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云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等到用过了午膳,太阳也终于有了些暖意,旗云这才招呼着碎玲一起去御花园走走。
碎玲将旗云这些日子的变化都看在眼里,见她眉间虽仍笼着淡淡的忧虑,但比较从前已经是开朗了不少,心中也是欢喜。对皇帝本有的一些抵触情绪也减弱了许多。
此时她扶着旗云在御花园内慢慢走着,冬末春初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沉积了两年的担忧似乎也渐渐开始消散。
走着走着,她忽然感到旗云的身子僵硬了起来。诧异地侧头看去,阳光下旗云脸色惨白,双目直直凝视着前方,握在她手中的指尖轻轻颤抖。
碎玲讶然抬头:梅树旁,叶勋侧身而立,正静静地望着远方。
三年的时光将原本青涩的少年雕刻成高大英挺的男子。或许是常年在外征战的缘故,他的肤色比从前更深一些,面上虽略带风霜的痕迹,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坚毅。
此刻他默然不语,神情竟有些哀伤。而他视线投向的地方,不偏不倚,正是旗云的寝宫。
一时间,连碎玲也几乎哽咽无言。
叶勋仿佛感受到了她们的动静,慢慢地转过头来。
那一瞬间,碎玲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过的种种情绪:惊喜、思念、彷徨、苦涩……最后却在旗云开口的刹那,定格成无可奈何的悲哀。
旗云立在原地,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话语疏淡而有礼:“叶将军,久违了。”
叶勋眉头紧锁,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旗云。半晌,终于低头行礼:“末将叶勋,见过云妃娘娘。”
“叶将军何须如此。”旗云强笑道:“将军征战辛苦,是姜国的大功臣,倒该旗云向将军行礼才是。”
“娘娘谬赞了。”叶勋苦笑:“不知娘娘这些年来一向可好?”
旗云动了动嘴唇,心中的话语在唇齿间打了个旋,说出口却是另一番模样:“蒙圣上垂怜,旗云这两年过得很好。”
“如此,那末将也放心了。”叶勋点点头,一时竟无话可说。
两人沉默着,空气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渐渐收紧,眼看着就快要崩裂。
“若将军没别的事,恕旗云先告辞了。”旗云再也无法忍受,匆匆行了个礼便想告退。但刚才从叶勋身边擦过,手臂却忽然被他一把拉住。
“你……”叶勋的动作令旗云呆愣了片刻,还来不及再说上什么,他却已将手放开,垂头退开一步:“抱歉,是末将失礼了。”
旗云喉间涌上一阵暖流,她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快步便朝前走去。
叶勋看着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转角,几次想要抬脚追上去,最后终于还是停在了原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身后传来淡淡的感慨,却是碎玲:“叶将军如今的不舍得,不正是在讽刺当初自己做下的决定吗?”
“……恕叶某愚钝,不明白碎玲姑娘所言。”叶勋皱眉。
“若是你当年同意早早与小姐成婚,哪里会有这后来的身不由己。”碎玲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疲惫:“两年了,小姐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即使睡着了,梦里也大都在念你的名字。小姐从前性格多好啊……如今也不大说话了,总对着窗户发呆。那模样,我看一次都觉得够了。”
“叶将军是男子汉大丈夫,要建功立业。我们小姐却只是个渴望心上人陪伴的平凡女子。她理解你,所以成全了你的选择,却没想到反而把自己送进了牢笼。”碎玲说着眼眶便红了一圈:“这皇宫可是要吃人的啊!小姐又生性淡泊,不大与人争执。但后宫哪是你不招惹别人,别人便不来动你的?这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稍微做错了事,那便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
碎玲断断续续地说着,将旗云两年间所受的委屈、所担的相思统统讲给了叶勋。也不管眼前的人听到耳中是怎样的翻江倒海,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她视若珍宝的小姐一腔情意付诸东流。
尽管,她也知道,一切早已来不及了。
“……不必说了。”良久,叶勋出声打断了她,“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猜到。”
“她是我所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子。如果可以,我愿意付出一切来留她在身边。”叶勋的反应出人意料的镇定。他负手望着远方,话语中隐隐有暗流汹涌:“但是,你知道吗?现在外面有多少人在挨饿?西南边境有多少个村庄被毁坏殆尽?有多少户人家甚至连一块过冬的毛毯都找不到……而这些,都是因为国家动荡,外敌侵犯!”
“姜国早已不再强大……如果不打仗,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被齐国吞灭。”叶勋怆然一笑:“到那个时候,国将不国……又何以为家?与其让她同我在乱世中奔波,不如还她一个太平盛世。”
“而这,也是我对她的承诺。”
待碎玲再回到碧泉殿时,旗云早已平复了情绪,正倚在回廊边读着一本书。
见她回来,旗云扬起脸冲她笑了笑,笑容间丝毫看不出情绪,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影。
碎玲在心中默默叹息,却还是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柔声道:“娘娘,起风了,回屋吧。”
“好,”旗云点点头,脸却又埋进了书本里:“我看完这章就进去。”
碎玲无奈,叫了一旁的秋水去取披风来,自己则在旗云身旁坐下。
旗云不言,碎玲便也不语,默默地守在一旁,将她垂在书间的长发挽起。旗云配合的扬起下颚,方便她将头发别进耳边,眼睛则一刻都不曾离开书本。
自小的时候两人间便有了这样的默契。往往旗云不必开口,碎玲便知道她需要什么。人说长姐如母,碎玲与旗云并非亲生姐妹,却比亲姐妹更多了一些灵犀。
然而,唯独在叶勋的事上,碎玲却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理解到旗云的想法。她总认为,尽管旗云口中说着不怨恨,心里始终是放不开的。毕竟,像他们这样的感情,谁又能轻易就说放下呢?
既然放不下,那必然就会有不甘,也就会有所怨恨、有所不忿。但两年来,她未曾听旗云抱怨过一次。虽然每每提起叶勋,她总会有些郁郁,但对叶勋的选择,她一直都表示着支持。
碎玲一开始不相信,还曾反复追问,得到的始终是同样的答案。后来她以为旗云是不愿将这些说出口,便也不再逼她,但内心深处,总相信旗云是有不甘的。
直到今日,听到叶勋亲口说出的那些话,她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始终是看轻了他们。不仅看轻了旗云,还看轻了叶勋。
这两个人,即使隔着千万里的距离,即使隔着永恒的天堑,也依然是深深地牵连在一起。甚至不需要言语,都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每一丝情绪。
也许,这也算是厮守了吧。碎玲这样想着,就见旗云收拾书本站了起来。
“德妃来了。”旗云看着回廊,淡淡的说了一句。
德妃是来探病的。
旗云的风寒早在上个月就已经痊愈,德妃却现在才来,还冠冕堂皇的抬出这么个借口,碧泉殿的一干人都有些无言。
其实众人心中都清楚,德妃所来,无非是因为近来皇帝与旗云过于亲密的表现。对于曾无限接近过皇后之位的德妃来说,旗云的受宠无疑让她感到极度的不安。
“听闻旗云妹妹不幸感染风寒,做姐姐的便赶着来看了。”德妃一身紫色宫服,裙摆长长地拖在地上,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如同一位盛开着的花之女王。
她走上前,牵起旗云的手,笑道:“妹妹好些没有?”
“多谢姐姐关心,已经好了。”旗云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淡淡道:“外面凉,不如一起去殿内坐坐吧。”
“好好好。妹妹身子弱,可别再着凉了。”德妃仿佛全然没注意到旗云的动作,兀自笑得像一朵花,当先便入殿去了。
旗云走在后面,回头看了碎玲一眼,见她正一脸担忧的盯着德妃,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
碎玲苦笑。
入了殿,刚一坐下,德妃便招呼着自己的侍女们上前来。
“我来的时候,想着妹妹病着,总没什么胃口,便命他们将这芙蓉绯玉糕带来了。”德妃接过侍女端上来的盘子,揭开盖放在旗云面前,娇笑道:“这可是大月国进贡的宝贝。前些日子皇上赏了些给我,我一尝就喜欢得不得了,索性去求皇上要这东西的制作良方。皇上说他可没有,不过既然我要,便替我去问了问那大月国的使者,好容易才将它讨来呢。”
说着,便递了一块到旗云唇边:“来,好妹妹,你尝尝。”
旗云稍稍抿了一口。那糕点入口即化,如同丝绸滑入喉间,还带着淡淡的玫瑰馨香,果然是难得的上品。
“如何?”德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也往自己口中喂了一块:“妹妹别看皇上平日不爱说话,但可细心着呢。什么好处都少不了咱们……啊,我倒是糊涂了,既然是皇上赏赐的,妹妹这里怎么可能没有芙蓉绯玉糕呢?”德妃别有深意地看了旗云一眼,掩口轻笑。
“我这里的确没有。若非姐姐好意,恐怕就要与这大月国名点失之交臂了。”旗云仿佛丝毫未听出她话语中暗含的挑衅,笑意盈盈地看了回去。
德妃一怔,随即又笑开:“唉,是我多嘴了。皇上如今最是宠爱妹妹,这芙蓉糕算什么,怕妹妹有的是我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呢!”
旗云轻轻一笑,却不回答
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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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不说这些。妹妹再来看看这个……”德妃摆摆手,又有一名宫女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一个花盆。盆中的植物挡在红色的绸缎下,看上去形状倒是不大。
揭开红绸,里面是一株瘦草。墨绿色的叶子细细长长,软软的向外垂着,看着倒是无多大生气。
“妹妹身子弱,将这株‘安魂草’放在床头的案上,夜里便能睡得安稳些。”德妃说着便招呼了霜露,“来,去把它放到你们娘娘的房内,可管用呢!”
霜露有些迟疑地看了旗云一眼。旗云点点头:“去吧。姐姐一番好意,做妹妹的怎么能不领情。”
德妃看着“安魂草”被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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