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你吃了这么多苦,伤了无数次心。孟瑄,你安心的去吧,我愿意做你的孀妻,守着你的灵位为你朝夕诵清经,晨昏抚秋曲,生生世世都对你不离不弃。孟瑄,咱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夫妇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说完了这些,何当归再次献上自己温热的樱唇,可是她个子却不够高,掂起了脚尖,也只能将几个细碎的吻献给他的修颈和微凸的喉结。
而孟瑄闻言彻底震惊了,凝固成一座万古不动的雕像,既没有欢喜的表情,也没有乐疯了喜傻了的心情。
他突然十分疑心,自己真的将不久于人世了,所以才天可怜见,蒙神明恩赐,让他能够从何当归的口中听到这些他连做梦都不敢梦见的终极情话。而下一刻,颈间的轻柔鼻息与柔软触感,让他全身剧烈颤抖,有了一种死而无怨并义往直前的可怕勇气!他猛然弯腰,左手捉住怀中少女双脚的脚踝,右臂化作强有力的焊铁,圈紧她的肩头,唰地将她打横抱起。
他着慌着忙、颠三倒四地问道:“叔!师父!哪里有睡房?我要一张床!师父你听见了吗?小逸说她要我二人永远在一起!你肯定也全都听见了吧?咦?我哥他们没跟来吧?好四叔,求你成全我们吧!床榻呢?这里是什么地方?”急得他一口气问完,又大口喘气来积蓄力量,仿佛下一刻就将面临毁天灭地的终极灾难,又或者是何当归下一刻里突然反悔变卦的天地倒悬。
而何当归全身心地依赖在他的怀中,什么都不愿多想多看,只是贪婪地汲取他的每一分体温。聪明机智如她,甚至都忘了想,怎么孟瑄取下耳罩之后就听到了她的声音。此刻的她,真的什么都不能想,整个胸臆间唯一充斥的,只有她深深的自责与自悔,恨自己明白得太迟,让唾手可得的幸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她补偿式的爱,已然找不到可补偿的人了。天意何其弄人!自诩超脱于世间情爱之上的她,如今该怎么沿着时光的脉络,向前追溯三年,找回她和孟瑄的“斗草之缘”?可叹,可伤,可怜,昨日之日不可留,不可追,不可或忘。
仰头看向上方的慌里慌张的孟瑄,猜到他是害怕她又变卦,于是她开口安慰道:“沈适……相公,你别着急,我自今而后再不会改变心意,一心一意只为你守寡。相公,你累不累?放我下来走吧,我搀着你走。”
孟瑄闭目洒泪,头左偏右偏地苦寻,并嘶声吼道:“四叔!我们的洞房在哪里?再不成全了我,我就真的命不久长矣!”
☆、第396章 爱她爱得心苦
一旁站着的高大男子和何当归同时开口安慰孟瑄说:“别着急,慢慢来。|全手打小说|”体贴而包容地。
而何当归闻言,也首次扭头看向那名着僧衣的高大男子,上下将他打量,这么瞧着,他年在四十许间,面色晶莹,脸轮如刀削,五官深邃秀挺,薄唇噙着笑意,竟比女子更美貌。最惹人关注的有两点,一么,是他的鼻梁和下巴与孟瑄有两分相似,显见有亲缘关系,怪不得孟瑄叫他……四叔?莫非就是孟瑄提过的那个传他武艺的长辈,很有名气的……什么人来着?
第二点是,她注意到此人凤目平注,眼瞳如深井,中无光泽与瞳仁儿,要照着医理来讲,他应该是一个盲人。而他铜面具上不开眼洞,刚好也印证了这一点,对某些上流的高手而言,能否视物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因为他们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之中的其他五根都已臻于完美,完全可以补足眼睛看不到的这一项缺憾。不过刚刚此人吹了一段笛音后,孟瑄不是说,他师父夸她漂亮?怎么瞧出来的?
在她打量孟瑄四叔的时候,对方开口说话了,醇厚的嗓音带着点儿笑意与调侃:“丫头,你下地来说话吧,别听瑄儿胡扯,他没有什么绝命的危机,你二人的事也不必急欲这一刻。”
何当归听后疑惑地仰头看孟瑄的脸,紧绷的下巴弧线,显示着他紧张的心情,而他的哭腔和颤音,显然已经超出了区区紧张的范畴。他嘶嘶地叫道:“四叔!你在这时候拆我的台,是不想让侄儿有命继承您的衣钵了吗!”他的双臂收紧,死死压缩怀中何当归的活动空间,生怕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再来上一次三年前的经历,他真的无力承受了。
然后孟瑄四叔淡淡开口,嗓音铺洒成一地冬日暖阳:“我这么说,正是为瑄儿你考虑起见,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跟她几生几世不分离,可假若打头的开端是这样骗来的,从根上就埋下了不安定因素,那往后的几十年岁月里,你二人纵然能开花结果,也极有可能只是一时绚烂。人生于世间,不会顺风顺水地走到头,你有不顺的时候,她也会有,你二人的不顺之处相逢在一起,两者可加、可减、可乘、可除,端看你们怎么应对和调节。到那时候,两口子之间什么旧账本都要翻出来算一算,对双方都是一种折磨,甜美转瞬过眼云烟。这些都是我的经验之谈,你信与不信,要不要听,你自己拿个主意吧。”
孟瑄静静听完,手臂不自觉地一松,将差点儿没勒死在自己怀里的何当归放出来,重新摆回地上去,心中有种讪讪又怅然的感觉,就好像一个贼偷了什么宝物,在得道高僧的劝服下还给失主,虽然有被纠正后的向善之心,可是更多的还是不甘心。他双目紧阖,垂下了头,手还牵着何当归的手,紧如铁钳。
何当归先是被溺毙在孟瑄怀里,听孟瑄说什么“拆台”不“拆台”,又听孟瑄四叔说什么“胡扯”、“骗来的”之类的话,心中大感狐疑。她仰头看孟瑄,但见他表情透着股心虚劲儿,不由质疑:“孟瑄,你和你四叔在打什么哑谜?他说你没有绝命的危机,这是真的吗?你瞒了我什么事?”
孟瑄张了两次口却无法答她的话,最后扭头朝向四叔孟兮,恳切地说:“师父,徒儿也想堂堂正正的来,可是天意太捉弄人,让我前世做错了一次,于是什么都没有了。大概是作为惩罚,这一世我无论投入多少心血和情愫在里面,她也仿佛被蒙上眼睛塞住耳朵,感受不到我的情意。有时候一想到小逸,我满心都是无力感,只觉得身心俱疲,还担心在我成功打动她之前,她已经先被别人打动了。”
孟兮轻踱两步,颔首道:“只要你的情是真的,再用对了方法,不必去违心走歪路,走正道照样可抱得美人归。你说她从前对你无情,未必是她的情搁在别处,或许是她自己的问题,从心里没准备好,又或许是你们两个人都有问题。瑄儿你不必难过,似你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天下间的痴男怨女也不止你我她,这是任谁都得过的坎儿。你和她当年都年少,缘分也没齐备,年轻的爱,双方都是冷涩的青果,哪儿有不受伤的。何况,吃点苦头受点煎熬未尝不是件好事,积年之后你们儿女成双,这样的旧事还能作饭后闲谈呢。”
孟瑄闻言略显喜色,立刻动容道:“师父您是说,小逸和我有儿有女?那她最后还是嫁给了吗?这是您卜算出来的吗?”
“‘有儿有女’只是打个比方,”孟兮失笑,“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为师并不擅长星相医卜,而且卦中所言都是模棱两可,就算给你二人抽到一支上上签,也没法儿肯定说一句,她就铁定是你的女人了,关键还得靠你去争取。”见自己的话说蔫了孟瑄,他又宽慰说,“瑄儿你真的不用灰心,为师明白,你如此心急,实是因为你用情太深,爱惨了她,但我有一言相告,盼你琢磨琢磨——甜得发腻再往下就是甜得发苦了,你们还年少,来日方长,甜头不用一次给完或讨走,缓缓爱,滋味更佳。”
何当归插嘴问:“前辈,孟瑄他瞒了我什么?你二人在讲什么经,能不能让我也参与参与?”
孟瑄才从她口中听了一个“沈适”和两个“相公”,转头就降级成全名“孟瑄”了,这其中的亲昵程度大有区别,让他一下子就着急了,叫道:“师父,既然你知道我爱她爱得心苦,为什么不让我多吃两口甜的再搅局?”就算不许他们入洞房,也让他饱饱“耳福”和“口福”呀。
孟兮先对何当归笑一声,释疑说:“丫头你莫急,瑄儿他一没有变成废人,不会说死就死,二也不是故意装瞎聋来欺骗你,待我安抚了他在对你详说原由。”言罢又面向孟瑄,摆事实讲道理,“你非要甜,只是你没尝过甜,早晚你也有觉得太甜而不想吃的时候,到那时你自己变淡了,躲着人家了,她却还没甜够,你又该如何?当年我就是这么伤了你婶子的心,她一翻脸,几年不给我一口甜,人都浸在冰水里变麻木了。”
孟瑄脖子一犟,反驳说:“我才不会变淡,小逸变成老太婆我都不冷待她,四叔你的话对我们不适用!你瞧吧,小逸让你给说冷淡了,四叔你快帮我把她说回来!跟她说说我那日吃了多少苦头、吐了多少斤血、将她的绣床染得多红,她最喜欢听这个了。”
何当归闻言哆嗦一下,拼力挣开孟瑄的铁爪,冷声问:“孟瑄你到底怎么了?你想怎样!”他没变成废人,也就是没瞎啰,他在搞什么鬼?都被拆穿了还不睁开眼,真要把人急死了。
失去何当归手心里的温度,孟瑄红肿的双眼还是没挣开,像个瞎子一样挥舞双臂乱摸,口中叫着:“小逸?四叔,我要小逸!给我小逸!”
何当归瞧这情形,心中又是一酸,连忙上前站进他的怀里,用胳膊环住他的腰身,轻轻说道:“孟瑄,我在这里,一直都在,而且吃了秤砣铁了心,你撵都撵不走了。”不论真相如何,不论孟瑄往后是不是一直都不能睁眼看路,她却在今天头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心,再也不会错认的情愫,再也不会感到迷惘的心。孟瑄就是她一直想要共结连理的人,仿佛上辈子就认识的故人,仿佛缺了他生命就会少几种颜色的佐配,仿佛,一段在佛前求了几世才求来的好姻缘,一直一直,都被缩在龟壳中的她弃置于荒漠。
孟瑄不知所措地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