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她的命数,如今也不过如此而已。
“姑娘,这绿鸢就叫做恶有恶报!以前她总喜欢背地里跟姑娘们挑事,满心以为自己能得了歆月姑娘的青睐,将来也是四院里的姑娘之一。如今,可瞧她这副形容……”。
紫婷年纪尚轻,在嫣柔面前自然少不得有时会神色轻狂。说了几句,见自家姑娘面色如水,当下也低下头,不敢再说。
嫣柔心中有事,走了一段路,却又突然折转身来。
歆月那日对她说过:“堤防楼清风……。”。是了,自己怎么将这一出给忘了?
当下便带着紫婷,径直往厨房这面而来。
“姑娘,您这是要……”一般轻易无事,身娇肉贵的姑娘们是不肯来厨房这样的地方的。烟熏火燎不说,就是那股子油烟气,都怕把雪白的皮肤给熏黄了。
“紫婷,你去把这个给赵娘子,只说,自己有事问绿鸢,叫她出来一下子。”
一锭五两纹银,约是厨房里头低等厨娘一月的月例银子了。
紫婷不知来由,不过,见姑娘一脸凝重,知道耽误不得,立马便应了一声去办。
嫣柔选了一处阴凉的树荫,背靠在柳树上,微微闭目养神。
打量了一下四下,确定应该无人留意到自己的到来。她想了想,最后心中定下一计来。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或许,她的血液里,天生就有擅长于争斗的天分。楼清风,你不仁,我又何须以义相待?
锦王夜宴(20)
直到紫婷姗姗而至的脚步声,嫣柔才睁开眼睛,静静的,带着一丝冷意打量眼前的人。
一身旧到看不出颜色的衣衫,隐隐可以从精绣的花边看出应该质地还算不错。只是袖子上乱七八糟的打着几个极不搭调的补丁,更显出主人现在的落魄和微寒。
一双原本娇嫩的小手,现在干枯粗糙,手背上星罗密布的,都是一些新旧不一的细微伤痕。
嫣柔从前也在柴房里干过,她知道,那些伤痕,多半都是被柴草划伤的。或者有时,劈柴时不留意,自己误伤了自己。
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
没想到绿鸢站在她面前,却是很镇定。她看了看四周,忽然蹲下身来,不管不顾的就地而坐。
“累死老娘了!嗳,我说柔姑娘,你来的还真是时候,我要是再脱不了身,只怕这双手都要被斧头劈的震的几瓣了!”
说着,又是连连去抚摸自己的手掌手背。
嫣柔不由的一声冷笑,尖锐道:“到了这等光景,你还护着你的手干甚?你以为,你以后还能再弹琴绣花?还能再涂脂抹粉?真是笑话!一个在厨房里做苦力的帮厨的手,你以为还有人留意它是不是该十指纤纤?”
绿鸢被她这话激怒,当下便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咆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再弹琴绣花?你现在来看我的笑话,怎么不去想想,自己当年是怎么爬到这里来讨饭吃的?”
嫣柔眉毛一扬,旋即点头微笑道:“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姑娘你那一口唾沫扑面而来,一点一滴在我脸上干涸的滋味……”。
绿鸢这才讪讪的退后一步,两手绞拢在一起,不安的强辩道:“那是我一时好胜……”。
“你一时好胜,却成就了我的今日。绿鸢,事到如今,你那几分好胜之心,如今却丢到了哪里?”嫣柔不徐不缓,这个丫头,果然是野心不死。也好,就是这样的人,与那云儿一般无二的心性,才是做这件事最好的人选。
锦王夜宴(21)
“你难道今日来这里就是为了寻仇教训我?要打架,嘿嘿,指不定你们主仆二人合起来还不是我的对手呢!”绿鸢伶牙俐齿,看来是个真正不好相与的性子。
嫣柔眼角含笑,心中却道:想当初歆月何尝不是想养着她这条恶狗?看来便是她,在这里生活,也总需要用到一些非常手段。
当下也不和她罗嗦,直接单刀直面道:“你当我这么闲情逸致,专门来这里和你磨牙?绿鸢,你也是个聪明人,咱们废话少说,我只问你,还想不想过好日子了?”
绿鸢这才疑惑的朝她看了看,见她如今通身气派不比当日,也耳闻目睹她如今的大红大紫。
昨日管事的赵娘子还为了替她炖一盅冰糖燕窝,亲自让江娘子停了手上正给其他姑娘们煎的凉茶。不是为了巴巴的献媚取巧,还能是为了什么?
“你,要我做什么?”半响,绿鸢才算理出点什么头绪来。
嫣柔满意的一笑,果然,还不算个真正的废物。
“姑娘,我可真是不明白,这么多人您不去找,偏偏找了这个绿鸢,她这人可靠吗?”
回到自己屋里,嫣柔便要更衣准备练舞,紫婷一面端来热水,一面小心的抱怨着。
嫣柔知道她心里所虑也是全为自己,不过有些话她不好说破。其实,这等时候,越是以往与自己有过场面上过节的人,你用便用了,事后,真若出点什么意外的话,她便是来指认你,只怕也无人会信。
“紫婷,有些事,你跟在我身边,就要学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样,才是对你自己最好的保护。你知道了吗?”
嫣柔不再多说,起身,便专心去洗手洗脸。
却说这面因为楼里要大办宴会,因此少不得要四下装点起来。姚大娘管着整个明月楼的居中调度,每日除了处理日常事务,还要督促下人们收拾房屋、整饬庭院、培植花草。
厨房那一头,赵婆子则主管采买时蔬瓜果、肥鸡鲜鸭,并亲自到近郊各田庄选购活蟹。
锦王夜宴(22)
绿鸢自受了嫣柔之暗示之后,便如常回去做事。再过两天,明月楼上下更是忙作一团。
绿鸢虽说如今是个烧火丫头,却能看得清厨房众人那个忙碌劲,真是又要备办各餐饮食,又要制酒、蒸花露、做乳酪、糕饼果茶,忙得脚不沾地,人仰马翻。
这一日中午,绿鸢正猫着腰蹲在水缸便喝水。正好赶上前院里头,外面酒庄里送来两大坛当年的新酒。
姚大娘命人细细检视过,交割了银两抬到厨下。赵婆子先是舀了一碗上来自己慢慢啜下,便赶紧命人开始炮制宴会要用的竹露酒和玉壶冰酒。
所谓竹露酒,乃是将当年的新酒装在陶瓮里过一夜。第二日一早趁着夜露未干,将酒汁注入粗大的青竹节中,再用细泥将孔洞封住。
过上两三日来取时,酒汁已顺着竹节间的膜隙沁至底部。
当下凿开竹节引流而出,只觉酒香当中混入了丝丝竹香,愈发清远甘润,恰似君子比邻,淡雅相集。
玉壶冰则是取其香甜,又叫冰雪酒。将上好的雪梨跟冰糖泡在烧酒里。
饮用之时先拿酒注子装了,烫得滚滚的再喝。
消冷积、解鱼腥之气,满口留香,这两样原是品蟹最好的伴酒。
绿鸢闻着酒香来到厨房时,见几位娘子先搬来十几个敞口陶瓮摆在脚旁,又将大酒坛上的封纸拆掉,拿水瓢将酒液慢慢舀进陶瓮里。
看看装得有七八分满了,便封好瓮口又装下一个。
她眼中瞧的有趣,也禁不住站住了脚步。酒坛高,陶瓮小,那抬酒的娘子一次又一次弯腰、起身,不消半刻便汗湿了满背。
“我来帮你。”绿鸢说着,伸手帮那厨娘一并抬起了坛底。
“哟!绿丫头如今开窍了,不会只想着偷懒耍滑了啊!”一起做事的厨娘,哪个不晓得她往日的行径?
绿鸢连忙呵呵一笑,连连讨饶道:“夏娘子,见你们都这么辛苦做事,难道还不许我勤快一下不成?”
锦王夜宴(23)
当下两人合力装了十几瓮酒,封好垒在院子角上。
绿鸢寻话和这姓夏的娘子一面说着,渴了一面就手舀了些封坛剩下的水酒来喝。
后来便一屁股坐在库房门口,捧着脑门道:“夏娘子,我头晕得厉害。”
夏娘子忙过来摸摸她的额头,见她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连眼睛里也染上了,滑来转去好像定不住,便笑道:“哟,酒没喝到,人倒先醉了。走,这会子厨房里没人,我去给你做两口醒酒汤喝。”一面叉她起来。
绿鸢趁机趴在夏娘子怀里,手里将紫婷送来的那个香囊往外面一伸,自己则屏住呼吸。
夏娘子便觉得自己整个人昏昏沉沉了,反正后来的事情,愣的一点也没记起来。
“姑娘,事情办妥了。”紫婷端着一个炖盅从厨房那面走来,才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将绿鸢送来的东西从袖子里掏出来放在桌面上。
嫣柔眼角一扫,便点头道:“拿去烧了,记住,忘记这件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
紫婷见自家姑娘脸色如此冷淡,吓的连连点头。
转过身才想起来,又怯怯问了一句:“那绿鸢那里……”想到这个主,她就禁不住一阵头疼。每每去了厨房,都要被她一通纠缠的。
嫣柔微一沉吟,便道:“你拿这些银子给她,就说,有机会我就会替她说情的,让她先等一等。”
紫婷诺诺而去,不过,她去了很久才回来。
而且,晚间吃饭时,还几次走神。
嫣柔忙于练习阮蝶仙所教授的新舞,晚饭只是匆匆扒了两口,又转头去看舞谱了。
紫婷一个人靠在塌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天边月亮都升了老高了,屏风那头,嫣柔正在折腰摆臂的苦练日间的舞曲。
碧纱窗里映着纤细若柳的一抹倩影,起承转合之间,盈盈若谪仙。
紫婷靠在手臂上,不知为何,眼看着天边一日圆过一日的月亮,两行清泪悄然滴了下来。
夜宴、惊心(1)
展眼便是八月十五。
这一天明月楼果然宾朋济济,热闹非凡。
除了依照锦王给的名单上请来的功臣名将幕僚之外,顾玉鸣、苏天炳这些惯常出入的风月掮客自不必说,早早就赶来道贺。
就连姚御史府里一向深居简出的姚家大爷也亲身赴会,兼且身边还带着那新进门不久盛宠一时的姨奶奶翩翩。
明月楼的姑娘们只见翩翩倚在年过五十的姚大人身边,一身光鲜华丽的打扮,才艺出现便惹来众人艳羡。
姚府的管家冯六金也是随着来道了几句恭喜,红袖闻讯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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