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陈老爷似乎累得很了,不愿再说话,转脸朝向床内睡了。
012 亲戚好冷血
花园巷里的第四家,正是陈老爷本家。自从将儿子舍给方家做了赘婿,陈家的日子倒是一日日好了起来,除了置办下几十亩田地,还在瑞昌开了个小粮油铺子,顶了隔壁的宅子扩成一家,如今三代同堂,也是花园巷里头的大户人家。
方沐阳一大早便扶了安娘往花园巷去,说是扶,实则是指望安娘带路。
虽说安娘很少出门,往陈家倒是去过一次。据说还是陈家老爷子过世的时候,念叨这个儿子,陈老爷同方夫人一道,带了安娘回去见老陈最后一面。
到了花园巷口,两人便放慢了脚步,安娘微微喘气,她身子虽好了很多,但是走得这样快,还是有些吃不消。
只是方沐阳心里不太放心罢了。小院对门似乎住了人进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占了人家的屋子,想来也不是善类,她可真不放心让陈老爷一个人在家。可这不是没办法么?陈老爷瘫着不能出门,她又不认识路,而且人家陈家人也不认识自己,找上门来借粮哪里能借到?
当然她对能否借到粮食相当持怀疑态度的那种。想想啊,方夫人身故,来了那么多人,就没听说有陈老爷家的人。危急时刻都没见有人来看望一下陈老爷,这下上门借粮,能借到么?
可这话她不能说,既然陈老爷都说了来陈家借,那就借呗。若是陈家人不错,这门亲戚小方姑爷就认了,可若是陈家不借,对小方姑爷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闲话少说,两人到了陈宅门口,只见两扇黑漆大门紧闭,门上漆色陈旧,贴着一副新春联,倒是一派小户人家的平静气象。
方沐阳扶了安娘的手上前,叩响黄铜门环,便听见里头一个女声高声答道:“来了!谁呀?”
黑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一个半老的女人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了她二人问道:“你们找谁?”
安娘有些疑惑,歪着头道:“这里可是陈宅?”
里头有人问道:“王成家的,是谁人叫门?”
那女人缩回了头道:“两个小娃子,不晓得是谁家的。”
里头那人便道:“啰嗦什么?可不要放了不相干的人进来,世道这般乱,你也想害我家不成?”
方沐阳一听忙道:“我们是方家的人,请问你家主人可在?”
那女人楞了一下,朝门内嚷道:“大奶奶,他们说是方家的人。”
里头的人也楞了,旋即脚步声近来,大门忽被拉开,一个颧骨高耸的女人满脸不悦地推开王成家的呵斥道:“叫你不要放不相干的人进来,是听不见还是怎么?”又对方沐阳两人不悦地摆手:“滚滚滚,我们不认识什么方家圆家的,两个小娃子快滚远些!”
安娘却认识她,赶紧唤道:“大伯母,我是方家的方平安啊!”
那陈家大奶奶柳眉一竖,显得面色可怖:“什么平安不平安的,都说了不认识,快些滚,不然我就拿棒子打你们了。”
看这架势,指定是从陈家借不到粮食。没见他们还没开口,人家便将他们朝外头撵,跟撵什么小叫花子一样。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方沐阳表示可以理解,原本她也没报什么想法。
只是安娘难以理解,上次她跟爹娘来陈家,这位陈家大伯母可不是这幅模样,她一口一个“乖侄女”,拉着自己的手嘘寒问暖,听说她身子不好,大伯母都难过得眼都红了,哪里是这幅模样?安娘以为她是没认出自己,又上前了一步道:“大伯母……”
陈家大奶奶唬了一跳,赶紧伸手拦她,嘴里还道:“哪里来的小娃,忒不懂事,穿白着素的真是晦气!”
她一个大人,又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安娘,手就将安娘往外推。安娘身子虽好了些,骨子里头却还是弱得很,叫她悴不及防地一推,便往外头倒去,若不是方沐阳见机得快,只怕就要跌在地上。
安娘伤心,方沐阳就怒了,就算是素不相识,也用不着动手啊?她将安娘揽在怀里,瞪着陈家大奶奶就嚷了起来:“你怎么还动手了?不知道她身子弱么?”
见安娘往后倒,陈家大奶奶也有些悔意,这方家小姐跟纸扎的似的,身子弱在整个瑞昌都是出名的,若是自己一个不小心将她推倒受伤死掉,真是金江水都洗不了她的清白了。可听见方沐阳嗓子一高,她就怒了:“什么动手了?你个小兔崽子哪里瞧见我动手了?少给我在门口瞎嚷嚷,赶紧滚开些!”
哟,这是要吵架啊?方沐阳自称拍砖王,混迹论坛力战水军少逢敌手,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吵架,将安娘扶起来往身后一护,冷笑着答道:“动手没动手你自己心里清楚,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晚上方夫人找你聊天?说不得方夫人见心肝受了委屈带你去好生聊聊也不得知。你一个大人欺负我们小孩子,你还有理了不成?明明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却偏装不认识,谁要是跟你家有亲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说不定咱们方家遭难就是因为有你这门倒霉亲戚!”
陈家大奶奶闻言大怒,一张菱形脸涨得通红:“胡说八道,我们家跟你们方家可没什么亲戚关系,当初老二上你家做赘婿,文书上头都写明了,生死无论富贵在天,跟咱们陈家再没任何关系!”
方沐阳还没说话,身后的小萝莉方小姐气得很了,红着眼珠子喘着气道:“胡说!若是无关,你陈家哪里来的钱置田买地?就连那粮油铺子,都是我方家赠给你们的!你们,你们都是白眼狼!”
哟,没看出来这水津津的小白花也有这般犀利的时候。方沐阳回头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将她护在身后,望着陈家大奶奶道:“人情冷暖本就如此,我们认了。只是你们陈家不近人情,眼看我家岳母去世,岳父重病在床也不愿去看望一眼。可我们方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岳父大人重病在床,还惦记陈家,生怕家中不妥,叫我们来看一眼。如今这样,哼,不看也罢!”
陈家大奶奶怒极反笑:“少来了,什么方家,都死光了的破落户罢了,还跟这儿摆什么架子!什么惦记陈家,只怕是惦记陈家的粮食吧?告诉你,就是喂狗,也不会给你们一两,快给我滚开!大清早的,真是晦气!”
安娘气得眼泪直流,方沐阳回身拍了拍她的背,瞧见对面人家似乎开了房门往外头瞧,便高声说道:“方家人死了,可方家还没倒。既然你陈家不近人情,往后就不要求到我方家来!你就是拿着金山银山来求,我也不会看你一眼。只叹你这样的人家,还有谁家敢跟你做亲戚?”
说罢扶了安娘道:“走吧,这样的亲戚冷血至极,不认也罢!”
013 满城流民
离了花园巷,安娘还是哭个不停。方沐阳也懒得劝了,这姑娘就是个水人儿,劝也没用,过一会儿她哭够了自然也就不哭了。
只是这陈家实在可恶,根本就还没提开口借粮的事情,就吵了这么一架,还连累安娘差点跌倒,方沐阳气得磨上了后槽牙,寻思着怎么找找陈家的不痛快才是。
回家之前,方沐阳还是嘱咐安娘,不要跟陈老爷说今天跟陈家人吵架的事情,只说是陈家也没余粮便行了。
安娘低着头点了点,也不晓得听进去没有。
方沐阳叹了口气,懒得多说。又生了炉子给陈老爷熬药,叫安娘好生守着,自己这才提了篮子出门去。
她打算就近去方家花园里头再弄些野菜,若是能碰上李家兄妹,最好还能往金江边去瞧瞧,也不晓得这个时节能不能弄到一两条小鱼。鱼汤最补身子了,本来按照她前世的记忆来说,陈老爷那样,最好是补啥吃啥,如果能弄到猪脚牛蹄子什么的最好不过了。可眼下这样的光景,就不要多想了,能到搞鱼也不错了。
不过今天花园子里头并没有碰到李家兄妹俩,方沐阳采了小半篮子野菜,也将花园里头搜索得差不多了。毕竟她认识的野菜有限,有些感觉看起来是能吃的东西,可她也不敢弄。口感倒还罢了,有的东西一个不好是会吃死人的啊!
不过这小半篮子野菜也就够今天的,何况那些糙米也所剩不多了,方沐阳想了想,决定走出方宅,往街上再去看看,能否寻到一些吃食。粮食再贵,只要有卖的,也得吃饭不是?
从残破的方家大门出去,便是一条巷子。说来方宅占地也颇大,这一条巷子里头,就只有方家和对门挂着“赵府”的一家。不过那家大门侧门都没开过,方沐阳恶意地揣想是不是早就逃走了只剩个空宅。
对门也在那夜遭了秧,是除了方宅之外瑞昌受害最严重的一家,不过流民并没有焚屋,因此大门和侧门虽然瞧着有些破损的痕迹,外表看来还是挺完整。都没有方家这幅模样瞧着凄惨。
上了大街,并没有什么店铺开门,都是门户紧闭。街上的行人也是一副小心翼翼,行色匆匆的模样。倒是街边的屋檐下头,多了很多衣不蔽体的难民,一个个面黄肌瘦,就连二、三岁的孩子,也是有气无力地坐在街边,没有孩童应有的活泼。
便是有人从他们面前走过,也见不到有人拥上来乞讨。那些难民的脸上全是麻木,母亲抱着孩子,老人睡在身后,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动弹一下。
方沐阳从没有目睹过这样的景象,呆呆在街边站了一会儿才敢挪动步子。这些人都是饿成这样的,她以前也只在杂志或者相片上看过这样的情景,那是非洲难民,饿得不想动弹,孩子们四肢枯瘦,双眼无神,似乎没有外物能引起他们的注意,除了食物。
这幅人间地狱似的模样,叫人心里难受,可这不是一时好心就能解决问题的。除了在心里暗咒几声,买上几个包,方沐阳也无能无力。
除此之外,她还得护进了怀里的篮子,要是人家知道她这篮子里头是食物,不晓得会有多少人扑上来抢夺,只怕会把她压成肉饼。
走了没两步,忽听后头有人叫她:“小方姑爷!”
回头一看,正是那日领头的中年男人,那人满脸疲惫,见她提着篮子,忙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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