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繁星满天,在树梢枝叶间密密麻麻地闪动着,一阵风吹来,整个天空似乎也随之晃动起来。”
“空气如此清新,花香、虫鸣、远处淙淙的水声……四面八方地包裹着我,包裹着这温柔的夜色。我突然忘了身在何地,象是被浮云托着,悠悠然地飘在半空里。”
“我转头瞧见身旁熟睡着的七哥,他侧身紧紧地抱着我,腿横跨在我的身上,好象在睡梦中也要占有我。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那是我从没见过的七哥,就象一个依恋在母亲怀里的孩子,纯净、安详,而脆弱。”
“那一刻,我的心中充盈起强烈的幸福,汹涌得让我窒息,而心却象是抽搐似的疼痛着。那一刻,我忽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我不但要用一生去爱这个男人,还要象母亲一样地宠他、呵护他,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哪怕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听到此处,楚易心中大震,对她的怨恨仇怒又消减了许多,忽然忖道:“李玄虽然恶贯满盈,但在她心底却是至亲至爱之人。我杀了他,固然是合乎公义,然而她要杀我报仇,却也是顺乎情理。世间善恶或有标准,但是非……是非又有绝对么?”
李思思沉浸于回忆之中,眼波重新变得柔和飘渺,自言自语道:“……我抱着他,满心甜蜜欢喜,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树林里一片漆黑,已近黎明。七哥坐在我面前,眼睛闪闪发光,古怪地盯着我,狂喜、恐惧、后悔、痛恨……交织在一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的脸突然热辣辣地烧烫起来,又是害羞又是喜悦,正想说话,他突然跳起身重重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嘴角登时溢出血来。我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七哥,你作什么?“”“不等我起身,他又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颤声道:”妹子,七哥对不起你!七哥害了你!“我心里一阵难过,哭着说:”傻哥哥,这是我愿意的。我喜欢你呀!“起身便想去抱他……”
“他眼中闪过恐惧之色,猛地退出十几步外,远远地摇着头,嘎声说:”妹子,咱们是亲兄妹,这等大错已是天地不容,如果执迷不悟,那更是……那更是……“”“瞧着七哥越退越远,我惊愕伤心,脑子里迷乱一片,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分明:”他要离开我了!他又要离开我了!“心里疼得象要滴出血来,不顾一切地大声哭叫:”我不管!我才不管什么天理人伦,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没了你,我便是行尸走肉,生不如死!“”“话音刚落,树林里突然响起一阵阴森森的狂笑:”好一个“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好一对逆伦兄妹,痴情怨偶!“”“我和七哥大吃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人面蛇身的怪物缠在不远处的树上,绿眼闪电似的打量着我们,笑得又是怨毒又是狰狞。”
楚易心中一凛,觉得她所说的这个怪物仿佛在哪里见过,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道:“伏羲老祖!”
李思思微微一笑,淡然道:“不错,正是伏羲老祖。那时我和七哥都没开始修行,身在皇宫,又哪曾见过这些山野江湖的妖魔鬼怪?瞧见这么一个妖物,我骇得两腿发软,连话都说不出来啦。”
这伏羲老祖是三十年前恶名昭著的魔门妖怪,相传是太古蛇人族之后,原本出没在岭南一带,为害甚重。
其修为臻于散仙之境,比起现在的“魔门十妖”可要高明得多了,曾与李芝仪有过几次交锋,不分胜负。后来不知所终。
楚易融合了李芝仪的元神,对这妖怪自然印象颇深,心念一动,暗想:“这蛇妖吃人不吐骨头,遇见他们,绝没有留下活口的道理。他们既能活下来,若不是因为蛇妖对他们有所求,便是因为这蛇妖阴沟翻船,死在了他们兄妹手中。”
想到这三十年来,伏羲老祖音讯全无,只怕还是后面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但这妖魔修为极强,却不知何以竟会命丧他们之手?
一时间,他大感好奇,凝神聆听。
李思思说道:“七哥瞧见那妖魔,立即抓起地上的长弓,接连便是三箭。那蛇妖哈哈怪笑,躲也不躲,只喷了一口绿雾,就将鹰翎箭震成了粉末。”
“七哥臂力极强,精擅箭术,比起军中的几个大将军也不遑多让,但在这老妖面前,竟象是一个婴孩一般软弱无力。”“但七哥素来好强,又惊又怒,叫道:”妹子,你快骑马回宫,这妖怪交给我来收拾!“箭如连珠,不断地朝蛇妖射去。”“我知道此时再不走,不但帮不了七哥,反倒是他的拖累,于是强忍不舍,发足狂奔,朝不远处的赤兔马冲去……”
“伏羲老祖哈哈怪笑道:”好一个蛮不讲理的小王爷!老子是给你们兄妹作月老来了,不请我喝谢媒酒,反倒一再拿箭射我,是何道理?“”“话刚说完,又喷出一口绿雾,狂风大作,七哥射出的鹰翎箭纷纷倒窜而出,擦着我身边呜呜飞过,顷刻间将赤兔马射得犹如刺猬一般,悲嘶倒地。”
“我惊叫一声,忽然觉得背后腥风鼓舞,腰间一紧,脚下一空,便被那老妖紧紧卷住,拔地飞起。冰冷腥滑的鳞甲贴在我的脖子上,勒得我喘不过气来,心里又惊又怕,只道要死在这妖魔的手中了。”
“那妖魔”咦“了一声,绿眼凶光闪烁地瞪着我,神色古怪,象是惊愕,又象是狂喜。楞了片刻,突然哈哈狂笑起来,说:”妙极妙极!真是天助我也!“”“七哥大惊失色,生怕伤着我,握着弓箭,再不敢进攻,只是厉声叫道:”大胆妖怪!公主金枝玉叶之身,你若敢伤她半根毫毛,本王便将长安城内的道佛高手尽数招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那老妖一点也不害怕,反倒笑道:”你只管叫来,老子正想让天下人都来看看这一出好戏呢。“左手变出一个彩色的珠子,光芒闪耀,在空中形成了一幕幕图象,竟然是我和七哥先前缠绵欢好的情景。”“我见了顿时失声惊叫起来,虽然对适才发生之事毫不后悔,但想到倘若让蛇妖将这秘密暴露于天下,不但我们身败名裂,整个皇室也都将颜面扫地,不由得又羞又怒,险些晕了过去。”
楚易心中更是一片雪亮:“果不其然。这老妖早就发现他们了,以此要挟他们必有所图。”
李思思眯起双眼,仿佛又瞧见了当日的情景,继续说道:“七哥脸色也变得惨白,冷冷地说:”妖孽,你想要什么?直接说来便是。“”“伏羲老祖哈哈笑道:”齐王少年英豪,果然是快人快语。其实我实是一片好心,看你们兄妹根骨奇佳,又彼此痴情,颇有我们蛇人族的风范,所以有意收纳你们作徒弟,如何?“”楚易“咦”了一声,颇感惊讶,心想:“想不到你们竟是这蛇妖的徒弟。”
蛇人族自称伏羲、女娲之后,自古以来姐弟、兄妹通婚,风俗迥异于他族。因此即便是太古大荒时代,也被中土各国视为异类。黄帝统一天下之后,更将他们斥为妖邪,逐出大荒。
如此说来,这老怪见了李玄兄妹乱仑,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倒也不无可能。
岂料李思思冷笑一声,道:“嘿嘿,你当他是真心要收我们为徒么?这老妖嘴上蜜里涂油,心中却是歹毒之至。他在终南山下盘桓了几年,你猜猜是为了什么?”
楚易心念一动,失声道:“秦皇地宫?”
李思思冷冷道:“不错!这蛇妖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秦始皇与魔门之事,料想轩辕六宝必定藏在秦始皇陵内。只可惜地宫极为隐秘,以他的能耐,找了整整四年,连入口在哪儿也没查出个究竟。眼看我们兄妹送上门来,便想借我皇室之力,帮他查出秦陵秘密。”
“我们那时不识江湖险恶,哪知他心底的算盘?就算知道,有这把柄在他手中,又怎敢不从?无可奈何,我们只好乖乖地吞了他的”蛇蛊丹“,按照蛇人族的礼仪,拜他作了师父,而后又在他面前互饮鲜血,结为夫妇……”
她的脸上突然泛起一层红晕,神色古怪,柔声道:“但是当七哥苍白着脸,吮吸着我指尖的鲜血,叫我娘子的时候,我天旋地转,全身无力,一颗心仿佛要爆炸开来,所有的恐惧羞愤全都抛到了脑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幸福、甜蜜和欢喜。对那蛇妖,甚至还涌起了一丝感激之情……”
“从那一刻开始,我再没将七哥当作哥哥,就象那祷辞中所说”精血相融,海枯石烂,生生世世,愿为君妇“……虽然知道这一切作不得数,但不管如何,只要能作得他一时半刻的妻子,我就死而无怨了。即便是万夫所指,千秋唾骂,我也管不着啦。”她的话语虽然轻柔低婉,却是斩钉截铁,极为坚定。楚易心中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思思停了片刻,悠然续道:“伏羲老祖变作一个老家丁,随着我们回到京城,潜伏在齐王府里。起初倒也安分守己,只是假托传我们法术之名,让我们帮他偷来了众多的皇家道臧典籍,灵丹仙草,供他修炼。”
“七哥和我虽然百般不情愿,但命系他手,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那老妖心怀鬼胎,果真传我们吐纳炼气之术,而后又逼迫我和七哥阴阳双修。几个月里,我们的修为突飞猛进,很快便已到了”灵人“境界。”
“那段时间,我过得恍恍惚惚,就象是活在梦里云端。其实能不能修炼成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只要能和七哥永远这般朝夕相伴,那可真比作神仙还要快活。但我心底又说不出的忐忑担忧,生怕某天醒来,发觉当真只是一场春梦。”
“过了几个月,我渐渐觉得有些异常,体内忽冷忽热,就象患了疟疾一般,说不出的难受。一天夜里,正和七哥阴阳双修之时,突然觉得两股冰寒、炽热的真气一齐灌向脑顶,剧痛如狂,身子仿佛要炸裂开来。”
“七哥惊骇之极,抱着我大声呼叫,束手无策。伏羲老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