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木脸孔红得发烫,迷迷糊糊地回到市委机关,狠狠地放了泡小便后,身子就轻松了许多。他想起要给洪叶拨个电话,上次洪叶已把家里的电话告诉他了,他一次都没拨过,早就忘记掉了,还好,抽屉里一个笔记本上还记录着,黄三木就拨了一个过去,是一个老太婆接的电话,黄三木问洪叶在不在,那老太婆就喊道:洪叶,电话!
洪叶听出了黄三木的声音,就问道:呃,你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长久没消息?一下出现,一下消失,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怎么样,今天怎么想到拨电话过来了?
黄三木兴致很好,一边笑一边聊,说自己最近很忙,在写篇文章。洪叶说不相信,再忙也不会忙到这种地步呀,都一两个月时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黄三木就向她道了歉,说请她看场电影。洪叶说现在都七点半了,今晚看不看?要看就只好看八点半的了。黄三木想了想,反正晚上高兴,不如就今晚吧。两人就约好八点半前在电影院门口见面。
黄三木提前十分钟到那里,见洪叶已经在看着他笑了。黄三木买好票子,洪叶就催他快进去。黄三木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脸上涂了层东西,看上去就好看了许多,黄三木就更热情了。
洪叶说:你今天看上去很高兴嘛!
黄三木说:晚上喝了两瓶啤酒。
洪叶说:难怪啊,我说怎么这么高兴,是跟谁一起喝的呀?
黄三木说:我一个人。
洪叶笑了笑说:一个人喝酒?真是**。
黄三木说:那我有什么办法?没人陪我喝,只好一个人喝了。
洪叶说:那你不打个电话来,我陪你喝嘛!
黄三木道:好的,我下次有数了,不过,我是没钱的啊。
洪叶说:没关系,我们一家出一半,采取AA制吧。
()
两人就对视了一下,大声笑了。
看完电影,黄三木又到厕所里去解了手,洪叶说要到江边走走,两人就又到江边转了一圈,黄三木依旧很兴奋,和洪叶说了许许多多的话,洪叶显然也很高兴。分手时,洪叶说以后不要老看电影,可以去跳舞,或者到别的地方去玩玩,比如星期天啊,就到青云江电站或者哪个风景区去走走,黄三木说好的,到时候电话联系。
黄三木要送洪叶回去,洪叶说她跟别人不一样,不喜欢人家送的,喜欢一个人回去。黄三木笑着说:**,那我就随你了。
洪叶也笑了笑,眼里就含着一种特别的意思,向黄三木挥了挥手,说:再见,祝你晚上做个好梦
34
晚上,果真是做了很多梦。只是不知道是好是坏,因为黄三木第二天早上醒来全忘了。而且,似乎把洪叶也给忘了。黄三木还是黄三木,他早上照了照镜子,觉得好像干了件不该干的事情,心里头怅怅地。
劳辛勤已经退休半个多月了,听说单位里要补个人进来,黄三木就向陈火明提了要求,是否能补个打字员进来,自己好脱开去干别的工作。黄三木本来也没这胆量,是金晓蓉当的狗头军师,她也好彻底把打字的工作抛开去,陈火明说这事可以考虑的,不过,他只能向领导提建议,最后决定的还是部长们,当然,主要是石部长了。
任萍说,这个人一下子是进不来的。不知为什么,她最近对黄三木的态度比以前好起来了,她偷偷地说:外面有好些人想到我们部里来,有的人呢,想把自己的女儿调来打字。他们都已经在四处疏通关系了,我们石部长很头痛,一下子就定不下来。
人没进来,部里的工作照样运转得很好。原先,劳辛勤是部里面工作最积极的人,可以说是年年评先进,市里的、省里的先进都评上过,他家里的奖状和荣誉证书锁了满满一抽屉。像这样的人走了以后,部里面的工作不但没受影响,反而运转得很好。这机关里的工作,实在是太虚了,可见劳辛勤忙忙碌碌的一生,说到底是多么虚无。
劳辛勤原是二处处长,后来比他年轻点的严律己当了处长,劳辛勤心里很不好过,部领导也看出来了,又知道他是个工作狂,在工作上是有奉献精神的,这种人的积极性不能打击,加上他的一个叔叔在省里面是有帽子的,所以,后来部里又给他挂了些虚职:主任处员、部委成员、党支部学习委员等等。这样一来,他的工作热情再一次高涨,平时在部里面说话的口气,比以前更硬了。他不但自己工作做得好,做得细,对别人的工作也指指点点地,俨然是一位部领导了。由于他的资格的确很老,三位部长对他也另眼相看,在很多工作问题上,也时常让让他,这就使劳辛勤更加充满了荣誉感和地位感。
现在,劳辛勤退了休,部里面好像安静了许多,那些平日里害怕被人挑刺,平日里被劳辛勤批评得有苦难言的人,现在心里都舒坦了许多。黄三木也是被他批评过多次的,他经常想起他的这类话:小黄,我又要批评你了,你看,这个地方又错了,啊,小黄啊,我说过多次了,工作要细,不能马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这点错误,不太要紧,要是早些年,出这种错误,那就是政治问题呢!
黄三木就是这样常被他训得大气不敢出的,上次他工作太累,忍不住顶了他一句,就被他训得更厉害了,害得陈火明也找他谈了话。那个错误,就是他把农村党员打成了农村赏。这件事,黄三木一辈子都忘不了。
其他人高兴,黄三木也有些高兴。他希望对他工作上和生活上关心的人越多越好,挑刺的人批评他的人越少越好。当然,劳辛勤毕竟已经退休了,今后就与他毫不相干了。所有的人,不管你地位多高,权力多大,都会有这一天,在青云这块小地盘上,更是如此。比这更彻底的是青云火葬场的那只炉子,在青云镇上,不管你是当官的摆摊的,最后眼睛一闭,统统要被扔进那里面去,烧成一把灰。这是毫无情面的。这样想来,对劳辛勤也没有什么好苛求的,总归他是已经老了。
在市委机关里工作了四十年的劳辛勤,退休的日子真不好过。四十年来,每天早上他都很早起来,几乎每天是第一个上班。现在,早上起是起来了,吃完早饭,习惯地想往外走,可又没地方去。有一次,他都已经走到市委门口了,才想起自己已经退休了,已经不是这里面的正式干部了。然后,就扫兴地回到家里。以前,大家看到他,都礼貌地叫他劳处长,现在,再也没有人这么称呼他了,只是叫声你好,就匆匆地过去了。有个笑脸,打声招呼的还好,还有些人,连招呼也不再和他打,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们似地,真让人心寒。要是没有退休,有些人呢,他看都没看到,远远地就喊他了,那种亲热的场面,常常让他感动不已。现在呢,不要说人家看到他,就是他张开嘴巴,都准备和人家打招呼了,不料对方却看都不看一眼,从身边走过去了。
劳辛勤在家里闷了多日,后来就生了场病。除了部里面派办公室主任陈火明礼节性地来看过他一次外,部里面谁也没来看过他。以前是不会这样的,自己当处长、当部委成员,对大家多少有点那个的,大家是纷纷要来看他的。场面这么冷清,劳辛勤就流出了两滴清泪来。他老婆在青云小学当教师,就劝他不要再想那么多了,社会上的人是势利的。再说,你过去干工作也太认真,一点也不会转弯。劝了你多少次,就是不听,就是想当先进,结果,把人都给得罪光了。人家当你面说你好,背后不知道说些啥呢。劳辛勤也不是不知道这点,他也是没办法。想当初,和他一起参加革命的那帮人,有的当了局长,有的当了市级领导,要说水平,这些人也并不比他好,要说工作干劲,要说原则性,他比谁都强,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干了几十年,最后还是个处长,是个部委成员而已。组织上教育他要积极工作,要牺牲奉献,他是最听组织的话的,每天起早摸黑地在办公室里干,像一部机器样地不停运转。后来评上了先进,就更是歇不下来。先进是鼓励,也是枷锁,他一年比一年地努力,从不敢松懈,干什么都不落后,平时,就是听人家讲他一句,只要是不说他好的,他都变得很敏感。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过了四十年。四十年,多么漫长的岁月啊,他就被训练成了一部机器,一部永不停息的机器。可是,组织啊,现在忽然间叫我停止运转,回家去休息,这叫我如何是好,如何不生病呢!
身体康复后,劳辛勤还是在家闲不住,每个星期,总要到部里来好几次。办公室里的位置仍旧空着,像是仍旧为他留着似地,劳辛勤就常坐在那里,翻翻报纸,和严律己、诸葛赓聊聊天。严和诸葛也是怪,原先态度很好的,现在对他也冷淡了许多,眼神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说出的话完全是出于一种应付。劳辛勤马上想到平日里为了工作上的事,和两个人争吵了许多次,每次都是他们败下阵来,是他取得了胜利,可是现在留给他的,就是一颗苦果,他们是没有好果子给他吃的。开始几次,严律己和诸葛赓出于礼貌,还是和他说说话的,后来说话的内容就一次比一次少,接下去,等劳辛勤说了几句后,严律己就说有事要出去一下,诸葛赓则拿起报纸,戴上老花镜,顾自看起来,劳辛勤这时走开也罢,要是还不走,甚至唠叨不休,他也会放下报纸,喝一口茶,说要上个厕所。
劳辛勤孤零零地坐在办公室里,感觉到很没有滋味。以前可以找点事情做做,对别人的材料,他可以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努力地找出一些缺点,然后不厌其烦地去教导和指正,当然这些也是为了工作,为了党和国家好,他从不认为这是为了他自己。现在不同了,现在就没事可干了,他翻材料,这些材料他都不接头。到其他处室去,拿起材料一问,人家就像避瘟神样地避开了。严律己和诸葛赓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