的打算颇感兴趣,便问道,“衍初,夏家那么大的产业,你爹可是打算让你继承?”
夏衍初恭敬地说,“衍初不才,对经商并不感兴趣。正在等皇上的召见,先做地方官看看。”
刘氏喜道,“衍初真是出息。十八岁就中了状元,我听老丁说,你曾在扬州当过两年县令,颇得当地百姓的爱戴。政绩考评的时候,因为全国第一,还被宰相大人召见?”
夏衍初谦虚地说,“是尚书省左仆射罗大人。大人错爱,衍初惭愧。”
“原来,原来不是宰相。”刘氏有些后悔自己说错话。
唐守直瞪她一眼,“真是无知妇人。尚书省最大的就是左右仆射,位同宰相。”
“哦哦,”刘氏羞赧地笑笑,“我没读过什么书,就是不会说话,衍初你千万别见怪啊。”
“婶婶您言重了。尚书省的左右仆射,门下省的侍中,中书省的中书令,都位同宰辅,民间百姓称之为宰相也是对的。”他说这些的时候神采飞扬,唐嫣偷偷看他一眼,仿佛能想象他穿上官袍时,意气风发的样子。看着看着,不由地发起呆,落进他水一样的眉目里面。
夏衍初侧头,看到唐嫣在看他,报以一个微笑。唐嫣却仍是双目紧盯着他,似乎在出神。
夏衍初唤了唐嫣两声,都没能把她的神唤回来,只能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唐嫣这才恍然回神,看到一桌子的人都停下了吃饭,看着她,随即大窘。她低头快速地拨了几口饭,恨不得把整个脸都埋到饭碗里去。
大概吃得太急,她的鼻子上沾了米粒。这个时候,一个手帕伸了过来,轻轻擦着她的鼻子。唐嫣愣住,看到夏衍初嘴角带着的愉悦笑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氏连忙打圆场,“衍初,你别看我们家嫣儿大大咧咧的,好像没什么规矩。小时候却很是好学,偷偷顶替他弟弟去上过学堂呢。”
唐嫣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急急地咽下去,又被呛住。夏衍初连忙拍了拍她的背,把水递给她。顺过气之后,唐嫣埋怨刘氏,“娘,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还拿出来说!”
夏衍初笑道,“我知道这件事情,那个时候两家还有来往。”
唐嫣小时候经常冒着唐睿的名去上学堂。唐睿非常聪明,常常是上一节课,自己在家里学习几天,等到学新的东西了,再去上学堂。这个时候,不甘寂寞的唐嫣就会顶替他的名字,去学堂报到。而两个人大相径庭的表现总是让先生瞠目结舌,不知道经常来的到底是唐嫣还是唐睿。久而久之,先生摸出了门路,还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唐守直,唐守直一怒之下关了唐嫣一个月的紧闭,唐嫣之后再不敢冒名顶替去上学了。如果是自由和捣乱,她选前面那个。
夏衍初看着碗里的白米饭,忽然轻笑了一声,“两只黄鸟鸣羽柳,一行白鸟上青天。”
唐守直和刘氏哈哈大笑起来,唐嫣愤怒地盯着夏衍初。夏衍初优雅地吃了一口菜,说道,“别恼,这可不是嘲笑。黄,鸣,柳,青这几个字也比较复杂,没有念错已经很不错了。”说完还鼓励似地夹了一口菜给唐嫣。
饭桌上的谈笑继续进行。夏衍初进退有礼,说话优雅而风趣,不管是唐守直,刘氏还是在后面伺候的下人,全都对他有好印象。
晚上,唐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吃饭的时候,光顾着羞恼,没有想到,儿时的那些糗事,她都快忘记了,他却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也许他真的不讨厌她吧?只是接受不了她与他相差八岁这道鸿沟。六年不见,他已经不是当初还有些趾高气扬的少年,而是变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谈吐之间,都有江南人家的婉约美意。
这或许,就是夏伯伯让他从小在江南游历的用意吧?
唐嫣懊恼地闭上眼睛。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也许她还没同意他们之间的婚事,唐家上上下下都已经被他收买了去。
过几日,便是九月九登高之日。一大早,夏衍初就来邀唐嫣同游。此时唐家上上下下已经把夏衍初当成是准姑爷来看待,自然热络得很。唐嫣虽然嘴硬不说,但对夏衍初的好感与日俱增。什么淮南公子,文武双全她倒是没看出来,收买人心,老少通吃绝对是好手。
唐嫣本来要坐轿子,夏衍初说佳节坐轿子会少过路上很多民生趣事。唐嫣便只好作罢,随着他步行。通常这个时候莫言都识趣地呆在家里和老丁聊天。一来二去,他们倒成了“自己人”,莫言也时常帮着夏衍初说好话。
九月九日,家家户户门前遍插茱萸。街上往来的年轻人也多,想来是结伴去南山登高望远。夏衍初拍了拍手里的扇子说,“前朝王羲之,写有兰亭集序。文人雅士聚兴作诗之风,盛始于那时。我在扬州的时候,经常与三五好友泛舟瘦西湖行令,虽然没有曲水流觞,倒也是快意。”
唐嫣听得迷迷糊糊,还有几个词没听懂,但看他的神色,想来是一件美事,“不如我们也去南山凑凑热闹吧?”
夏衍初两眼一弯,“正合我意。”
两人跟着青衫素衣的青年才俊们往南山走。这个时代,民风开放,经常有文人携妓出游,所以人流里面有女眷一点都不奇怪。夏衍初如朗朗清风,自然引得周遭人侧目,唐嫣跟在他的身旁,也受了不少的目光。
前方忽然有一个女子大叫,“长倩,长倩,你别跑,别跑听到没有!”
唐嫣一听,连忙闪身到夏衍初身后。他身形高大,刚好能把她挡住。
夏衍初不解地回过头看她,她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老天保佑,千万别是……
唐嫣还没求完老天,一个青衫男子往这边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提着裙摆穷追不舍。那男子长得清秀,可一脸狼狈,见实在无处可躲了,转过头去,“孙小姐,请留步!”
女子停住脚步。周围的人都不走了,停下来看热闹。
家有腹黑弟
夏衍初眯眼笑了笑,往前两步,唐嫣紧紧跟着他,生怕被看见一样,还伸手揪着他后背的衣衫。
“长倩,你几时去我家提亲?!”
萧以渐拜道,“孙小姐还请自重,小生从来没有说过要娶你。还有,小生叫萧以渐!”
孙甜甜双目一瞪,“有什么差别,你的那些同僚不是都喊你长倩吗?上次在青楼喝酒之时,你明明已经答应娶我了,君子一言,四马难追!长倩,你就从了我吧。”
萧以渐敲了敲脑袋,无奈地说,“小姐,小生那是被你的同伴给骗了去、。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纵使姑娘你对小生有情,小生对姑娘你无意,莫要强求了吧。”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都要孙甜甜放过那萧以渐。男婚女嫁,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强扭的瓜不甜。
孙甜甜一跺脚,“你别走,你等着,我去找唐嫣,让她当面跟你说清楚!”
唐嫣倒吸了口冷气,更加往夏衍初后面躲。这个甜甜,怎么在这种地方把她供出来了?要是教夏衍初知道她去青楼喝花酒,还无良地教唆别人娶亲,该怎么看她?误交损友啊误交损友。
萧以渐连忙拦住她,“孙小姐还请行行好,不要再为难小生了。那唐小姐动不动就要烧光小生全家,小生本就家贫,实在没有那么多房子给她烧啊。”
夏衍初轻笑出声,唐嫣愤愤地扯他后背的衣服,他连忙收起笑容,装作一本正经地往下看。
孙甜甜说,“唐嫣只是说说,又不会真跑去烧你的房子。”
周围有年轻书生说,“那可不一定,听说那唐家大小姐脾气大得很,成天威胁齐州的百姓要烧铺子烧房子的,跟女魔头一样,整个齐州,没有人敢娶她。”
书生的女伴说,“可不是?还听说经常扮成男人混迹青楼,与那些个恩客称兄道弟,真不知道唐家的家教是怎样的。”
孙甜甜刚要说话,唐嫣已经控制不住怒火,从夏衍初身后站了出来,“喂,你们俩在说什么!”
孙甜甜看到唐嫣,吓了一跳,“唐嫣,你怎么也在这里?”
书生和女伴听到唐嫣的名字,吓得灰溜溜地走掉了。围观的众人纷纷散去,生怕被殃及。齐州百姓有一句口头禅,上有神仙,下有唐嫣。意思是惹不起神仙,也千万别惹唐嫣。
唐嫣把孙甜甜拉到一边,“甜甜,你怎么连个萧以渐都搞不定啊?上次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孙甜甜苦着脸,“他又反悔了。他拿着唐律反复强调婚姻自由,如果我再强迫他,他就削发明志!”
唐嫣皱眉头,“有没有这么夸张?”
“还不止呢。他说我爹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这样做有逢迎之嫌,不利于政绩考评。总之,他舌头太厉害,我说不过他,只能用强的!”孙甜甜握了握拳。
孙甜甜的爹是这一任的齐州刺史。萧以渐是历城县令。齐州是中州,州刺史是正四品官,县令只有七品。在姑娘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在男方看来,却差了个天地。堂堂七尺男儿,总不能倒插门吧?何况,文人有傲骨,还该死的顽固。
唐嫣说,“那又如何,你爹不是辞官了吗?马上就不是刺史了。”
甜甜跺脚,“可他非说我哥哥也在当官啊。总之他就是不想娶我!”
唐嫣一听,安慰甜甜,“你等我,我去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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