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离得太近,后头的骑士上前隔了开来,厌恶地朝他摆摆手,又转身对那两个少年人道:“两位少爷,不如稍等,还是用咱们带着的茶吧?”
高个少年看向胖子,胖子却来了兴趣,招手叫掌柜的,点了点自己的人道:“爷还真不怕你卖高价,数数几个人,先给一人来一碗酸梅汤,要冰冰的,若是不凉不冰,看爷拆了你这破店!”
掌柜地忙点头退了下去,心道看他这做派,一定是哪家的纨绔公子无疑,这一顿茶饮下来,赏钱定是跑不了的,忙喜滋滋地端茶水去了。
待他走开,那骑士方道:“三少,这不妥当吧?”
不待他说完,胖子就皱着眉满脸不耐烦:“有什么不妥当的?就你管的宽!”
那骑士苦笑了一下,求救似的看向另一个高个少年,高个少年还是冷着脸,嘲讽道:“也不晓得是谁,非要闹着吃街上的扁食,结果闹了三天肚子,茅房都快跑烂了……”
齐三一听,苦了脸摆手:“老六,这件事儿能不能别提了?还有李力,要是这件事儿让,让家里知道了,爷扒了你的皮!”
李力还想再劝,眼角余光扫到掌柜的端了茶饮过来,只得闷闷地住了口,站到齐三身后。
看了眼摆在桌上的汤水,齐三“咦”一声,忙招呼齐六去看。白色的甜瓷碗里头是淡褐色的汤水,里头果然有碎冰浮浮沉沉,上头还冒着白气儿。天热,就一会儿功夫,碗边就挂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子,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就看这么一眼,齐三便觉着口中生津,端起碗来一仰脖就下了肚,一擦嘴角叹声舒服,忙叫掌柜的再来一碗。侧头笑着同齐六道:“果真是冰冰凉凉的,实在是爽快!”
齐六微皱着眉,浅浅抿了一口,端着碗打量片刻道:“这冰倒比,比家里用得还多,没看出来这小店能用得起这么多冰……”
说着他便向李力使了个眼色。侍立在齐三身后的李力微微点头,转身干活去了。
一连吃了三大碗冰凉的酸梅汤,齐三才觉得身上没那么热了,再看齐六,还是第一碗端着小口抿着喝,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也不敢招惹他,自顾自地吃着茶棚里头奉送的果子,听那些客商闲扯。
不过听着听着,他就坐直了身子,脸色也凝重起来,回头一看齐六,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生硬模样,可眸子里头明显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他也听进去了。
套消息的李力也回来了,站到两位少爷身后,低声汇报道:“问清楚了,冰都是从瑞昌城南弄来的,具体出货的是金帮,是个帮会,都是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领头的人叫小方姑爷。这金帮似乎在瑞昌势力颇大,城南码头一带都是他们把持着,私下也干点往南楚那边倒腾东西的事情。”
齐三敲了敲桌面,似笑非笑:“看来王克礼这老东西还真没说假话,不过光看信还真想不到,金帮的势力在瑞昌还真是挺大的。这什么小方姑爷,嘿嘿,爷倒真想去会会了。”
说着他看向齐六,齐六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一仰脖喝完了茶水,接着朝瑞昌城赶去。
到了瑞昌城,早有人定好了下榻的院子。待一行人沐浴更衣,梳洗妥当,得了消息的王大人也赶了过来。
王大人还是那副白白胖胖的馒头模样,只是肚子瞧起来又大了一圈,正是应了“心宽体胖”这四个字。见了齐三齐六忙要拜倒,叫齐三笑着扶住了说:“王大人客气了,您年长,可不能行这样大礼……”
王大人哪里真敢拿乔,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头,才敢笑着应话:“礼不可废,能给主子磕头请安,是下官的福分。”
他一边说话,一边偷瞧坐在上首的两个少年。
齐三的圆脸上挂着微笑,瞧着倒是平易近人的模样。另一个齐六则是紧绷着脸,感到他的偷窥,淡淡一眼扫了回来,惊得王大人打了个冷战,忙低头屏息。
054 方沐阳其人
王克礼为官多年,早就养就了一身官威,只是身材微胖,又总是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看起来叫人觉得敦厚可亲罢了。骨子里头,读书人的风骨,高门大户的傲气总是隐藏着。若不是因为这两个少年身份比自己高,他也不见得会下跪。
可叫齐六盯了一眼,竟从心底里生出几分敬畏来,忙收敛了那一点子小心思,恭恭敬敬地请示道:“下官听说主子要过来,早就翘首以盼,总算是把您给盼到了。您看是先歇息一会儿,还是先用点饭食?”
齐三的圆脸上满是笑:“王大人太客气了,出门在外的,也别太见外,我跟六弟就是想出来玩玩罢了,你太拘礼,也就没意思了。”
王克礼应了一声,脸上端着笑,身子还是绷得紧。
齐三看得分明,晓得他跟其他人一样,也是畏惧齐六的冷脸,心底暗笑了一声,也不理会,随意摆了摆手问道:“这天儿真是热得离奇,瑞昌哪儿有又凉爽,又好吃的地儿,带爷们去见识见识?”
王克礼本来就已经准备好了,闻言便笑道:“倒真有这么个地方,只是乡下地方难免简陋,不过布置倒是风雅。您要是不嫌弃,咱们这就过去?”
听见“风雅”俩字,齐三就觉着有些没劲,不过想到这是王克礼安排好的,也不好推辞冷了他的一片孝心,便笑着应了,同齐六各自带了护卫,一起乘了马车过去。
王克礼准备的马车里头也搁着冰盆,外头虽是烈日炎炎,可里头也凉爽。
齐三顿时想起来之前的事情,问陪坐的王克礼:“这冰哪儿来的?莫非也是什么金帮孝敬你的?”
他的脸上倒是一贯的笑,可齐六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王克礼就觉得脊背上汗珠子跟着滚落了,忙赔笑道:“哪里谈得上什么孝敬不孝敬?您是不知道,这小方姑爷真是个奇材,就说这冰,在京里都是稀罕物件儿,可到了他手里,就跟闹着玩儿似的,随便就能弄一堆。若是再往之前提,您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方子不?就是他献的。”
三年前的方子?齐三自然记得,他看了齐六一眼,两人脸上都满是兴味,对这小方姑爷充满了好奇。
齐三懒洋洋地靠在垫子上,轻笑了一声随口问道:“这小方姑爷倒真是本事!”
“那可不是?!”有个主子感兴趣的话题,王克礼觉得齐六的眼光都没那么紧迫了,忙笑着答道:“这小方姑爷,心肠好,脑子也灵活,就是有些不求上进,整日跟码头上那些苦力混在一处。不过您还别说,倒也叫他混出来一些名堂。那帮子人,如今大家都叫他们金帮,其实哪里是个什么帮会?就是一帮子苦力聚在一块儿,倒也好,往年这城南码头上最是乱,现在也是秩序井然,银子掉地上都没人捡,连带整个瑞昌的风气都极好……”
听他说起来,倒是对这小方姑爷非常满意,而且还颇有维护之意。齐六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克礼一眼,他一惊,正待说两句什么圆一下,便听小厮禀报说到了,忙赔笑请两位爷下车。
王克礼定的位置,正在金江同小河的交汇处,建在小河边儿上,一栋三层小楼,半截挑出两层在水面,下头高高架起,离着水面约莫一丈远。水榭上四周笼罩,树荫微斜,齐三看着就觉得凉爽,笑着赞王克礼:“这地方确实不错!”
听见他夸奖,王克礼大乐,回头瞄见另一位还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心里又忐忑起来,领着他们往那水榭而去。
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直到小楼门口,远远便有知客的小二迎上来,请了他们入内。王克礼定的是水榭上头的雅座,一水儿的红棕色木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不用小二多说,几人便脱了鞋进去。
这雅座内的摆设都比一般的矮了半头,也没用椅子,而是蒲草编就的蒲团,还有绸布做面,塞了软软棉花的大枕头。齐三最是慵懒,能靠着不站着,能坐着不靠着,能躺着就不坐着,挑了个枕头堆就把自己扔了进去,舒服得长叹一声。
齐六径自在桌边蒲团上坐下,背脊依然挺得笔直,一双利眼审视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水榭上头只有下头的一半大小,从窗边望出去,能瞧见一层的平台。四周轻纱随着河风飞舞,凉意袭人。可仔细一打量,房间角落放着的都是冰鉴,难怪能这样凉爽。
刚入座,便有穿着嫩绿夏裳的侍女奉了水晶盆上来,里头飘着不知名的嫩绿叶子,还有淡淡的香气,吐气如兰地轻声道:“请客人净手。”
齐六不动声色,净了手。侍女目不斜视地拿细棉布替他擦了手,又默默退下。
又有着淡蓝夏裳的侍女上来,奉了水晶盘盛的应季水果,用银叉分了,奉给诸人,无语退下。
再有着天青色夏裳的侍女进来,奉上浸湿的白色细棉布,带着说不出的花香,供诸人擦手。
这菜还没有上,就已经轮流进来了好几帮人,进退有序,且神色恬静并不多话。饶是齐三、齐六也未曾消受过如此细致周到的服侍,齐三只是笑,齐六则微微有些窘迫的模样。
王克礼心头大定,轻声介绍道:“这水榭也是小方姑爷捣鼓的,当初就没人看好,只因这水榭只接待预定的贵客,且一次顶多也就接待五桌客人,却有五十多人伺候,就是月俸只怕也会吃垮利润。可没想到,一开张就博了个满堂彩。到如今,这定下的单子都能排到明年了。不怕您笑话,今儿这一桌,也是小方姑爷卖面子,才硬挤进来的。”
他这厢坦诚自个儿是使了些手段,倒叫齐六高看他一眼。这当官的人么,又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多少有些傲气。就是那种“我很清廉,我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的姿态,私下里鬼才晓得他一天弄的些什么勾当。这明摆摆地说出来,摆到桌面上,可见倒是心思通透,不过也是另一种对主子表示忠诚的意思。
齐三应该也明白,所以直了身子摆摆手笑道:“王大人,都说了不用拘礼了,你给安排这么好,难道爷还能不满意?爷岂是那般没眼色的?”
王克礼也觉着邀功有点过了头,尴尬地笑了一声,恰好外头开始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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