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道:“满京城的八旗,要雅就有多雅,要俗就有多俗,什么天棚鱼缸石榴树;什么先生肥狗胖丫头,淘换字画古玩的,逛窑子养□的,依我看,都不如养活好你那个白花花的相好。你是个黄带子又怎么样,没个一官半职的谁拿你当个玩意儿?你这辈子是亲王,以后你儿子孙子还能算什么东西?可你要是有了财,天王老子都认你当干爹。”
胤礻我摸了一对双鹤,心里有了底,把牙牌捂在手里,道:“听说没有?四哥是给你熬鹰呢,这几天后宫上下鸡飞狗跳的,昨儿到荣妃那儿,那娘们儿死活不让搜,临了掴了李进朝一大嘴巴子,忒不给面子了。”
胤禟道:“我才不领他的情,他那是给皇上尽忠呢。马屁扇响了就封个亲王,不过也得提防全紫禁城都让他得罪光的时候……嘿,大头六、麼鸡三,抹了副猴王对!”
胤礻我将手里牙牌一扔:“呸,真是失之毫厘,可恨可恨。”
胤禟喜笑颜开地划拉牙签,边数着边让那两位清算银子,碧蚨冷不丁回头瞅一眼,吓得一身冷汗,一骨碌滚下炕跪下去:“奴婢给宜妃娘娘请安!”
宜妃一脚踹在碧蚨肩膀上,掀她一个仰八叉:“小贱人,岂有这么带教主子的?”
胤禟胤礻我也吓一跳,想来宜妃早已悄悄进来,在门口默默观瞻许久,三人竟没发觉。胤禟一口气泄下去,靠在身后的迎枕上不起来。胤礻我冲苍白的碧蚨道:“
8、七 。。。
还不给宜主子上碗白果茶来。”
碧蚨哆嗦着爬出去,宜妃看着仰躺的胤禟,道:“起来!”
胤禟有气无力地翻过身,道:“额娘,您来了,儿子今天尚可,只是起来和他们耍一会,便头晕目眩,想必还没有大好,不能给额娘请安了。”
宜妃道:“少糊弄我,对着小丫头就上蹿下跳的,亲妈来了就装尸挺,没个规矩,哪儿还有皇子的样儿!再跟我装蒜让你皇阿玛收拾你。”
胤禟一骨碌坐起来,笑道:“额娘请坐。”
宜妃这才沿炕沿坐下了,端详着胤禟,道:“这小脸总算有点血色了。”复又看看侍立一侧的胤礻我,道:“十阿哥,你也坐下。”
胤礻我搬了张圆凳坐,宜妃道:“我赶着来告诉你们一件事,给你使坏的那个人查出来了,你们猜是哪个?”
胤礻我插话道:“宜主子既是让我们猜,想必是认识的人了。”胤禟道:“我知道是哪个?反正不是我自个儿……难不成是大阿哥?”
宜妃打他一下:“说的什么混话,当心祸从口出!”
胤禟笑道:“您又要卖关子,我应承了您还是不满意。”
宜妃道:“罢了,丧气孩子,拿你没辙了……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来是八阿哥房里的丫头玉笺。”
“一个小丫头,借她两个胆子!”
宜妃拉着他的手:“你也别不信,你衣领子上别信石袋子的那根铜针,针鼻儿上染了点红,你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八阿哥画扇面的朱砂!阴差阳错染在玉笺的针线包上,她又偏偏挑了根针暗害你。你当四阿哥是怎么查的?半年里公中每人支派多少针凿几卷线,都是定数。谁多出来什么少了什么,一查便知。查到玉笺头上,唯独她,缺根大头铜针,不是她是谁?”
胤礻我道:“那她承认了?”
“自然没有,立马被内务府锁拿了去,吓得半死似的求饶,八阿哥在旁边,一句没言语。他是多精明的人,能做引火烧身的事?恐怕躲都躲不及了。这事儿,可不是一个奴才做得了的,那信石哪儿来的?四阿哥已经去药房查了,但是依我看,铁定不是宫里出的,谁用自己的刀子捅人呐?没人是傻子!”
胤礻我闷闷道:“我不信,这事儿跟八哥没关系,我打包票。”
宜妃嗔怪了胤礻我一眼,道:“不管跟谁有关系,他害的是我儿子。胤禟,额娘跟你保证,他们有本事就把咱娘俩一块儿药死,要不然我让他们拿砒霜自个儿给自个儿喂下去。”
8、七 。。。
浮泛在胤禟眼中的嬉闹之气渐渐黯淡下去,他仿佛换了张脸,沉吟片刻道:“何苦来,是祸躲不过,儿子多少也熬过来了,这无妄之灾也不过如此,不会再好些,亦不会再坏些。既然皇上已经追究,您又何苦再费自己的力气伤人伤己?况且我和八哥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也犯不着害我。”
宜妃回道:“就算八阿哥没害你,背不住他那个阴毒的额娘!你年纪小,不知道紫禁城的水有多混。有的人,平日看着蔫巴,专在你背后捅刀子,真真是会咬人的狗都不叫唤。”
胤礻我冷笑道:“想使唤的时候,八哥总是惠主子的好儿子,这会子出了事,都想起他延禧宫还有个亲妈来了。”
宜妃怒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帮不上忙还尽扯些不着四六的话,我教训我儿子呢,你不爱听出去!”
胤礻我回敬道:“我也不稀得听!”一溜烟跑了出去。
“小兔崽子!”宜妃暗咒,回来再看胤禟,已经蒙头装睡了。
紫檀软毫逡染在宣纸上,一提一顿,果敢决绝,最后盖上朱砂宝印,抬头看看胤禛两道炭笔飞撇出的墨眉,他仍低俯凝神,沉浸在墨竹灵秀挺拔的气骨里。
“画竹贵在其疾风劲节、刚直不阿。”他拿丝帕子沾了沾手。
胤禛道:“儿臣观画亦能体味一二,只是提起笔便一筹莫展了。”
皇帝咽了茶道:“你们小时候,有次朕路过南书房,已经散课了,胤禩还没走,朕问他学了什么功课,他说是孟子的五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他问既然父对诸子皆有亲,为何还要讲兄弟有序?既然兄弟间长幼有序,为何胤礽做了太子,而胤眩荒茏鎏樱侩薇憬趟褡樱苍吮使雇迹匏荡笾窠诰秃孟窕拾⒙辏≈裰秃孟衲愫湍阈值苊牵豢赡馨さ锰簦锰埽艿檬杳芟嘁耍阱窍嗉洳拍艹梢环没X范T说,大竹节是皇阿玛,小竹枝是额娘,小竹枝上生的竹叶才是他们。竹节生竹枝,竹枝生竹叶,竹节是一样的竹节,但竹枝却有高低,所以竹叶也有高低。那一刻朕才明白,他不是不懂,而是懂得太早太通透了。他向来都是寡言少语的,可是一开口就让朕害怕。如良妃那般微薄,生养个资质平平的孩子也便罢了,偏偏是胤禩这样……朕担心他会因此性情偏激,便特意让惠妃带教他,难道是朕错了?”
胤禛道:“儿臣以为八弟会明白皇阿玛的一片舐犊之心。”他似乎看到皇帝一声轻叹,但这一丝异样的游离很快消散在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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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岚弥散的暖阁里,与自己的游思无异,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奈,这无奈普天之下只属一人,那人近在咫尺,而他只是擅闯。
“走吧,”皇帝说,“陪我去永寿宫走走。”
一行人来了永寿宫,良妃率众宫人行叩拜之礼,皇帝说免了吧,自行落座,开口道:“前儿御膳房的送来酥酪糕,惦记起是你爱吃的,就差人送了来,这几天就一直想着过来看看,近来身体可好?”
良妃顺皇帝的示意,已在炕桌里手边坐下,却显出些许郁郁寡欢的样子,半垂眼睑,一抹淡淡暮紫抿在长睫后,水烟一样若即若离,她回道:“劳皇上惦记,那吃食甚是受用,臣妾近来一切安好,只是承不起皇上这番的挂怀。”
皇帝浅笑,手指点着案子,似在寻词觅句,却不连贯地道:“……你喜欢那样的酥酪糕,回头我差人再送来,只是那东西性甘凉,怕你不耐受……”几句便无话,他看看身旁侍立的胤禛,道:“你也许久没回来了吧?”
胤禛回道:“自从皇阿玛为儿臣指婚,在宫外独自建府,确实未几来过后宫。”
〃前阵我还听你额娘说想你,我还劝她,以前住兆祥所,一年也见不着几回,搬不搬出宫又有什么两样,一样的眼不见为净。她便说,自己还算好,四阿哥走了,身边还有小十四和九格格,眼下八阿哥也快开衙建府了,良妃才真真的受不了。〃
良妃开口了,无论是她的突然反应抑或提亮的语调,这在凛然空寂的殿阁中都是突兀的:“想来我倒不会,胤禩将来搬出兆祥所,也是个清闲的阿哥,想必还顾得上我,四阿哥比胤禩有出息,自然忙些。”
胤禛道:“八弟虽是个淡薄之人,却偏偏有经世之才,想将来即便想落个清闲自在,其才干也是委实难以自弃的。”
良妃浅浅一笑,却仿佛是胭脂蘸进丝绵,绽在人的骨子里,“他到底是不是有福之人,还看眼下这一劫过不过得去了。”
皇帝冷冷地放下茶盏,他冷落永寿宫,恰是因为良妃煞风景的本事,她能一句话把周遭人与自己皆退入尴尬之境。他拂袖欲去,良妃迅疾已跪在脚下。
“皇上,臣妾糊涂,一切都是臣妾做的,与胤禩无关。”
皇帝清癯的脸上漾起难掩的不快,哼道:“你倒是挺痛快。”
胤禛忙道:“良妃娘娘快请起,皇阿玛没有向八弟纠查罪责的意思。”
良妃失魂兀自道:“我都明白,皇上今天带了你来,我知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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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道:“很好,她既这么说,胤禛,你就给朕审她。”
胤禛看看皇帝,便也明白了用意,轻轻把良妃扶到炕沿坐下,道:“既然如此,胤禛便得罪母妃了。你刚才说的‘糊涂’,是何意?”
良妃干涩回道:“自然是我谋害了九阿哥。”
胤禛道:“还请您详细讲来。”
良妃道:“是我串通胤禩的婢女玉笺,悄悄将裹了信石的花囊掖到九阿哥的内衫里。”
胤禛问:“这是几时的事?”
良妃顿了下,道:“六月,十五,是我叫玉笺过来亲自嘱咐了她的。”
“那信石从哪儿来的?”
“这……是我从公中要了来毒老鼠的。”
“那你为什么要加害九阿哥呢?”
“上旬,我和宜妃娘娘因为玩牙牌的事拌了嘴,就怀恨在心。”
胤禛叹道:“六月十五,是宫人例行发放夏衣冰敬的日子,宫女们都在储秀宫临训,玉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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