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桃夭道,“请皇上让御医为奴婢点上守宫砂。”
“你不会后悔?”御惊天又问一次。
“绝不。”桃夭坚定地伸出皓腕。
“好,你的这个要求,朕准了。”御惊天道,“从今日起,你仍住在霜华宫,但身份在宫中仅次于皇子公主。”
“谢皇上。”桃夭盈盈下拜。
点上守宫砂的时候,桃夭竟像摆脱了一个包袱那样轻松。再次见到御熙风或御熙云时,一样的从容与淡定。——因为不是自己爱的男子,与他们有关的一切,风清云淡,而已。
总有人是不同的,没有刻意的躲避,分离得太久,他的轮廓还是那么清晰,印在她的脑中。桃夭想,南宫锐,这个名字,这张脸,刻在了那么深的地方,也许一辈子都抹不掉了吧。
他和她之间,甚至没有一句再见。
不说再见,是否就永不再相见?
桃夭以为会如此,却还是躲不过命。仲夏,暴雨,桃夭帮御明霞送一件物品去梅淑妃处,回来时,穿过长廊后,要过一条桥。桥的下面是池子。雨下得太大,桥竟被涨起的池水淹没了。桃夭踟蹰着,不知道怎样过去才好。
犹豫了不多时,她看到了久违的南宫锐出现在池子对面。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觉恍如隔世。太久的分离,太深的隔阂,曾经海誓山盟的人,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撑着伞,白衣洁净,面容冷俊。眼神里没有悲喜,却分明是一根最锐利的刺,一直刺进桃夭内心最深处去。
他研判了望了她半晌,看出了她在迟疑什么,信手将伞扔掉,足尖轻点,跃过池子到了桃夭身边,又极迅速地揽起她,越过水面。桃夭一惊,手中的伞飞走。
穿过池子,南宫锐放开了桃夭。她没做一瞬的停留,继续前行,甚至没有留下一句礼貌的“谢谢”。南宫锐捉住她的手腕,不意捋开了她的衣袖,手臂上那醒目的守宫砂便映入眼帘。
“你,是不是一个没有心的女子?”
“是。”桃夭仰起脸笑,眼中却有泪,只是雨太大,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那是不是泪。
“终身不嫁,你就会快乐么?”南宫锐接着问,“你的父母呢,你的身世呢?”
“那只是我自己的事。”桃夭倔强地回应。被他一问,心底隐然有些悔意,当初执意回宫,是否真的过于*?倘若抛下他,以一人之力去寻找生身父母,御熙风也不见得会放过他。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最出色的学生也会有阴狠的一面吧,那么就让他永远不要知道……
“告辞。”
这一次,南宫锐没有再挽留。
桃夭依旧低眉顺眼地做她的宫婢,与任何人都不远不近地交往,除了偶尔提起她的美貌,多数宫中人再度把她遗忘了,一个月之后发生的又一件事情,引起了众人对她的又一次注意。
是秋日的午后,霜华院中的菊花开得灿烂,清和殿内,一位法号苦竹的云游僧来宫中说佛,并扬言要度化御惊天出家,助他免去灾祸。
御惊天自是听不进苦竹大师的只字片语。这一生,他最牵挂的人尚在身边,哪怕抛得下如画江山,也舍不得挚爱红颜。
“江山朕可以不要,映雪,朕今生绝不辜负。”御惊天铿锵的字句响彻在宫殿内,回音阵阵。
梅淑妃泪落两腮。这一生,只因出身寒微,太后严命御惊天不得封她为后,否则便要活生生拆散他们。入了宫,虽未当上皇后,在整个后宫中,她,却是唯一一个被御惊天以妻子之礼相待的女子。除了给不起她至高无上的名号,他确是没有负她。
“孽缘。”苦竹高深地摇摇头,布满皱纹的脸看不出表情。
“大师,听闻您善于批命,可则过去未来,不知能否算出本宫与皇上缘至何时?”梅淑妃问道。
“生同衾,死同穴。”苦竹道,“一场灾劫将至,望二位好自为之。”
“是何灾劫?”御惊天问。
“天机不可泄露。”苦竹阅尽沧桑的眸子中玄机无限。
“既是如此,便算了。”梅淑妃温婉一笑,“大师,本宫还有两个女儿待字闺中,不如您也为她们批命。”
“好。”
不多时,内侍请了御*与御明霞来,御明霞的身边照常跟着与她可算形影不离的桃夭。
“三公主,请出示右手手掌。”
御*依言伸出手,苦竹细看一回,叹道:“深宫一梦春无迹,辗转半生却为谁?”
“什么意思?”御*全然没有明白。
“个中含义,便要公主自己参悟了。”苦竹又对御明霞道,“五公主,到你了。”
“好。”御明霞伸出手。
这一次,苦竹很明显地皱起了眉头:“物是人非容颜换,当年朱门已易主。旧时春梦枉断肠,佛卷青灯始知足。”
“和尚的话信不得。”御明霞听懂了最后一句,笑道,“佛卷青灯?难不成我要剃了头去做姑子?”
“这位姑娘是谁?”苦竹定定端详着桃夭,“姑娘气宇不凡,命格奇特……”
“她只是个小小宫婢。”御*讥笑道,“和尚的话,果然信不得。”
苦竹毫不在意二人的无礼,自顾自说道:“苦竹一生,从未看错一个人。佛法由心生,佛缘随人定。这里没有贫僧的缘法,罢了罢了,不如离去。”
说罢,不待任何人,径自走了。御惊天念他是出家人,也没阻拦。
世人往往不愿意相信逆耳忠言,偏爱听些阿臾之辞。苦竹的话有如谶语,却直到应验的时候,当事人猛然醒悟,为时已晚。
一月之后,久无硝烟的边关传来了战报。
第二十七章 国变
自求亲事件之后,翰澈国与姜国交恶,便依附了齐国。看似四足鼎立的天下,其实已然明显地划分成为两派:中原以南,是姜国与南越国一派;以北,则是齐国与韩澈国一派。
这是玄宁十四年,桃夭十七岁,在姜国皇宫中整整生活了两年。
这一两年来,姜国的国力停滞不前,原来与它实力相当的齐国,发生了一次惊世宫变——一位武将谋朝篡位,将原来的齐国王室尽数诛灭,并自封为大齐武王,尔后的齐国在他的统治下,迅速壮大。不久后,齐国的军队绕过姜国,以最快的速度灭了南越,自此之后便对姜国虎视眈眈。由于兵力不敌,起先姜国或是割地求和,或是进贡示好,渐渐地,齐国的新君主已不满足于这些利益,开始发动了大规模的战争。
姜国应对不及,边关守将战死,御惊天随后派遣老将赫连钺出征,寄予厚望,没想到赫连钺不仅功败垂成,更是带着残兵余部归降齐国,听到这一消息时,御惊天正在上朝,当场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南宫锐主动请缨参战。
出征那天,姜王亲自为他送行。南宫锐接过帅印,跃马扬鞭。他头戴盔甲,身穿战袍,威武不凡。
御明霞毫不掩饰自己对南宫锐的倾慕之情。南宫锐去出征的时候,作为公主的她,本是不必送行的,但御明霞硬拉了桃夭换上男装,缠着御熙凤,让她们假扮他的随从,夹在送行的人群中。
旌旗飞扬,西风猎猎,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南宫锐气度不凡,桃夭和御明霞站在人群中仰望着他,各有情思。
风扬起他的战袍一角,桃夭清楚地看见他里面穿着的白色布袍,那是一年前她为他缝制的袍子!原来,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放下她!桃夭古井无波的心底,隐秘的欣喜如烟花般霹雳绽放。
可叹的是,他们的缘已尽。此生只能遥遥相望。
溯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军营中,南宫锐从来不舍得脱下桃夭为他缝的袍子,似乎它的存在能给他更大的信念与更强的力量。
黄沙滚滚,硝烟阵阵。漫天战火中,见到敌国主帅,南宫锐略有些惊怔。那个男子潇洒儒雅,年纪比他尚小着四五岁,文治武功却全不在他之下。——想不到,挫败姜国名将赫连钺的,便是这样一个男子。
他们交战的地方在祁连山。南宫锐借了地势之利,攻其不备,初战告捷。齐国的军队第一次退出了姜国的领土。
南宫锐班师回朝的时候,皇帝将三公主御*赐婚于他,喜得御*乐了好几天,愁得御明霞几天吃不下饭。
桃夭对于种种消息,不萦于心。只要他好就好,他们的过去,似乎在她心里淡化了,曾经一起走过的路,曾经一起看过的风景,隔了那么那么久,终只是过眼烟云,消失了,就找不回来了。当她决定为了他的前程放弃他们的感情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今生再也资格爱他,而他,恨她也好,怨她也罢,对她的误会再深,都不重要了。
满朝文武只当齐国此番退兵便不会来犯,哪知对方是虚张声势,南宫锐回朝后不久,齐国的军队再次突破了两国边界,驻扎在祁连山上。
因与三公主婚期将近,南宫锐被留在朝中,御惊天改派了尚无战功的太子御熙云出征,意在让他在登基前建功立业,以服天下人心,他甚至计划好了,御熙云一回朝,便将皇位传于他——却料不到,御熙云去了战场,就再没有回来。
大齐的军队自边关一路直逼京城,其军队所到之处,势如破竹,风雨飘摇的姜国根本不堪一击,转眼之间半壁江山沦陷,大齐武王的军队兵临城下,皇宫之内人心惶惶。
“报!”一名身负重伤的士兵冲进清和殿,顾不得御惊天卧病在床——此前闻太子御熙云战死疆场的消息,御惊天当场昏迷,其后重病不起。
“什么消息?”梅淑妃美丽的眸子充满哀伤。这个时候传来,自然不会有任何好消息。
“大……大齐军队已兵临城下,娘娘,皇上,快……逃命吧。”这名忠心的士兵原是留了最后一口气来报讯的,一语说完,便倒地咽气。
“传令下去,厚葬。”梅淑妃再抬起头,发现清和殿内已无他人——想必,所有人都逃命去了。
“姜国……气数已尽。”御惊天喘咳得说不出话,久病的容颜像是苍老了二十年,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
“皇上安心养病,一切都会过去的。”梅淑妃柔声安慰。
“南宫锐呢?”御惊天想到了他。
“这个时候是早朝时间……”梅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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