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赫连烨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心好过一点,反而随着酒精的麻醉越来越清醒,他看着对面拘谨的韩辰宇,知道他是因为自己刚才那一吓,所以此时无法放开,他也不提刚才那一茬,道:“辰宇啊,朕这心里闷得慌。”
他本是一个不多话的人,情绪也很少外露,可是心口的疼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找个人诉说心里的苦闷,而这个人唯有韩辰宇最合适。
韩辰宇的心微微一颤,说实话,他知道太多有关赫连烨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他无法对外人说,只能烂在肚子里,可是有谁能知道这种怀揣着巨大秘密的痛苦?他不仅要担心哪天自己会不会说漏嘴,还要担心哪天陛下不高兴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当陛下的倾诉对象。
可是纵使他再不愿意,他还是得听着,谁让赫连烨是掌握他生死的人,“陛下,你有什么心事,就跟臣说吧,说了你心里就舒畅了。”
韩辰宇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在心里直抽自己嘴巴子,都是自己惹的祸,他本来想找个女人讨赫连烨欢心,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反而将自己兜进圈子里了,唉,这臣子难做啊。
一边要揣摩上意,一边还要组织语言,千万不能说错一个字。
赫连烨摇了摇头,这一次却是什么也没说了,只是一个劲地喝闷酒,韩辰宇怕他在他府上喝出个好歹来无法交代,只好拼命地劝着,结果劝着劝着,自己也猛喝起来。
月上中天时,两人在院子里喝得酩酊大醉,阿碧阿紫寻来时,看着两人喝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都吓了一跳,连忙唤人来将两人扶回房里。
只听赫连烨喃喃低语着,阿碧阿紫面面相觑,细听之下,却听他唤着:“凌…凌……,凌…凌……”
凌小染并没有被送回芳香阁,而是让阿碧迎到一间装饰奢华的厢房里,她刚走进去,阿碧就将门合上,隔着门传来落锁的声音,她心里惊疑不定,连忙道:“阿碧,你锁着我做什么?”
原来刚才阿碧扶着韩辰宇回去,韩辰宇曾清醒了一下,让她把小凌送到陛下的房间去,韩辰宇陪着赫连烨喝了一晚上的酒,他的嘴虽严实,没有吐露任何话,但是经过他多年学来的察言观色,他知道赫连烨在乎什么,不就是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姑娘,从他听壁角与赫连烨心痛的反应来看,两人似乎是旧识。
所以他大胆揣摩上意,将凌小染送去了赫连烨房间,他倒不是想让两人生米煮成熟饭,而是感觉这两人间似乎有很深的误会,锁在一个房间里,至少两人都没有逃避的地方,也好将彼此的心结打开。
他虽是好心,结果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好心干了坏事。
阿碧在屋外道:“凌姑娘,你已经是陛下的人了,陛下醉酒需要人侍候,奴婢怕她们粗手粗脚地弄痛了陛下,所以还请凌姑娘纡尊降贵,照顾陛下一晚。”
凌小染气得猛翻白眼,她瞪着紧闭的门扉,怒道:“阿碧,开门,否则等我出来,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经历过温泉一事后,她无法再坦然地面对孟长卿,他们之间该有多尴尬啊。
“姑娘,奴婢是为姑娘好,这样的荣幸是别的女子求都求不来的,你就接受了吧,明天奴婢再来接姑娘出去。”阿碧并不受她的威胁,又是那种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语气,她气得半死,如果不是一门之隔,她真想狠狠地揍她一顿,让她再三拿言语侮辱她。她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不拦着她,干什么口口声声都是一副她踩了狗屎运的语气。
“阿碧,快开门。”凌小染拍打着门扉,试图表达自己的怒气。
阿碧嘻嘻笑了两声,没再开口说话,只听脚步声渐行渐远,凌小染气得半死,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屋里走去。
隔着描有青竹的屏风,她隐约能看到床上斜躺着一名白衣男子,她的脚步顿时止住,没再上前一步,命运真是会捉弄人,她以为他们再不会相见,可是却阴差阳错地让她到了完夏国,更成了入选的秀女,命运如此安排真让人没有话说。
若说他们无缘,结果无处不相逢,若说他们有缘,却又处处错过彼此,他们的爱情就是这样,她的爱情来得太早,他的爱情来得太迟,错过就无法再来过。
可是错过也就罢了,命运偏偏还让他们拖泥带水的,无法断的干干净净,她顺着屏风坐在大理石地板上,仰头看着屋里的鎏金壁灯,脑海里闪过他们初识的情景。
此时想来,当时一头扎下去的自己真是天真,如果那日她没有与玄羽置气,她也没有迷路,他们是否就会永不相识呢?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现在好,她不会伤心,不会失望,更不会难过,凌小染抱着双臂,将头埋在臂弯中,突然就想到玄羽。
这些日子以来,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想他,她还记得自己受了风寒那日,她隐约听到他要去长坂坡。她叹息一声,她本来已经改变主意,不想去长坂坡,可是最后他还是为了她义无反顾的去了。
想起来,玄羽这些年对她极好,除了打掉她的孩子,他对她可谓是用心到了极点,可是她想不通,他明明也那么喜欢那个孩子,明明也很期待他的到来,为何最后还是逼她喝下了堕胎药?
细细一想,她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很多疑点,如果玄羽真的是利用她,为何在他夺得皇位时,没有当场杀了她?如果玄羽真的恨她肚子里他所谓的孽种,为何他逼她喝下堕胎药时,他看起来比她还绝望?还有夜莺这些年不断为玄羽说好话,为什么?
夜莺从来不会为任何人说好话,而且她那么讨厌玄羽,可是自从她搬进皇宫后,夜莺就时常在她耳边说玄羽这样为她好,那样为她好,直到一日夜莺将一件轻如蝉翼的披风交到她手上,在偶尔一次听壁角下,她得知那件与华服相比毫不起眼的披风竟然价值一座城池时,她不得不深思玄羽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可是那时她的心被仇恨蒙蔽,她以为他之所以对她这样好,是因为心怀愧疚。
“呕。”正当凌小染要想出个所以然时,屋内传来动静,好像是赫连烨的声音,凌小染头偏向屏风对面,却见赫连烨在床上扭动着,她有些担心,站起来向屋里走去。
赫连烨胃里难受极了,他从没有喝得这样醉过。曾经做镇南王时,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后来成了皇帝,他更需要清醒着,皇宫里的暗箭防不胜防,稍有差池便会赔上性命,再后来他已经养成习惯,不再沾染酒这类迷失神智的东西,可是今天,他想一醉方休。
可是即使是醉,他心里也是清晰的疼痛着,他知道她进了屋,也知道她在屏风后坐下,她竟然可以绝情到同处一室不进来看他一眼,他不是不难过的,可是难过有什么用?
他呻吟一声,她不愿意再接近他,那么便让她看着自己脆弱的模样吧,就算是同情与怜悯,他也想要再靠近她。
凌小染走近赫连烨,见他额上冷汗直冒,脸色苍白如纸,她焦急地冲过去,扶起他道:“长卿,你怎么样了?”
赫连烨半睁开迷糊的眼,虽然思想还是清醒的,可是感官与知觉却已渐渐麻痹,她关切的面容模模糊糊地映入眼帘,他心绪翻涌,她终究还是舍不得他难过的。
“我……想吐。”吐字刚说完,凌小染连忙放开他,从一旁找了个痰盂过来,急道:“你要吐就吐这里面。”
赫连烨本已是强忍住胃里翻涌的难受,此时终于忍不住狂吐起来,凌小染看他吐得呕心沥血,担心地道:“怎么喝这么多酒?”
随着赫连烨的呕吐,原本屋里已酒气熏天,现在又和着一股酸臭味,凌小染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推开他,她记得在山中那一日,他不顾自己白衣上的点点污迹,给她烧水洗脚。
如今她所做的还不及他的百分之一,她又怎能露出嫌弃的表情来呢。就当是她将欠他的都还给他吧,从今往后,他们彼此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赫连烨吐完,又躺回床上去了,凌小染去屋中一角的三脚架上拿起白巾子浸了水,又走回来替他擦拭嘴角和额头,听着他低低地呻吟,她轻蹙眉头,斥道:“不能喝干嘛喝那么多,回头还是自己遭罪。”
她见他额发凌乱地披散在颊边,伸手过去想替他拂到耳后,手伸到半空中,又缩了回来,她叹息一声,站起来打算将屋里的狼藉清理一下,脚还没有迈出去,赫连烨已经抓住她的手。
“凌凌,别走。”赫连烨声音沙哑地道,半睁开眼睛将她望着。
凌小染回头望着他脆弱的模样,心头狠狠一抽,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看着他,心底那处柔软因他而疼痛着,她想,明日一别,他们再见已无期,就当是做最后的告别吧。
她重新在床边坐下,温柔地斥道:“怎么喝这么多酒,以后可不许再这样喝了,酒最是伤身体了。”
赫连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喜欢听她这样柔声训斥他,见她向自己妥协,他耍赖地道:“那你监督我,以后要是我再喝这样多的酒,你就罚我可好?”
凌小染避开他希冀的目光,低垂下头,半晌才决绝地道:“长卿,没有以后了,明天……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失望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他,让他透不过气来,他看着凌小染决绝的侧影,心头大恸,他悲伤地合上双眼,有什么比失去她更让人绝望?
“凌凌,我……”
“长卿,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出尔反尔的人,你答应要放我走的。”凌小染一句话将他未出口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她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她必须回大玄去找到答案。
赫连烨听着她决绝地语气,仗着喝了酒,他腾一声坐起来,将凌小染扯进怀里,心痛地道:“凌凌,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不放你走!”
“长卿,莫要让我恨你。”爱情不在,她心里对他至少还有友情,他不要逼她对他连友情都不剩。
赫连烨听着她的话,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干了似的,他颓然倒回床榻里,满心的绝望铺天盖地地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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