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翩翩起舞,霞带如飞。
夕阳还未下山,盛宴却已开始。
张宝贤领着二人到旁边的小亭里坐下。
亭子里坐了几个排衣金带的四品官吏,瞧见楚易二人脸容陌生,微觉诧异,但仍恭恭敬敬地朝他们行了行礼。
楚易急忙回礼。
晏小仙却只微笑示意,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低声道:“大哥,据说这梅雪岛上的亭榭楼台布局十分巧妙,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皇帝,王公、大臣按照彼此不同的等级,坐在不同的方位。眼下坐在紫微阁的那位,多半便是当今的皇上啦。”
“皇上?”楚易心中怦怦直跳,又惊又喜,凝神望去,只见北边坡顶那紫红的高阁栏台上,一个头戴紫金纱丝帽,身穿金黄华服的老者正笑容满面地凝视着场内的歌姬舞女,右手握着九龙掐丝黄金杯,轻啜低饮。
他虽然两鬓斑斑,胡须花白,笑容可掬,但气宇轩昂,双目炯炯有神,目光偶一扫望,精光四射,颇有不怒自威的摄人气势,宛如一只懒洋洋蛰伏于地的雄狮猛兽。当是本朝皇帝唐元宗无疑。
唐元宗身边卫士环立,美女如云,但最为醒目的却是他身边的紫衣贵妃,雪肤樱唇,双眸如春水,雍容雅致,想必便是当今最受恩宠的伍慧妃。
“大哥,你瞧那是谁。”晏小仙突然轻笑一声,语气极是鄙夷。楚易目光移转循望?突然大吃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右前方的八角沉香亭内坐着一个年轻英俊的锦衣公子,赫然正是仙人岭驿站内那飞扬跋扈的李木甫之侄李东侯!
李东侯似乎也刚刚发现楚易、晏小仙,满脸惊怒错愕,似是没料到二人非但从万寿县侥幸逃生,而且竟摇身一变成为齐王府的座上宾,那双阴骛的眼睛又是仇恨又是狂怒地瞪视着二人,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
楚易大凛,真可谓冤家路窄!他虽然单纯善良,但却疾恶如仇,勇敢无畏,想到此人之卑劣阴毒,心中不由得怒火熊熊,当下怒目回视,毫不退缩。
李东侯身——坐看一个紫袍金带的风雅男了,消瘦挺拔,青须飘飘,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令人望之如沐春风,当是左仆射李木甫。
李东侯恶狠狠地瞪着楚易,嘴角突然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探身对李木甫说了些什么。
李木甫眯起眼,深深地凝视着楚易、晏小仙两人,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转过头去。
不知何以,楚易忽然感到一种森然的寒意,周身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
晏小仙在他耳边柔声道:“这人是出了名的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大哥今后若与他同朝为官,一定要小心提防。”
一曲既罢,舞姬纷纷退下。
只听一个浑厚磁性的男子声音哈哈笑道:“皇上,这曲‘霓裳苏合香’如何?比起前些日子的那些龟兹舞姬所跳的舞阵,是不是更加富丽堂皇,活色生香?”
楚易一凛,敢这么和皇帝说话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齐王李玄一人了,循声望去,说话者是左前方玉楼廊台上的一个紫衣王公。那人发如墨玉,眉清目秀,皮肤白腻莹润。若不是唇上留了两撇精心修剪过的胡子,简直像是一个丰姿秀雅的女子。
楚易微微一怔,难道传说中的令天下叛军闻风丧胆的昔年西唐第一猛将李玄竟是一个如此秀雅的美男?这等长相与他的声音、威名未免忒也不符。
况且以年龄推算,他当已过半百,怎地瞧起来竟如此年轻?唐元宗微笑道:“御弟调教出来的舞姬自然独步天下。莫说西域番国,就是朕的梨园舞姬也相形见绌,看来什么时候,朕非得请御弟入宫指点一番不可。”
齐王李玄哈哈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哪有闲暇调风弄月?这等鸡皮蒜毛的事情就由臣弟代劳好了,包管下次龟兹使者看了之后,羞愧难当,再也不敢夜郎自大。”
君臣二人相视大笑,众人轰然附和。
一个高瘦如竹竿的紫衣官吏突然“呜”地一声,当众抽噎起来。
众人大凛,纷纷噤声愕然相望。
唐元宗奇道:“郭爱卿,你好端端地哭什么?难道是朕说错了什么话吗?”
楚易心中一跳,方知此人竟就是国子祭酒郭若墨,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郭若墨抽抽嗒嗒地袖面拭泪,哽咽道:“微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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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看见陛下与王爷如此亲密友爱,忍不住幸福得热泪盈眶,浑身每一根寒毛都暖烘烘的,说不出的舒坦。吾朝有如此仁慈圣主,如此忠心贤臣,西唐国运岂能不昌!
如果天下百姓都能像陛下与王爷这般友爱,那么这世界将多么和睦美好?我们这些人臣公仆岂不是高枕无忧?
玄元皇帝所说的‘无为大治’又岂不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些,微臣一时激动失态,还望陛下恕罪。“众人连忙纷纷附应,啧啧赞赏不已,心底却大骂他厚颜无耻。
楚易大感愕然,想不到这文名极盛的所谓大学士竟是一个如此虚伪做作,善于溜须逢迎的马屁精,心里顿时起了鄙薄厌憎之意。
唐元宗一愣,朗声笑道:“原来如此,郭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天下一家,人人若能彼此敬爱如兄弟姐妹,那确是美妙之极。”
唐元宗最喜欢旁人说他爱护手足,兄弟和睦,郭若墨的这个马屁拍得响亮之极。
郭若墨慌忙跪下,抑扬顿挫地大声道:“陛下嘉赏,微臣不胜惶恐。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将王爷的这首‘霓裳苏合香’赐名为‘君臣情深舞’,交与乐府好好排练,教化那些不知人伦礼仪为何物的番邦使者。并恩准微臣为此作一篇大赋,昭示天下,以作仿效。”唐元宗点头道:“这事就交给郭爱卿去办吧。”
齐王笑道:“今日是皇上专门为伍慧妃所办的华诞寿庆,说好了只谈***,不论国事,郭祭酒却屡次偏题。
郭祭酒,先别忙着作什么‘君臣情深赋’,赶紧自罚三杯,祭一祭酒。“众人哄然。伍慧妃嫣然一笑,垂睫不语。
楚易心想:“原来今日的晚宴是为伍慧妃举办的,齐王叫我们来,自然也是吹曲助兴,讨贵妃欢喜了。”
正自思忖,晏小仙忽然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笑吟吟地低声道:“大哥,你的心上人来啦。”
话音末落,有人长声道:“晴雪馆萧姑娘到。”
众人轰然,纷纷转头回望。
楚易心中一震,忍疼望去,只见漫天红霞下,梅林花海中,一个绿裳绝色女子由四名丫鬟的簇拥着,款款走来。童姿花貌,天真妖娆,不是冰火美人萧晚晴又是谁?
楚易脸上一热,心中怦怦大跳,想要出口辩驳,心底却有些发虚,无可否认,对于这才貌双全的绝世尤物,他确实有着强烈的好感。
香风鼓舞,萧晚晴从小亭前翩翩走过,无意间瞥见楚易,娇躯顿时微微一颤,秋波中掠过又惊又喜的神色。
她认出自己来了!楚易心中狂跳,朝她微微一笑。
萧晚晴的唇角也泛起一丝淡不可察的笑意,目不斜视,继续朝前走去。
晏小仙抿嘴笑道:“大哥,你的魅力不小呢!不过是今天见了一面,萧美人就和你眉眼传情啦!将来洞房花烛,可别望了敬我一杯谢媒酒。”
楚易对于男女之事面皮颇薄,被他这般打趣,顿时面红耳赤,笑而不答。
萧晚晴在草坡前停下,对着唐元宗、伍慧妃盈盈行了一礼,柔声道:“奴家萧晚晴拜见陛下、贵妃娘娘。”
唐元宗颇为高兴,笑道:“萧姑娘平身,朕和伍妃好久没听见你的琴声,耳朵里都长出蜘蛛网来啦,今日给朕弹一首什么曲子呀?”
萧晚晴微笑道:“陛下,这里有一位高人,乐技比奴家高超十倍,凤凰在侧,奴家这小小的喜鹊又怎么敢鸣啼?”
唐元宗“哦”了一声,惊讶不已,笑道:“天下竟然还有人能让萧姑娘如此倾倒,自谦不如吗?那么朕非要见识不可了。”
楚易亦大感奇怪,正在四处扫望,却听晏小仙轻声笑道:“傻大哥,她说的人就是你呢。”
楚易大吃一惊,萧晚晴果然已经翩然转身,朝着他嫣然一笑,柔声道:“楚公子,陛下想要见你呢,你还不快出来?”
众人轰然,万千目光顿时齐刷刷地集中在他的身上,见这少年面容陌生,见所未见,纷纷交头接耳,相互打听,唯有那李东侯惊怒交集,险些背过气去。
楚易猝不及防,面上烧烫,被晏小仙一推,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齐王一愣,哈哈笑道:“皇上,这位是臣弟请来的闽地举人楚易楚公子,他在我的仙音集里可谓一鸣惊人哪,听说他有弄玉的宝箫,而伍娘娘又喜欢听箫曲,所以臣弟专程将他请来。”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骚动,唐元宗对于音乐亦颇有造诣,兴致顿时大浓,扬眉笑道:“弄玉碧凰箫?竟然真有此宝箫?朕今日可要开开眼了。”
齐王目光灼灼凝视楚易,微笑道:“楚公子,能否请你与晏公子以‘弄玉碧凰箫’和‘冷翠凝香雪’,为陛下和贵妃娘娘合奏一曲‘凤凰台’呢?”
楚易还未答话,晏小仙已经翩然起身,嫣然笑道:“能为陛下、娘娘吹曲,实是我们三生之幸!指法粗陋,只盼不会污了陛下、娘娘的圣耳。”
他的声音清脆动听,姿容清丽脱俗,众人眼前俱是一亮。一些好男色的官吏已是神魂飘荡,暗自打听他的住所。
唐元宗龙颜大悦,哈哈笑道:“好,好!”
楚易势成骑虎,只有硬着头皮上了,他与晏小仙在众人的注视下联袂走出,翩翩站定,各自从腰间、袖里取出玉笛、短箫。
晏小仙忽然又脆声道:“陛下,‘凤凰台曲’是男女合奏的欢爱之曲,由我和楚公子来合奏未免有些不当,不如让楚公子即景写情,为陛下、娘娘吹奏一首他自度的曲子。”楚易微微一怔,不知他为何突出此言。
众人又是一阵轰然,李木甫突然淡淡道:“陛下自有圣意,哪容得阁下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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