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便一点头,又道:“所以说,咱们这楼里头,家贼有是有,但不是她,而是她护着的那个人。姑娘们互相排挤起来,那起子龌龊手段也是防不胜防的。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让你姐姐这人去审紫婷,这是姚金和红袖的主意,就是要做给她后面那个人看。紫婷被审了,水婶肯定会夹带私逃。这样一来,那个人必然着急。人一急心就乱,就要露马脚。古话说‘上门的买卖好做’,咱们以逸待劳,且等着看戏吧。”
掐丝海棠(1)
白涟诺诺着下去,薛氏眯着眼睛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响,才悠然抿起一丝冷笑。
放下手里的雀翎扇儿,薛夫人伸手撸平了鬓角的一丝乱发。
眼瞟见窗外那硕大的朱漆花盆内,掐丝海棠已经发出了粉红色的新蕾,不由分说腾的站起来,一把伸手掐了。
眼见着那娇嫩的花瓣儿在手掌心掉落下去,这才“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是叹息还是惋惜。
嫣柔这两日足不出户,为避嫌也不敢贸然去别的院子里走动。虽说管事的姚大娘重又指派了一个小丫鬟来伺候她,到底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很多地方细处了,总觉得不如意。
细想起来,紫婷虽然年纪小,不过说起来还是个忠心单纯女孩子,平日里没有不以自家姑娘为重的。
现在管事的姚大娘突然派来了一个闷声不说话的丫鬟蓝萍,年纪又比嫣柔长几岁,干什么事都照着规矩来。
不过相处这些时日,嫣柔就觉得不耐烦起来。
捱到第三日,这院子里也解了禁足令。
这日晨间起来,就见舞师阮蝶仙与楼清风在院子里说话。嫣柔伸手拢拢头发,便唤蓝萍打水进来洗漱。
“水来了,姑娘。”说起来这蓝萍委实不讨好,长着一张呆瓜脸也就罢了,偏生说话做事也是一副木然状。
隐隐的,嫣柔还觉得,似乎她内心里颇为有几分傲气。
看自己的眼神,明着是恭顺,转过身时,就觉得那目光变得森冷起来。
仿佛不屑,又仿佛……有些敌意。
嫣柔转过头来,瞧见银盆里半盆早已冷却的水,叹口气,也不多说什么,三下五除二自己洗了脸,换过衣裳便走了出来。
外头天气正是晴好时,初秋薄寒,晨露犹在枝头挂着。几只黄鹂鸟儿,在对门楼清风屋子里的檐下叽叽喳喳的唱着欢快的歌。
楼清风披着一件水绿色薄锻暗花风衣,衬得一张脸儿愈发白玉似的光洁。
见得她来,便连连招手。
掐丝海棠(2)
楼清风见得她来,便连连招手。
“可巧才说到你,你就来了!”朝阳下,楼清风迎风而立,一脸素雅,傲然就是一副只嫌脂粉污颜色的容光焕发。
嫣柔走过去,朝二人行了一个敛衽礼,微笑道:“阮先生好早!清风姐姐也是,昨夜好睡今儿也不想起,倒显得我如今更懒了。”
阮蝶仙年过四十,却保养的分外得体。今日见面,只见她一身湖蓝色水仙盘丝拖地长裙,上面罩着一件月白色对襟珍珠攒花绣边薄衫。
首饰是清一色的羊脂玉,头上除却一只玉钗之外,只斜斜在鬓角边插了一朵茜红色秋海棠。便是这样简简单单,可是,无论是远观还是近赏,都是让人赏心悦目,浓淡兼宜。
她之前在宫中供奉宫廷梨花班班头,领的是正五品女官的俸禄,又兼得帝王赏识,因此入宫十年下来,如今安然而退,居然也能守得身家颇丰,安稳度日。
这些年出宫之后,开班授艺,声名鹊起。自己又在西京城中置有一处大宅子,出则马车入则仆佣相随,说是里里外外也养着十几号仆人伺候着。
她毕生心血自创的阮梨花曲院,亲收的弟子,也是个个出类拔萃,许多人打破脑袋都想进来拜师学艺。
要说名利二字,在伶人舞姬这个行当之中,她算个中翘楚,无人能出其左右了。
说她来明月楼教习,这里头还有几分内情。
嫣柔也是来了这里有一段时间才从旁人口中得知的,原来这明月楼的薛夫人,之前居然也是前朝宫中的老人。只不过,这段往事,如今薛氏不肯听人提起,因此,这楼里知情的,也只敢私下说说而已。
要说这阮蝶仙如今不缺银钱,又分外爱惜自己的名声。之所以肯来帮她指点一二,一是因为曾经同为宫人,阮蝶仙和薛氏有几分交情,二则是阮蝶仙教授的弟子虽多,却还未曾选到一个合适的嫡系子弟,传承自己的衣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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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丝海棠(1)
不过这话她从未对人说过,都是其余人自己揣摩出来的。
这楼里虽然大半的姑娘她都教过,个个都敬她一声先生,但她自持身份有别,从不承认自己与她们有师徒情分。
相比之下,她倒是对楼清风和嫣柔二人比较温和一些。
因着育人无数,她也看出来这两个女孩子天资都不错,又是不大喜欢张扬的那种性子,平日里就算苛责几句,也端然不敢给脸子不敬的。
这样一番接触下来,嫣柔才算得了她几分眼缘。
今日既然两个都遇上了,她便一改常规,叫人在院子里清扫干净,将随身带来的舞谱在石桌上摊开来,“今儿就不拘泥礼数了,你们俩自己看这舞谱,心中先走一遍,有不懂的,再问。”
说罢,她只管往石凳上一坐。
嫣柔和楼清风两个,是面面相觑,最后,头挨头站在石桌前,开始一面读曲谱一面看舞图。
“还算不错,你们两个能不需指导自己看的明白这个舞谱,可算有几分天分。”
一晃,天边已然红日高升。嫣柔和楼清风两个,各自按照自己的理解,将阮蝶仙带来的舞谱跳了一遍。
最费力是这舞曲单脚回旋两袖飞扬的动作太多,而且需得一一连贯起来,一气呵成。楼清风还好,虽是薄衫湿透,但面色绯红,双目晶亮,看来她身体底子不错。
只苦了嫣柔,一番旋转下来,才停驻脚,便觉得眼前阵阵昏黑,胸口发闷做紧,又不敢表露于面上分毫。
“这舞谱你们自己记着,下次来,我要你们在这个基础上,自创一阕新舞出来。”
阮蝶仙看了看二人,最后又道:“记住,不要拿一些不入流的轻浮浪荡舞曲来敷衍我。”
“是!先生放心!”二人见阮蝶仙起身,连忙躬身下去,行礼送别。
这面阮蝶仙的背影才消失在远处,嫣柔便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住。“唉哟”一声,歪倒在石桌上。
探监(1)
“什么?你要去看紫婷?”
好容易招呼着把嫣柔送进屋子里躺下,楼清风打发那个蓝萍去请大夫,自己叫玉容去煮了新鲜的金银花露来。
没想到嫣柔才刚好一些,便趁着四下无人,拉了楼清风的衣袖,说出了这样的打算。
“你可是疯魔了?不就是一个丫头吗?她家的那些事,你少理,这事谁搅和进去都没个好!”
楼清风大吃一惊,抬眼看了看正坐在床上垂眸饮茶的嫣柔,过了好一会子才缓和了一些口气,说道:“快别说这话了!你可晓得为这事薛夫人发了多大的脾气?据说官府都惊动了!现在满城里到处都是追捕锦绣的文书,这个当头上,谁敢去逆她那身麟毛?”
嫣柔微微一个叹息,终究不肯死心,咬咬牙又求道:“可我先头听说,紫婷被关在柴房里头,都好几日水米未进了!到底一场相识,姐姐,我们都是漂浮无根的苦命人,他日若是阿柔落入这样的境地,难道你能见死不救?”
楼清风气的连连顿足,一双眸子在嫣柔脸上狠狠挖了一眼,正要说话,却听那边的蓝萍端着水走进来,闻言就张嘴了:“柔姑娘,奴婢听您这话倒是不错的。只不过,那紫婷原本就是伺候您的丫鬟,要说去求夫人,也该是你去,你不该拖上旁人受连带的。”
说着,不管不顾的只把手里的银盆一放,便转身走了出去。
倒是楼清风被她这样一激,霎时就脸红了,叹口气,终于松口道:“这小丫头真正是一副豆腐心思刀子嘴,罢了,阿柔,紫婷这孩子我看着也是个老实人,你说的也对,咱们都是一样一样的人,若是见死不救,未免显得人情太过悲凉了些。”
嫣柔一听就知道有戏,当下连忙凑过来,却见楼清风低头思索了一阵,才说:“我可以帮你求着二门上的管事姚婶子,让她带你去柴房里见见紫婷,稍点吃的喝的。其他的……”。
嫣柔一见目的已到,便感激道:“姐姐放心,其他的事情,阿柔自有分寸。”
探监(2)
楼清风凝神看了看嫣柔,神色间似乎颇有疑虑,不过,她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很快就化作了一缕美丽的微笑。
就在嫣柔准备去探望紫婷时,这边柴房里头,紫婷再次从梦中惊醒,这处柴房原先是存放点火的稻草之类的物什,后来改作了牢房,一扇小窗被人严严实实封住了,视线所及仍是一片黑暗。
手边窸窸窣窣的有东西在动,她微微侧耳,猛然就躲开去——那是老鼠!
脚底下胀痛一股一股袭来,她舔一舔嘴唇闭上眼,呻吟般叫了声:“娘——”
四周空无声响,只有鼻子里腥、湿、腐败的味道,被人活活埋在一堆腐物里头,呛得她异常难受。
渐渐有脚步声由远而近,紫婷迅速爬起来。
刚结好衣带,就见一个老婆子过来打开栅栏门。她手上残灯如豆,发出的光线却已刺得人双目生疼。
老婆子抛下手里的碗,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小丫头慢慢爬到门边,就着灯光在木栏杆上划下一道痕迹。与前面的凑在一起,恰好两个完整的“正”字。若按一日三餐来算,她已经被关了四天。
四天了,也不知哥哥和母亲怎么样了。
紫婷心中有些忐忑,但也十分欣慰:自己终究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正想着,先前那老婆子又返了回来。紫婷见状,连忙一把抓起碗中的烤饼。
那婆子讥笑着棱她一眼,从她身后却闪出一个身影来。
“姑娘!我的好姑娘!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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