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衣摇头:“那倒没听说,不过两位公子都提到了小姐你,还一起提出要找你呢,于是老太太就让石榴来喊你,可一看你发烧烧得不省人事,就空着手去回话了。”
何当归蹙眉:“孟瑄和……孟瑛都找我?找我干嘛?”
蝉衣孜孜不倦地作答:“听石榴说,三年前七公子来罗府做客,曾跟小姐你下过一盘棋,还喝过小姐你泡的一杯茶,这一次旧地重游,他立刻怀念起你的棋和茶来。而老太太想到你昨天肩膀受伤,不便见客,就婉言推拒了,七公子倒也还罢了,可那位三公子是个有名的棋痴,喜欢跟各种下棋高手对弈。三公子说他大多数时候都难从七公子手中求得一胜,此刻听闻小姐你曾跟七公子下过棋,有过一胜一平的战绩,无论如何都要跟你讨教几盘。”
何当归又打一个哈欠,召唤着刚刚被驱走的瞌睡虫,朦朦胧胧地问:“石榴空着手去回话,老太太的客人被打发走了吗?”
“嗯嗯,”蝉衣一边放下纱帐,一边否定道,“后来石榴又过来传话说,那三公子听说你病了,当即就说,不急在这一两日,他可以等你病好了再下。不过石榴透露说,听他话中之意,是不相信你有真才实学,而现在是怯战所以装病。”
何当归哼笑一声:“不愧是骁勇善战的保定伯的嫡长子,天生就是斗鸡嘛,连见都没见过我,就把我当成假想敌了。我干嘛怯战,我一个不学无术的深闺小姐,输给他那样的饱学之士也不算丢脸吧。唔,那个七公子有没有说什么?”孟瑄为何带着他哥哥来罗府做客?反正不会是专门探望她的吧。
蝉衣答道:“七公子倒没坚持找小姐你下棋,不过他转着个茶杯,抱怨那茶没有味道。于是,老太太就把府上教二小姐茶艺的两个师傅召来重泡了茶,可他喝了还是不满意,说上一次扬州之行最难忘的就是在罗府喝的那一杯茶,这一次喝不到就离开真是遗憾。”
何当归无声一笑,问:“那么,好客的老太太听了之后一定吃不下饭了吧?”
“小姐你真聪明,”蝉衣的面部表情突然变得分外生动,捂嘴偷笑着说,“两位孟公子觉得今日来拜访的实在不尽兴,于是说,虽然他们在扬州郊外也有别院,不过每日进城逛街路程遥远,所以在他们滞留扬州期间,想在咱们府上借住两天。老太太自然无不应允,唯恐怠慢了两位孟公子,要把老太爷的听竹院收拾出来让他们住,可是七公子说他更喜欢从前彭家公子住过的洗畅园,于是老太太又满口答应着让人把洗畅园打扫利索,给两位公子下榻。”蝉衣的表情仿佛捡到了金子,“小姐!洗畅园就在咱家隔壁,以后咱们就可以经常看见两位孟公子进进出出了!听说那三公子比七公子还好看呢!”
蝉衣等了半天都等不到何当归的反应,还以为她已睡着了,正要点了安神香退出去,却忽而听得她问:“今天咱们院子里有没有来什么奇怪的人?又或者,咱们自家院里的人,有没有谁看起来跟平时不一样?”
蝉衣听得大为糊涂:“不一样?不一样的只有小姐你了,你突然生了这场大病,连嘴巴都病肿了。”
“嗯?”何当归的手指抚过唇瓣,双眼也应声睁开,“你说什么?我的嘴肿了?”
蝉衣从床头柜中取出玻璃镜子递给她看,说:“我和青小姐进门看你的时候,就见你撅着嘴巴,嘴唇红红肿肿的,青小姐还怪叫说,你是不是让人亲了。我让她不要乱说,我告诉她你睡觉之前还是好好的,嘴肿肯定是生病病肿的。”
在蝉衣脆生生的话音中,那一面冷光晶然的水镜照出了一张樱红的小嘴,红通通的肿胀着,若不是刚吃了几斤辣椒,似乎就是之前被人狠狠允吸过了……难道是吃太多烤肉上了火?何当归只照了两下,就将镜子收于枕头下,说:“我困得厉害,没有天塌下来的大事,都不要来吵醒我,我要睡个够。”想了一下又说,“我白天不惯一个人睡觉,蝉衣你在外间屋里打珠络陪着我吧。”
蝉衣答应着走去外间的木几旁,从簸箩中拿出打到一半的水晶珠络接着打起来,然后又兀自低声抱怨了一句:“小姐你睡觉真不老实,方才来看时,你不光把被子蹬了,连寝衣都挣开了一半儿,屋里还敞着半扇窗子,一不仔细吹了肩膀,回头又要嚷嚷肩肋疼的。冬天的风就是大,之前我出去时明明插好了窗栓……”话音未落,只见她家小姐从床上弹了起来。蝉衣吓了一跳,捂嘴道歉说:“我吵到你睡觉了?你别急,我闭嘴就是了。”
何当归摇摇晃晃地爬出床帐,匆匆蹬上软鞋说:“我去如厕,你忙你的吧,不用理我。”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淋洒间,关好门又放下门帘,摊开手心中的水镜,细细照着自己红肿的唇瓣,然后又去照她看不到的其他地方。水镜停在她背后的腰的位置,那里印着一个模模糊糊的手掌形状的印子,她试着把自己的手放在那个印子上……那印子的手指部分比她的手足足长了一寸,那是一只比她的手大得多的手留下的痕迹!
……什么样的情况下,别人会把手用力按在她的腰上?
被高热的病痛折磨着的头脑一个冷激,她连忙丢开了镜子,迅速脱下小裤细看,反复确认了她是真的来了月事,方长舒了一口气。她又仔细地检查了一回身体,确定除了那个手印,再没有别的类似痕迹,而且身体也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才慢慢穿好了衣物,慢吞吞地重回内室的绣榻上躺好。
裹紧了被子,隔着床幔和重重珠帘遥望打珠络的蝉衣,何当归暗道是自己烧坏了脑子,才会冒出那等荒诞不经的念头,守卫森严的罗府,怎么会有采花贼光顾?怎么能熟门熟路地摸到宅子深处的桃夭院?方才那个戴银面具的男人与跟她相同容貌的少女之间发生的事,不过就是一场春梦罢了,梦醒之后了无痕迹,如此而已。所有的痕迹都是梦魇压身所致,一定是这样。
☆、第230章 抚平他的情殇
俗语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在细想起来,她梦中所见之物,不过就是往日中遇见的人和事在她的心间留下了一点模糊痕迹,当时虽不觉得怎样,其实她的心里一直揣着那些事,才会在这个病累交加之际幻化出那样一个梦。
还记得她第一次见着宁渊此人,是在乱糟糟的大街上,当时他就是头戴斗笠,斗笠的重纱下还戴了遮着上半边脸的面具,与梦中陆江北的面具差不多的那种。她向来很少关注男子的容貌,可是那一次看见宁渊时,她心中却突然浮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无论如何都想看一看那张面具之下的脸,最后却不能如愿,苦竹林再见时,宁渊已经易容成了陆江北的模样。
这种疑惑的感觉深埋于心底,一直都未淡去,所以她的梦中才会出现一个带着面具的陆江北。而陆江北会突然吻她,她还陶醉在他的吻之中,就更容易解释了,因为昨天孟瑄突然抱着她亲吻,当时她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她,鬼迷心窍地告诉自己,那个吻是不带男女之情的“友谊之吻”。后来跟孟瑄闹翻,她一直都在心中暗悔,恼自己是不是没睡醒在梦游,男女之间怎么可能有嘴对嘴的友谊之吻?难怪孟瑄也又生气又大呼不可思议,假如她对他无意,她应该从一开始就拒绝他才对。
这种懊悔和自责的感觉,也在她的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又在她的梦中重现,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几近陌生的男人,陆江北,对跟她同样容貌的少女又亲又抱,而她却像一个漂浮的幽灵一样只能干看着,什么事都阻止不了。这一段梦境,只是她的理智对她与孟瑄间亲密举动的惩罚,没错,这是她的自我惩罚。
至于戴面具的男人突然变成了段晓楼,而少女突然变成凌妙艺,都是源于三年前开学仪式上段晓楼跟她告白之后的一段心伤。
多少次午夜梦回记起这一节的时候,她总有些难过,想着若是当时她顺着自己的心意,一口答应了他该有多好,这样她就能抚平他的情殇,而他也可以救赎她的孤独,他们两个人可以彼此做个伴,相互扶持着走下去。其实只要控制自己不爱上他,他拥吻关筠那一幕也不是太刺心。男人么,终究不能像女人这样天生带着点洁癖,带着点唯一独一的归属感。
再说什么都晚了,她到底是负了段晓楼,也不能再回头。她还有自己的生活,她要更踏实安稳地活下去,就要消除朱权这个隐患,让他对她彻底死心。所以不管她有多厌恶此人,她都必须要去见他,她不能只日日夜夜跟自己心头的一个影子作战……
话说回来,柏炀柏昨晚离开又跑去闯什么祸了没有?她一定要在去见朱权之前,跟柏炀柏通好气,让他站在自己这一边,一起对付朱权……
青儿大包大揽地跑去帮珍珠姐的忙,希望不会越帮越忙才好……
怀着这些纷杂的思绪,被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何当归进入了黑甜的梦乡,大概是因为梦神见她这般聪明,几下思索就识破了他排演的那出好戏,所以这一次的深眠中,对自身智商感到羞惭的梦神没有再光顾她。
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又吃了两回药,还吃了罗白及送来的药膳,看上去倒是色香味俱全,不过嘴巴淡淡的,也尝不出是什么味道。最后,她就不受打扰地继续睡下去,不知道睡过了几天几夜,只觉得从舟逝那里收来的真气都适应了它们的新家了,也安安分分地自动归入丹田了,她的突如其来的一场病就突然痊愈了,连一点大病后的虚弱憔悴都没有。
何当归问了一下日子,原来已是五日之后,她和舟逝约定的“做工日”已过去三天了,连忙问蝉衣风公子可曾来过,蝉衣摇头说没有,说只是老太太天天催人来问,让她病好些时就多出门走走,跟客人们下下棋。
何当归惦记着珍珠那一头的事,没心情去跟孟三少下棋玩,也暂时不想跟孟瑄见面,所以就一直装病关在房里了。她急欲跟柏炀柏见面商谈一下对策,所以就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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