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雨越下越大,时辰也不早了,云辅一声令下,众人各自散去。云居雁因云惜柔脸上那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而不安,不敢掉以轻心。临走前她命锦绣和如意打一声招呼,告诉她万一晚上有什么事,请她务必一定要支会一声。
从泰清居至芷槐院门口不过几十米,可一路行来,原本只是“滴滴答答”的小雨,突然间变成了倾盆大雨。眼见着大家的裙摆都湿了,云平昭命所有人各自回房,不用再送了。
云居雁亲眼看到父亲在母亲跨入院门时伸手扶了她一下,这才放下心来,随着自己的丫鬟回了住处。她在玉瑶、鞠萍的服侍下换下湿了的鞋子,襦裙,刚想卸下发簪,锦绣全身滴答答地跑进了屋子,气喘吁吁地说:“姑娘,老太爷命人把夫人叫去了泰清居。如意姐姐派来的小丫鬟说,老太爷刚刚把一杯茶砸在了沈管事身上。”
闻言,云居雁手上的梳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一直以为对方的目的是破坏云平昭和许氏的关系,她大意地忘了云平昭之上还有一个云辅。前世,父母的婚姻名存实亡,但父亲到底是念着旧情的,从未说过“休妻”二字。此番祖父若是认定母亲谋害云家的子嗣,说不定会提出“出妇”。
“不会的,不要自己吓自己。”云居雁喃喃自语,用颤动的右手捡起地上的梳子。“不要慌,冷静地想一想。”她鼓励自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复又睁开,沉声问锦绣:“父亲呢?父亲有没有和母亲一起去泰清居?”
“奴婢不知。”
锦绣的声音刚落,就听一个小丫鬟怯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奴婢来找鞠萍姐姐,是春芽姐姐命奴婢过来的。”
“让她进来。”云居雁扬声吩咐。几乎在同一刻,抚琴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小丫鬟看到云居雁,紧张得不敢抬头。云居雁只能让鞠萍上前问话。
须臾,鞠萍告诉云居雁,云平昭原本是陪着许氏一起去泰清居的,结果在泰清居门口,云平昭被拦下了。
云居雁的心又是重重一沉。她只能告诉自己,她父母的婚事是太皇太后赐婚,而她很快就要嫁入淮安郡王府了。无论为了哪个原因,云辅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不顾她母亲的颜面。
想着这些,云居雁的心绪稍稍安定。她吩咐锦绣快去换下湿衣服,又对玉瑶说:“你去告诉三妹,就说今晚风大雨疾,让她好好陪着六妹。若是六妹顽皮,她是做姐姐,一定要好生照顾着她,千万不能让她淋雨着凉。至于简姨娘那边,今天怎么说都是八月十五。你命人用母亲的名义送两盒月饼过去。”言罢她又吩咐鞠萍去芷槐院守着,不要让丫鬟婆子乱走或者乱说话。
三人应声退下。锦绣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对着云居雁说:“姑娘,如意姐姐说,您若是今晚想赶去泰清居,千万要想个妥当的理由。老太爷一向最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下人。”言下之意不能让云辅知道是她给云居雁送信的。
这话马上让云居雁想到,一向深受云辅信任的沈襄被砸了杯子,可能是因为沈襄帮着她给沈君昊送了信。可让云居雁不解的,这件事理应没人知道,毕竟当时是云辅命沈襄给许氏送银子,这才让云居雁与他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除了她和沈襄,只有当时在她身边服侍的人才知道他们曾私下说过话。而且就算是看到他们说了什么,她们也不知道说话的内容。
“难道是他给沈君昊送信的时候被祖父发现了?”云居雁喃喃自语,续而摇头否定:“不对啊,若是如此,祖父理应在书信送出当日就发作了,怎么会等到今日?”她自言自语着,猛然想到了云惜柔脸上的诡异笑容。
第219章 险胜(下)(二更)
有了如意的警示,云居雁不敢冒然去泰清居,可她又担心许氏,遂命抚琴借着找东西的名义去探一探情况,再向春芽打听一下进展。
风雨大作,雷声轰鸣的夜晚,云家没有一个人入睡。知情的人在担心许氏,不知情的人在揣测云辅何以半夜把她叫去,而幕后之人一定正幸灾乐祸地等待着结局。
云居雁在屋子里坐立难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幸好抚琴很快回来告诉她,云平昭已经进了泰清居。因为云辅不让人进去服侍,没人知道屋内的情况。至于沈襄,此刻被软禁在自己的房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耗去了云居雁最后一丝耐心,她终究还是冲进了瓢泼大雨中。四个丫鬟,两人在前面提着灯笼,两人在她身后为她撑着伞。才走出院门,灯笼就被雨水淋灭了,她们的衣裳也湿了一大半。
泰清居门口,云平昭刚跨出大门就看到了风雨中正往他走来的女儿。“你怎么过来了?”他问。
“父亲,母亲她……”
“你母亲没事。”云平昭回头望了一眼,转而又对云居雁说:“先回去再说。夜深了,你祖父要歇息了。”
“可是……”云居雁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父亲。尽管丫鬟们努力为她撑着伞,但风实在太大了,她的发梢已经沾上了雨丝,裙摆上也满是水渍。
“我都说了,你母亲没事。”云平昭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不悦地吩咐丫鬟们:“还不服侍大姑娘回屋歇息。”
“是。”几个丫鬟齐声回答,等待着云居雁的指示。
云居雁生怕惹恼了父亲,对母亲的处境更不利。只能跟着他往回走。父女俩在大雨中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再说话。云居雁猜想母亲大概是被留在了诵经阁。她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更加地忧心。
芷槐院门口,她本该行礼向父亲道别。斟酌再三,她说道:“父亲,今天又是风又是雨的。这些日子母亲经常做噩梦。求您让我去给母亲作伴吧,这是为人子女的孝道。”前天,她让许氏以做噩梦为开端,说出是她让洪嬷嬷逼着以前的通房喝堕胎药。
云平昭初时未反应过来,走了两步才回头问道:“是你母亲对你说的?”
云居雁重重点头,哀声恳求:“关于这事。请您听我说两句话。我不想自己内疚一辈子。”
云平昭见她说得严重,没有拒绝,只是随手指了两个丫鬟为她回去拿干净衣裳。
半盏茶之后,云居雁换上了干净衣裳。恭恭敬敬站在云平昭面前。她知道。作为小辈,她人微言轻,根本无法在云辅面前为母亲求情。但若是她什么都不做。她怕自己将来后悔。看到屋内再无其他人,她迫不及待地问:“父亲,祖父这么晚了把母亲叫去,可是为了母亲近日做的噩梦?”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云平昭不答反问。父女俩虽并未言明,但大家心知肚明,他们说的并非单纯的“噩梦”。
云居雁并不能百分百肯定父亲是否彻底原谅了母亲。不管云辅到底因何事震怒。眼下的局势,只有父亲完全站在母亲这边。才能平息事态。她上前两步跪在桌前,低头说:“父亲,这些年母亲一直倍受良心的谴责。我曾告诉她,往事已矣,她该放下,因为没人会知道那么久以前的事。洪嬷嬷的自杀或许也是念在主仆一场,母亲对她一向宽厚,所以才用行动告诉母亲,她会让那件事永远成为秘密。可是母亲却固执地认为,是她害死了人。洪嬷嬷的死,因为那时候是她亲手灌的药,所以她先得了报应。而母亲……最近她总是说,她也一定会有报应的。”
云平昭沉默地听着。当年的事,他并不是傻子,他心中十分清楚事实。之所以一直装作不知,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台阶。前天晚上,许氏对他坦诚一切,他亦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了,而“子嗣”二字,他早已看开了。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大女儿都快出嫁了,他更不想再横生枝节。
本来,他跟着去泰清居,就是打算不管什么事,他都替她担着,可是他没想到父亲暗示他,洪嬷嬷之死是许氏杀人灭口。如果朝着这个方向思考,那么她向他坦诚往事,不过是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了,想在败露前博取他的同情。再说,不可否认的,洪嬷嬷被监禁的晚上,房门钥匙是春芽拿着,守门的婆子也是她们安排的。
如今听女儿这么说,他又觉得妻子是无辜的。“你是怎么知道你母亲被你祖父叫去了?”他沉声问。
云居雁流利地回答:“女儿从泰清居出来的时候,因为走得太急,掉了一块玉佩。我怕被人拣去了,所以命抚琴回去找找,这才知道的。”
云平昭站起身,立在桌前看着漆黑的夜空。雨还在下,风声呼呼而过,他仿佛能看到树枝在风雨中飘摇的模样。他从不认为妻子是心肠歹毒的人,但父亲说得也没错,洪嬷嬷死得太蹊跷了。他甚至隐约中听说,自云惜柔出生后,他的屋内再没有人怀孕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正立在黑暗中,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信谁。
云居雁看着父亲犹疑不定的侧脸,更是为母亲担心。她咬了咬嘴唇,破釜沉舟般说:“父亲,母亲敬重你才会心存愧疚。她信任你,才会不顾我的阻拦,向你和盘托出事实。事到如今,你若是怀疑她,岂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够了!”云平昭喝止了女儿,厉声吩咐她回自己的屋子去。
云居雁屈膝退下,心中带着无限的不确定。她知道母亲有多爱父亲,可前世,母亲的抑郁而终与父亲脱不了干系。这一世,母亲会不会重蹈覆辙?难道爱情永远只是女人的单方面付出?与母亲相处了十几年,父亲真的能这么狠心吗?
回到自己的房间,云居雁坐在窗前,静静听着黑夜中的雨声,直至雨停了,东方微微泛白。
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她知道院子中的丫鬟们起身了,紧接着芷槐院派了小丫鬟过来,免了早上的请安。又过了不久,云雨桐来了。
云居雁唤了丫鬟进屋为自己穿衣洗漱。她从云雨桐口中得知,昨夜云惜柔一直与她在一起,并未离开过房间。
回忆昨晚,云居雁并没看到云辅收起字条,但她很确定,云惜柔并没靠近云辅,更别说单独说话,而简姨娘更是一直被软禁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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