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巴厘岛对我不再有什么吸引力,郭启和那个美女在沙滩上的眉来眼去更叫我厌烦,我开始越来越怀疑自己选择的正确性。我怀念北大三角地的热闹拥挤,每天下课后,我跟李小青都会手来手去宣传板看看今天有什么新的电影;我怀念冬天和李小青吃最廉价火锅,仍辣的涕泪齐流时的畅快淋漓;我怀念李小青为我买一双最便宜的五元钱的毛手套时候我的感动;我怀念未名湖春天的波光敛艳;博雅塔夜晚孤独闪着那璀灿的光芒。
我望着眼前的一切,游艇,海鸥,沙滩,海浪,我置身在如画的风景中寻找每一个最打动人的角度。沙滩上我找到一块彩色的珊瑚,准备带回去。沿着海滩走了很久,拍赏鲸船,拍飞驰而过的快艇,拍远处烟雨弥漫中若隐若现的海岛,两脚浸在清澈的海水里行走。风景虽美,金钱正好,却非我所要。
我只想回到2000年那个春天,跟在未名湖边,低头读书的那个人在一起。虽然当时只能吃食堂,但发现的每一片肉丝都会让我们高兴半天;虽然当初只能够骑自行车,可坐在他的车子后面却胜过天堂。这一天晚上,等郭启阳再次消失的时候,我也决定消失了。
偏偏喜欢勾引你四十三
我回来了,我又站在北京人潮汹涌的街道上,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一些炙热,天空上没有巴厘岛那么蔚蓝的云彩,没有阳光沙滩穿三点的美女,只有北大熟悉的红色木门,门边身穿制服的警卫员,川流不息的学子们,与昨天晚上雅加达机场,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站在这个古老的学府面前,心情平静而又激动,周周转转这一圈,我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谓物质,不过是幸福的基石,而我想要的,不过是多年前的那个人,那一场恋爱。离了他,再好的物质,也是徒牢。
我跟非儿又坐在光华管理学院那个地下会所,一桌一桌的人群在激烈的讨论着案例,轻柔的音乐如阳光般渗透到皮肤中来,非儿更漂亮了,是金钱的作用,她原来发黄的皮肤现在白皙如牛奶,身材因为长期在高档会所锻练,私人教练的指导下也越发的凹凸有致,原来她身上的大大咧咧已经全部转化成一种优雅和精致,她说
“你不后悔?”
我反问“你难道不后悔?”
非儿说“我不,是真的不,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我跟老高各取的需,即便有难受的时候,也不过是每周那么一次晚上,其它的时候,我都生活的很好。如果没有他,哪里有我现在的事业,我哪能完成自己的梦想,开一个这么有档次的美容院,我哪能开得上甲壳虫,哪能一出门就吸引这么多眼光。所以,方方,你要想好!”
我微笑,也理解,浮生多少梦,人和人追求的不一样,我说
“我也不会,在我看来,这一切,在没有爱情的基础上,都是虚的,我再漂亮有什么用,我住的房子再高级有什么用,能换回原来的那个人吗?在五星级饭店用餐的时候,我常常怀念,上大学时候跟李小青改善生活,合着只要一盘炒菜,他还把瘦肉都夹在我的碗里面。”
非儿叹了一口气“或许人和人真的不一样,我是真的不愿意再去跟张家墨过那种,给他做了饭,还要给他洗碗的生活,渐渐进化成一个黄脸婆,然后他还要再小姐身上找刺激,理直气壮的说,谁叫你不进步了呢。知道吗,前一段时间我碰到家墨了,他正陪着他女友试衣服,那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我从甲克虫上下来,推开店门,正碰上他,我看到他的眼光,无处可藏,我知道他惊讶于我的变化,可这些,要什么,要钱!我相信成功就是对这种男人最好的报复”
我说“你说的对,我们都是那种女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此而付出努力,你需要物质,而我需要爱情”
非儿轻笑,举杯与我相撞“所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永远”
我紧接着调皮的接了一句“那,借给我点钱吧,穷死了,不多,就要你二万”
偏偏喜欢勾引你四十四
在从巴萨机场到雅加达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自己以后的生活,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要借非儿二万元钱,在李小青牢改的家场不远处的大路边,建一个小饭馆。然后雇一个女孩,给我打下手。另外,我要买一套最漂亮的露肚脐的运动装,天天早上绕着农场跑步,让李小青可以看到我,能够看到我,看到我身材优美,面容秀丽,让他四年中朝朝幕幕的将我想念,我承认,是为了勾引,我要勾引他,一如五年前在学校的操场上,我晚晚去那里锻炼,还要化好妆。
饭馆很快建好了,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去看望过李小青,这一天早上,穿上我露腰的运动装,扎起马尾辫,涂上口红,我知道我1。65的身高,不胖不瘦,那运动装恰到好处露出我结实的腰部,又恰到好处勾划出我美妙的身材。就这样一路出发,夏天的清晨,露珠仿佛在歌唱,树叶沙沙做响,我跑步到李小青劳改的农场,一群人在太阳下低头干活,我很容易发现人群中的他,因为他个子最高,他瘦了,却更加结实。我穿着这样的衣服,高高的,远远的绕着农场跑步,一边跑一边遥遥注视他。那一刻我眼中有泪光。
泪眼晶莹中,我想起2000年夏天去丽江的火车上关闭了空调,硬卧上的人们,热汗淋淋,懊恼着从梦中醒来,又埋怨着朦胧睡去。李小青拿了一本杂志为睡着的我打扇,直到胳膊酸软。这些往事在我心中欲罢不能,收不妥,辗转间,都是悲喜交加的过场。
我想起2001年出的车祸,他在最后的时候把我躲开,用自己的生命来保障我的安全, 我低着跑步,那些我曾经熟悉的旋律,渐行渐远,原以为大祸过后该是远离旧伤的季节,谁知道又凭填了新伤。
我想起2002年我重感冒发烧,李小青喂我服的药,那个明媚的早晨,有小鸟婉转的歌喉,还有雪后亮白的阳光,缠附于身的病痛终于离我而去,我欣喜地下地,一步一步走到窗前,对着晃眼的日,他冲我微笑的脸宠。
我想起2003年刚卖掉房子的时候,他揽我在怀里,告诉我,早晚要还给我一间更大,更安全,更美,更好,更舒服的房子,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带给我温暖的气息,那些个如烟的往事啊,我难以忘,我不能忘。
我继续跑着,我看到很多人抬起头,往我这边瞧来,我等着李小青注意到我,终于,旁边人用手捅捅他,他抬头了,用手搭在眉毛上,朝我这边张望。忽然间,他的姿势凝固了,我冲他遥遥挥手,梧桐树的叶子已经绿了,初夏的郊区阳光明亮得让我睁不开眼睛他的脸如同烟雾在我耳边萦绕,又一次让我记起五年前未名湖边我们初识的那个阳光四碎的下午。我抬起头来,遥望着他那棱角分明而微黑的面庞,看到他的表情还是和当年一般的英俊,目光复杂,泪光闪烁在他的眼中。如今快五年过去了,我总是能回忆起这张英俊而复杂的面容,和那飘忽不定的声音。
路边几株不知名的小花正迎风绽放,枝头的绿叶正吱吱哑哑的迎风摆动,他黝黑面孔下咧嘴而笑,与我相视而笑,心意相通。正是
“采芙蓉,赏芙蓉,小小红船西复东。
相思有路通。”
注:原诗为“相思无路通”因需要,作者在此处略作修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