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故人去
吕沛竹处理完前头的事情,急急忙忙地赶回行季。悄悄地请了大夫入府来看过,虽说算不上什么大碍,但男子生怕这一次的事情对秦春的打击过大,没准就要出什么乱子,因此一步也不敢松懈。
虽说事情已经做得相当的隐秘,瞒住卢照月不成问题,但吕成乔那边却是瞒不住的。这样一来,秦春闹婚的这件事情,吕成乔多多少少心里也有了底。吕沛竹并不在乎他的这位伯父是否真的满意。他要做的就是将事情在卢照月的面前了结掉,这样对吕成乔也是一个交代。
吕沛竹走进行季。秦春坐在窗外,开了半扇窗子看着枝头上的雀鸟,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吕沛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被女子轻轻披上:“这么还是穿的这么淡薄?”略带责备的语气。
秦春转头,冲着吕沛竹笑笑:“刚起来见鸟儿叫的开心就过来看,给忘了。”
“傻春儿。”吕沛竹说着打横抱起秦春就往床上而去,“还是多休息下吧。”
秦春被吕沛竹放在了床上,靠着松软的枕头,找个舒服的姿势:“嗯,沛竹,那天的事情?”这几日里,吕府上下虽不曾传出新夫人新婚之夜遇鬼一事,但听说,前前后后已经请了好几位道士去赏莲院里做法驱鬼。下头人不明所以,那个说法满天飞。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卢照月是个是大体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吕沛竹不想再让眼前的女子陷入那些事情的纷繁里去。只要他给出一个说法,卢照月就必须得相信。
“什么时候送我回去?”秦春撇过头,这样子住在吕府里也不是回事,既然已经明白了吕沛竹的心思,那么下一步要做的便是堂堂正正地入住吕府。
吕沛竹的身子压了过来,将女子揽进怀里,在额头上按上一吻道:“再过些日子吧。”怀里的女子多多少少是让他放心不下的。现在的日子短得如白驹过隙般,但这样每日都能看到她,看她在自己的怀里安静睡去,吕沛竹告诉自己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筹谋。只能先委屈她了。
日子一如往常的过,但在秦春的眼里日子过得太快。第五日的清晨,天还未曾透亮,吕沛竹亲自骑着马抱着秦春回到了桃花酒铺。两个小的还在睡梦之中。吕沛竹将秦春从马上抱下,又陪着女子进了屋。
两人说了会话,却只字未提以后的事情。秦春坐在窗前淡淡地蹙着眉,说道:“你该走了吧。”几日的相守,短暂得一如喘息的瞬间,此一别,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守。
吕沛竹点点头,转身要走,踱步到了门边,推门,却转身回来,半跪着握起女子的手:“再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必定迎你进吕府的大门。”
烛火惶惶,谁人的心跳漏了一拍。
秦春伸手抚过吕沛竹的鬓角,眼睛脉脉含情:“时候不早了,该回去打理事情了。”
一语掷地,铿然有声。
秦春守着铺子,看着墙角里歪歪斜斜的几只竹子一日比一日长得青翠。
吕沛竹成亲后的第十天,开天荒般的桃花酒铺来了两个原本秦春以为这辈子就此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吕石君和柳如生。
秦春笑得极为尴尬,幸好有芳姐儿在前头招架,才省去了她的不少事情。两人往第一次来酒铺子时坐过的位置上坐下,柳如生开口就是:“春娘,老朋友来了,你怎么不过来招待?”
秦春无奈心想着上次得罪柳如生得罪得紧,这一次不定他要出什么法子折腾回去。按照他的性子该是再也不见的,没曾想会主动找上门来,一定是心里有了什么坏主意。
秦春提着酒壶走到桌边,这一次三人见面的气氛与往常来说都不一样。女子一人与柳如生结了“梁子”,而这一次的吕石君也未必会帮衬着她:“酒先放这儿了,其他的还要什么?”
“桃花鱼。”柳如生看着窗外的湖水,悠悠地笑似第一次见到时那般的脱尘。
吕石君点点头,看着柳如生笑得十分地苦涩:“嗯,最好快些,我们能多说会话,不然,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秦春正要走去厨房,听了这番话,觉出了意味,停下:“什么意思?”
柳如生湿了一个眼色,吕石君噤声:“你快去吧,一会再说。”
秦春心里有事,手上的动作便快了很多,再出来送菜的时候,就见两个各自喝着闷酒,也不说话,见秦春来了,皆是抬头。吕石君沉着脸,柳如生笑得一脸的祸水样子。
“菜来了。”秦春挤出一丝笑容,想要打破僵局。
吕石君起身让出了座位,将靠着柳如生较近的座位让给了秦春。女子也不推却,坐下问道:“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心头掠过一丝阴云。
吕石君想开口,却被柳如生抢了先机:“也没什么,只是我快要走了。”男子眼睛依旧看着窗外的湖水,粼粼波光映在他的眸子里,云淡风轻的口气。
秦春没有吃惊,或者说她早已想到了会有今天。自从柳如生提出要带她走,而她却执意不从的时候起,她就想过,眼前这个男子会选择离开。只是,她不曾想到会有临走前的践行酒。
“哦,去哪里?”秦春,低声问道,或许自己也是希望他离开的吧。
“还没有定下来。”柳如生依旧执拗地别过头。
“什么时候走?”
“三月初吧,毕竟时间已经不多了。”柳如生淡淡地谈过一口气,转头,两眼看着秦春,眼里似结了一块化不开的冰,冷得秦春全身打颤。
“走的这么急。”女子别过头,看着吕石君,男子只是默默地摇头。
“春娘,听说当初你给石君做了一道桂花鸭,不知道今日的柳如生是不是有这一份薄面尝尝春娘的手艺?”柳如生淡淡地笑,却一声声地化成针,刺进女子的心里。
“我这就去。”秦春哑然。
柳如生,柳如生。
女子黯然地躲进厨房,深深地叹了口气,收拾起食材开始做菜。过了一会,吕石君跟了进来,一直沉着比铁锅还要黑的脸,叹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他不会生疑吗?”秦春知道吕石君必定是知道内情的。
“芳姐儿听说他要走正在前头哭呢,他正哄着,我也出来透透气。”吕石君走到秦春的身边,摇摇头。
“哦。”手上的活没有停下,不敢多问什么。
“你怎么都不问他为什么要走,难道你的心里就真的只有吕沛竹吗?”吕石君的话由责备转向感慨。
秦春木然,该怎么问,终是开口:“我怕不方便说,所以……”
吕石君背手,道:“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走。”
秦春一时间紧张了起来,一个名字卡在喉间说不出来,她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却偏偏从吕石君的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葛从嘉。”
“为什么会是她!”秦春压着嗓子,沉着脸问道。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葛从嘉?!
秦春呆立在原地听着吕石君大致地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那首诗,真的不单单指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句话。
自从葛从嘉为了柳如生受伤,柳如生的心里多少是有了隐动的,但仅仅是感动,谈不上爱。过完年后,葛从嘉的姑妈做寿,点名要柳如生去家里唱堂会。但帖子递了三四次,柳如生一次也不曾接下。原本不接,这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偏生生那一日葛从嘉说起自己在桃花酒铺里讨酒方子的日子里认识了浮尘仙柳如生,还有过这样一段的因缘。
姑妈一听立刻央求着葛从嘉去请柳如生。葛从嘉红着脸去了,刚一开口,柳如生就点头应了下来。
姑妈做寿的时候柳如生在上头唱了一出又一出,下面看戏的葛从嘉哭了一出又一出,直到生生地恋上了柳郎,得了相思之症。葛从嘉是个识大体的姑娘,在旧时候这种事是说不出口的,所以一直憋着不曾对任何人说上半个字。但夜深人静之时,难免心中的郁结,写了不少伤春悲秋的闺怨。字字句句地相思,满篇满纸的眼里,写完了,读完了,锁进柜子里存起来。写得越多,病就越重。
葛从嘉郁郁寡欢了一个月,终是偷偷地在白帕子上吐了口血。贴身的丫鬟再笨也看出了小姐的心思,再三再四地问,终于知道了,却又不敢跟老爷太太说。就偷偷地拿了葛从嘉的诗曲找了趟柳如生。柳如生把诗看了,没有说什么,却随着丫鬟一起去看了一趟葛从嘉。不知说了些什么,女子的身体有了起色。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事追上了门。
之前和张炎一道来铺子里喝过酒的西门庆就一眼看上了葛从嘉,经过几次三番的打听竟然往葛府的门上递了一张帖子,要娶葛从嘉做夫人。西门庆本名叫梁之秋,是杭州知县的三公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葛从嘉的父亲是个读书读得迂腐得昏了头的主,竟然接下婚书解答应了。葛从嘉知道了这件事情,连连吐了三口血,喷在她老爹的衣襟上,换来的却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身子垮了,只能缠绵病榻,无奈之下,丫鬟顶起了红娘的职责去找了趟柳如生说可否愿意带着小姐一道走。柳如生沉吟了半晌,还是没有答应。
柳如生为什么会拒绝,吕石君没有说。
吕石君说道这里就停了,后面的事情,秦春不用脑子也能想到。
“他是什么时候答应下来的?”秦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兆他想起了某一天柳如生那副每每绽着悠悠笃定目光的眼神里被染上了绝望。
吕石君一愣,摇着嘴唇道:“吕沛竹成亲那天。他自己找到了那个丫鬟……”
后面的话,秦春没有听到,身子轻飘飘地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几日之前。柳如生扯着自己的手,嘴里念着什么。
你宁愿负了一片痴心也要去追一颗容不下你半分的心吗?
秦春不觉地开始落泪,止不住,就像心里有把刀深一刀浅一刀地割着。吕石君摇摇女子的肩膀:“当初我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葛从嘉,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去碰她,她会伤心的。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秦春流着泪抬头,视线模糊,桌上的东西被她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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