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华微微一笑,重看向书卷,“我不过是一个混于商市中的小商贾,对将军而言,毫无用处。”
青衣扁嘴,她最反感的就是利用儿女的终身来谋权搭利,但象他们这样的人家的儿女的婚姻,有几个不是用来巩固自己地位的手段?
楚国公为武将,又没有儿子,后继无人,自然想女儿能嫁得朝中有权有势的人,来稳定自己的地位。
肖华不求功名,虽然买卖做得好,一辈子不愁吃用,但终究是没有地位的商人。
而青衣又是嫡女,楚国公自然不会愿意她嫁给一个在权势上全无用处的人。
肖华等了一阵,不见她答应,反而有些奇怪,重抬头起来,“你真想嫁?”
青衣点头。
如果母亲肯随她离开,她是不愿嫁人受约束的。
但照母亲现在的情形看,母亲是不愿再离开父亲。
家有家规,她又不能象在外面一样谁敢欺负母亲,就狠狠地揍对方一顿,所以母亲留下,免不得要受气。
她又看不得母亲受气,如果嫁个对父亲地位有利的人家,府里的人就会有所顾忌,不敢过于为难母亲。
至于她,嫁人不过是想要个可以保得母亲,又可以避开平阳侯的名分。
夫妻之间的事,以她的能耐,她不肯,对方还能强得了她?
对方顾忌父亲楚国公,就算不满,表面上也不敢有所表示。
大不了纵着他多纳些妾侍,任他荒唐。
等母亲站稳了脚,再不用受委屈,她拍拍屁股走人,天南地北任她逍遥。
她眸子忽闪不定,肖华象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兀然一笑,突然凑到她耳边低道:“可惜,今次你嫁不出去。”
青衣微微一愕,今天刚刚起床,小桃就急巴巴地跑来向她汇报,说对方的彩礼送来了,爹娘欢欢喜喜地收下。
鸭子拨了毛,只差没下锅,还能飞掉?
但直觉肖华不是嘴碎的人,他说出这话,必有原因。
正想发问,见彩衣带着丫头分花拂柳地翩翩而来,满面喜色,也不知是去哪里捡了宝。
她瞧见凑坐在一堆的青衣和肖华,脸上闪过一丝恼意,但那点不悦很快被原有的喜色冲去。
青衣对彩衣不合时宜的到来,有些厌烦,想问的问题,当着彩衣不能再问,干脆离开,去前头看看母亲,问问婚事的事。
彩衣抢先一步,向青衣笑道:“恭喜妹妹,将将回来,就定下好人家。”她对着青衣说话,眼角却瞟向一旁的肖华。
肖华仿佛没听见彩衣的话,收起书卷,起身向她们二人微一点头,算是告辞,衣角翻飞,飘然而去。
彩衣脸上笑意即时一僵,随即想到,青衣一嫁,府中只得她与他,来日方长,还愁不能亲近他?
这么想着,心情又好了起来,回头见青衣正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心里一咯噔。
青衣瞟了眼肖华离去的方向,打趣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一句话,正好刺中彩衣的痛处。
彩衣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他对你也同样没有情意。”
青衣笑嘻嘻地将她看着,心想,她把过去的事,忘得干干净净,肖华对她没有情意是好事,省得彼此尴尬难处。
彩衣等着看青衣暴跳如雷的样子,结果等了一阵,不见她有反应,恐怕是那句话说的不够重,又道:“你都要嫁人了,可是他没有半点不开心的样子,可见对你是没有心的。”
青衣耸了耸肩,对与彩衣的口角之争实在没有兴趣,打了个哈欠,走自己的路。
彩衣被激起的一肚子怒气,无处可发,回手一巴掌掴在丫头脸上,“尽是些吃白饭的,叫你们查个乳猪的去向,到现在都没一点消息。”
丫头脸上火辣辣地痛,又不敢伸手去捂,委屈地低着头,任她打骂。
青衣定亲才三天,一个消息在燕京很快传开。
与青认定亲的那家一品官员的儿子突然病倒,而且这一病就入了膏肓,没几日就翘了辫子。
那家的正室夫人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儿子一死,就乱了心神,揪着丈夫乱骂一通,说什么儿子体弱,本该寻个八字温和些的姑娘冲冲喜,却去寻了楚国公这样满手血腥的煞气之人的女儿。
这样人家的女儿,哪有不命硬的,青衣命太硬,才让她的儿子早亡。
那官员听了这话,吓得脸色发白,他虽然是一品官员,但楚国公是什么人?
到了皇上面前,都可以不下跪的人,哪是他能惹得起的,忙呵斥夫人不得胡言。
可是,要说的已经说了,说出来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哪里制止得了。
好话不出门,坏话传千里。
给女儿定下的未来夫婿死了,楚国公本来有些郁闷,但那家夫人的话传到他耳中,勃然大怒,派了人去打听。
才知道那家儿子根本不是在外打点事务,而是从小身体就弱,一年一大病,一直养在家里。
近两年更是弱得如风中残芦,前一阵子旧病复发,卧床不起,根本不是官员所说,去了外地巡察。
恰好这时听说楚国公想给女儿招婿,忙巴巴地凑上来提亲,本想着楚国公家气旺,结了亲,没准儿子能沾上些光,这病就好了,结果病没好,反而死了。
楚国公听完,气得跳了起来,带了亲随直冲进那官员府上,一脚踹开府门,揪了官员出来,踢翻在地骂道:“你哄骗我,我已经不能容你,你竟然还敢拿我女儿来冲喜。今天我饶了你,倒让人觉得本将军是好欺负的。”
要知给人冲喜的女儿都是出生低下的,大多是寻贫苦家女儿,哪个敢找比自己家地位还高的大户人家女儿?
楚国公的女儿嫁皇子都嫁得的,拿他的女儿冲喜,对楚国公可是赤…裸…裸地侮辱。
官员与楚国公结亲,是想沾沾楚国公的阳气,镇一镇长年纠缠着儿子的病魔,倒没往冲喜上想,但听楚国公这么一说,确实又象这么回事。
刹时间吓得脸色煞白,连连鞠躬解释加道歉,许诺不管楚国公要什么,他都势必做到。
楚国公几时受过这种气,哪听得进官员的话,对着官员一脚踹了过去。
他是武将,一身好武功,而对方又是文官,哪经得起他打,这一脚就翻了白眼,眼见出气多,进气少。
如果不是楚国公的副官拉着,楚国公再补上一脚,就能要了对方的命。
对方再不对,也是朝廷命官,不能由着楚国公任意打杀。
但楚国公犯了横,哪里顾这么多,被属下拉住,更是怒火冲天,象发狂的狮子,死活挣着要去接着打昏死在地的官员。
官员的妻子早吓得缩在院角,烁烁发抖。
官员的老父老母知道是媳妇口无遮拦说出那番话,惹来了楚国公这个煞星,见儿子倒在地上,而楚国公又在发狂,想叫大夫上前救儿子,又不敢。
气急之下,举了拐杖打媳妇。
官员夫人被公婆当众打骂,脸面扫地,哭闹着寻死。
一时间,鸡飞蛋打,好不热闹。
最后还是宫里来人,令太医救起官员,又命官员领着妻子到楚国公府外,铺席跪在席上负荆请罪,又赔上几乎是整个府上的钱财银两,才把这事给平息下来。
青衣的婚事结果以一场闹剧收场,京里京外传得沸沸扬扬。
115 羞人的幻境
不管府里府外闹得如何不可开锅,身为当事人的青衣却毫不在意。
她唯一好奇的就是肖华怎么知道这桩婚事要泡汤。
都说府中藏书最多的地方,是肖华的‘暮苑’,青衣既想从肖华那儿知道答案,又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封禁血脉和蛟龙的书籍。
大清早就朝着肖华的‘暮苑’去了。
没想到,府中正乱着,管着府中各种事务的肖华却去了游湖,没能见着。
照着肖华的话说,他管管府中杂事倒是可以,但涉及朝中大臣,他一个百姓白丁就不好参于。
青衣暗骂了声狐狸,比泥鳅还滑。
让人引着去了肖华的书阁。
肖华的藏书确实很多,青衣一路寻过来,觉得竟不少于平阳府中的藏书多少。
而且书的各类繁杂,竟包揽了天文地理,奇门异术,让她意外的是,居然还有许多的医书。
青衣拿起一本封面写着‘七经八脉’的书籍翻看,字体清萧洒意,极是好看。
翻开封面,里面字体也是如此。
青衣想起进院子时,头顶的‘暮苑’二字,也是同样的字体,小桃说过肖华的字写的极好,府里凡是要见人的牌匾都是由肖华书写。
再看回这本‘七经八脉’,不禁诧然,难道肖华懂医?
背靠了身后书架,细细翻看。
书里将人体的七经八脉剖析得极为详细,青衣越看越惊讶。
如果这本书真是肖华所写,那么他不仅懂医,而且精通医术。
一行小字跃入青衣眼中,“腌制雪梅吸浸地根水,再用以春尖茶饮,不但可以排毒养颜,还可以疏通闭封的血脉。”
青衣想起每日饭后,小桃捧上来的那一杯飘着雪梅花瓣的清茶,之前一直以为,她过去有饮雪梅茶的习惯,所以小桃必在晚饭后送上一杯,这时眼角却是一跳。
难道他知道她被封了血脉?
知道她被封了血脉的只得平阳侯和凌氏兄弟,如果他知道的话……
青衣眼前浮过肖华和平阳侯极为相似的眼,心里猛地一抽紧。
但紧接着,零零碎碎地忆起一件儿时的事。
一个面相清秀的男孩,正往一口坛子里收集浸着雪霜的雪梅。
他对面小凳上坐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童,小女童学着男孩的样子,有模有样地挑捡完好新鲜的雪梅,一朵一朵地递给男孩。
有她的掺和,男孩收集雪梅的工作自然慢了许多,但男孩却不烦也不恼,嘴角含笑,面色温和地一朵朵接过女童递过来的雪梅。
一小坛雪梅,两小收集了许久,才弄好。
男孩将青瓷小坛埋在树根下,回头对歪着头站在他身侧凑热闹的女童笑道:“等青青长大,就有雪梅茶喝了。”
那双眼如墨玉般黑亮,俨然现在所见的肖华。
青衣轻嘘了口气,儿时与他果然是极好的。
刚才突然泛起的疑心瞬间消散。
那时他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怎么可能知道十年后的她会被封去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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