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一日,我正在绣坊内查看绣品的进度,小七忽然走进来对我说:“沈管事,外头有个客人说想要见你。”
我交待了几句就跟着小七往绣庄的店铺走去,到了店内,只见最边上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头发花白高大健壮的男子。
我一看,不是海瑾天是谁?赶紧走过去道:“你来了!”
海瑾天站了起来,对着我拱了拱手,嘴角拉开一抹微笑:“多日不见,沈管事愈发明艳照人了。”
我说:“我最近忙的觉也不够睡,明艳动人只怕是海公子的夸赞之辞了。”
他还是笑:“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我瞧他虽然面上多了几分风霜之色,但却神采奕奕双眼明亮,不觉心下一宽,问道:“怎么会到这里来了呢?是想买绣品吗?”
他说:“我做买卖路过这里,就想来看看你。既然来了,我也买上几幅回去送给娘好了。”
“海夫人的身体好些了吗?”
“早就好了,现在每日有说有笑的,别提多精神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一面说着,一面叫人拿了一些大气稳重的绣品过来给海瑾天挑选。
他随便捡了两件,我就让小七把绣品包起来。
海瑾天接过包好的绣品,说:“我瞧你现在很忙,晚上你能抽个空吗?我想请你喝酒。”
我想了想,晚上不看绣坊一两个时辰应该不打紧,就说:“好呀,不过既然你到这里来,自然是我请你了。不过我这里只怕不大走得开,你若不嫌弃,我就在绣庄里请你。我们这儿的厨子做的菜可是一流,好酒也尽管够,你瞧怎么样?”
“有酒便成,在哪里喝倒是不打紧的。”
“那等打烊了以后,你就过来,从侧门进来就成。”
“何时打烊呢?”
“太阳落山就打烊。”
“好,那我到时再来。”说完海瑾天就走了。
等到打烊,我清点了店内货品,忙忙地去洗了把脸,海瑾天就到了。
柴嫂把采莲夫人见客用的屋子借给我用,我领着海瑾天进去,屋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六道菜并一坛杏花白。
坐下后我就给海瑾天先倒上酒,说:“我晚上还要去绣坊里赶工,不能多喝,所以今晚你就尽管尽兴好了。醉了也不打紧,我让小七他们送你回客栈。”
海瑾天笑笑:“好,我一定喝个痛快。”
于是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话,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儿我在绣庄的事之后,海瑾天就说:“我们一家搬到大兴城去了。”
“大兴城?离这里不远呢。住的还习惯吗?”
“挺好,山清水秀的,文人特别多,有钱人也多。我看那里附庸风雅的人不少,玩古董的人更多,我又懂这个,就干脆做起了古董买卖。”
“古董买卖?那可不是你很在行的吗?一定做得很不错了。”
“是啊,没想到当初算是挥霍钱财的一个爱好,现在也能拿来当做赚钱的本事。也多亏爷爷和爹买了不少古董放在家里,我先把那些古董高价出手,再用这笔钱当做本金去各地收宝贝,现在也算做出了点名堂。”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我由衷的替他高兴。
“谢谢。若是没有你,想必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做了些名堂来。我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你,来,我敬你。”
我自然是满饮一杯,叫他不必这么放在心上。
海瑾天放下酒杯,看着我说:“不,我一定要谢谢你。月婵,我卖掉了祖宅,在大兴城买了一些田地,现在生意也算做的不错。虽然没有当初那么有钱,可是我有信心今后还会回到从前,甚至比从前还要好。月婵,经历了这么多,我更加明白你是一个多好的女子。我知道以前是我愚不可及,可我希望你能……”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忽然害怕起来,我意识到自己并不希望他把话继续说下去,于是打断了他:“别说了。这些都别说了,都过去了不是吗?何必再耿耿于怀呢?”
他愣了一下,道:“是,过去的事不必再提。那我想说,我很想你,我希望……”
我忽然提高了声音:“别说!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希望你明白,那是不可能挽回的事了。你明白吗?我不愿意这样当面对你说出拒绝的话。”
海瑾天的自尊心那么强,我若是当面说出坚决的拒绝,只怕他会觉得受伤。只要他不说出口,就永远不算被人拒绝。
我不希望他难堪,也不希望自己过意不去。
海瑾天愣了一会儿,然后用力注视着我的眼睛:“真的……真的不可能吗?”
我也用力注视他的眼睛,然后重重的点下头:“恩!”
沉默。
绵长的沉默。
海瑾天闷声不吭地喝完了整坛杏花白,冲我说:“我懂了,我断不会强人所难的。”
我心情极为复杂,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才好。
他站起来道:“如此,我就告辞了。多谢今日的款待。不知日后可能再来拜访,当然还是以故友的身份。”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波动的心里:“不管多少次,我都热情欢迎。”
他笑了笑,冲我拱了拱手:“如此就多谢了。”
我送海瑾天走到侧门口,看着他坐上来时的马车,挥手向他告别。
海瑾天从马车的窗户里也向我挥手,他说:“月婵,你一定要保重。”
我不知怎么的,眼眶忽然一热:“恩,你也是。”
他粲然一笑,叫车夫赶车。
我生怕自己会被他看见哭泣的摸样,于是赶紧躲回了门内。
过了好一会儿,我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就想回房去喝上一杯浓茶,然后去绣坊开工。
冷不防一个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在我身后不远处响起:“丫头,舍不得哇?”
我骇了一跳,回头道:“全叔,你做什么吓人?”
“我吓人?我可是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见你一直没反应,我也没敢说话呢。”全叔踱着小步子朝我走了过来。
“既然来了,就说一声嘛。这么晚了,人吓人,可不是闹着玩着的。”
“是是,下次不会了。唉,我说丫头呀,你是不是哭了?”
我立即澄清:“没有,我何时哭过?”虽然眼眶红了,可是并没有哭出来啊。
“哭了也罢,没哭也罢。我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个海公子呀?”
“没有。不过这关全叔什么事呀?”
全叔摸摸胡子:“我也知道不关我事,可是关我们家少主的事呀。你说我们家少主,都多大一个人了,居然害怕你会跟着那个人走了,可是又不敢自己过来问你,所以只能由我老头子跑一趟了不是?”
我说:“苍嘉也在这里?”
“没有,他不敢过来。所以,丫头你就跟我实话说了吧,你可没有答应什么除了我家少爷之外的求亲吧。”
我故意说:“我若是答应了呢?”
“那我老头子就要立刻赶回去,用绳子把少主拴起来,不然只怕明天就等着给他收尸了。”
我说:“哪有那么严重,全叔就爱浑说!”
“有,当然有!其他人不知道,我老头子还能不知道吗?我们家少主明里暗里为丫头你做了那么多事,你若是不要他了,他只怕会没法活在这世上。”
“我也知道他为绣庄做了很多事,不过……”
“何止是绣庄呢?方才来的那个海公子,你以为他为什么能在短短一年内就把古董生意做起来了?还不是靠的我家少爷在暗地里不断把好货色让他的人低价买去?”
我有些不懂了:“苍嘉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他就算帮任何人,也不可能去帮海家的人呀?”
全叔认真的说:“他是为了丫头你呀。”
“为了我?”我不明白。
“因为海公子过上好日子了,丫头你才不会觉得内疚。”全叔缓缓道。
我心里忽然一热,一股说不出地滋味在身体里蔓延。
我说:“你家少主,也忒傻了。”
全叔笑:“可不是嘛,傻的可以!”
我也笑,但是有一句话却没说出口:他是傻,不过,我怎么觉得他傻得挺招人疼的呢?
过了几日,知道我跟海瑾天并没有什么,苍嘉又怡怡然上门来了。
我瞧瞧天色,刚过晌午,就说:“我去吃晌午饭,你要吃吗?”
苍嘉有些欣喜的样子:“要的要的!”
我瞧了他一眼说:“我看你怎么好像吃饱了的样子。”
他极力否认:“没有没有,我刚才去陪客商吃饭的。你也知道我每次这种应酬都是吃不下什么东西的。”
“真的?”
“真的真的!”
既然是这样,我就拉着他一起去了厨房边的一间屋子里,里头摆着一张大餐桌,我说:“你坐,我们平日白天里要轮班吃饭,所以都是在这里吃。”
他点点头:“这里很好,这里很好。”
午饭是两个小炒并一大瓮鸡汤,我因为很饿了,所以也不跟他说话,只顾忙忙往嘴里扒饭。
他一面给我盛汤,一面说:“吃慢点,吃慢点,小心会噎着。”
我扒完一大碗饭,就端起鸡汤慢慢喝,喝了几口,我忽然开口:“你为什么要在暗地里帮海瑾天的忙?”
他刚喝了一大口鸡汤,猛一听我问,他“噗”的一声,把整口鸡汤都喷在了地上:“你……你胡说什么?我可没有……”
“别说谎了,全叔都告诉我了。”
苍嘉的脸上现出愤愤之色,显然是在心里骂着全叔。
我说:“做了也就做了,不过我可告诉你,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可不许瞒着我。”
“是,是,我瞒着又有什么用?反正总有人会出卖我。”他还是一脸愤愤的神情。
我笑笑,把汤喝完,说:“好啦,我要去前头忙去了。”
“哦,好,那我改天再来。”
我们两个走到门口,苍嘉照例问我:“月婵,我能上门提亲了吗?”
我说:“好。”
“果然还是不行呀,那我……”他说到这里,忽然往后一跳,睁大了眼睛望着我:“月婵,你刚刚说什么?”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说,好。”
苍嘉握着拳头瞪大眼睛一动不动望了我好久,然后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你说……好?你说……好?是真的……吗?”
我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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