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意和二太夫人亲近,听到二太夫人的招唤,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拉着六伯母的手大声地道:“我今年都五岁了,自然长高了。”
声音清脆响亮,让众人怔愣之余大笑起来。
二伯母凑趣道:“二婶,您失算了!您应该先把糖拿在手里再喊寿姑过去的。现在您手里什么也没有,寿姑怎么会跑到您哪里去?”
大家又是一阵笑。
二伯母站起身来,对窦世英笑道:“你就放心把寿姑交给六弟妹好了,我们都会帮你照看她的。时候不早了,我和你回去看看吧?真定一巴掌大,这样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窦世英摸了摸女儿的头,叮嘱了她几句“听话”之类的话,然后和二伯母回了西窦。
二太夫人则仔细地询问了六伯母怎样安置窦昭,这才放她们离开。
六伯母带她去给大伯母问安。
做为和二太夫人一样的孀居妇人,她就住在二太夫人隔壁的院子。
悄无声息的宅子,青色的帐子,黑漆家具,松荫遮了外头的阳光,大伯母憔悴的面孔雪般的惨白。
窦昭想起她从前笑语殷殷的样子,很是唏嘘。
大伯母微笑着将窦昭抱在了怀里,让丫鬟端了瓜果糖食进来招待窦昭:“没事就来看大伯母。”
窦昭笑眯眯地应了。
六伯母和大伯母闲聊了几句,就带着窦昭辞了大伯母。
出了门,晒着外面的太阳,听着嘈杂的蝉鸣,窦昭莫名地就松了口气。
六伯母温柔地问她:“累不累?”
窦昭摇头。
六伯母笑道:“那好,我们去给你三伯母问安。”又哄着她,“给你三伯母问过安,我们就回去吃冰镇西瓜,好不好?”
窦昭笑着点头。
三伯母和六伯母比邻而居,她们进去的时候三伯母正在训斥刚过弱冠之年的五堂兄窦繁昌:“……你能和启俊比?他能问得倒先生,你呢,你是被先生问倒……”
他是三伯母的长子,在窦繁昌之前,三伯母生了三个女儿。
见纪氏和窦昭进来,这话当然也就训不成了。
窦繁昌笑容尴尬地和纪氏、窦昭打了个招呼,悻悻然地走了。
三伯母抚着额吩咐丫鬟上了茶点,然后和六伯母抱怨道:“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儿子,大的二十岁了还不晓事,天天只知道玩,小的倒是聪明,可就是不喜欢读书,让他读书就像要他的命似的……”
在窦昭的记忆中,三伯父的两个儿子在读书上还就真没什么出息。
窦繁昌中了秀才之后就一直在读书、科举,落第,窦华昌年过三旬时转行做起了古玩生意,窦昭还介绍了几个重量级的客户给窦华昌。
六伯母安慰着三伯母:“他年纪还小,未定性,娶了媳妇就好了。”
窦繁昌和自己的表妹定了亲,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三月。
三伯母叹气:“但愿如此!”
六伯母带着窦昭告辞。
三伯母送她们到门口,抬头却看见三伯父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寿姑过来了!”他远远地笑着,朝着六伯母拱了拱手,喊了声“六弟妹”,道:“我有要紧事见娘,晚上你们过来吃饭吧?算是我给寿姑接风!”
三伯母忙道:“是啊,是啊!你们到我们这边来用晚膳吧!”
东窦本是二房住在一起,除了节气、祭祀,平时各家吃各家的。
他们请的是窦昭,纪氏没有客气,笑着应了,然后抱着窦昭回了屋。
纪氏的乳娘王氏已经将窦昭的东西和丫鬟都安顿好了,见窦照脸晒得通红,喊了妥娘,一起服侍窦昭洗了个温水澡,又帮着窦昭拍了冰片粉,换了身白纱小衫,戴了银项圈和银手镯,这才领着她去见纪氏。
纪氏也洗了澡换了衣裳,两个丫鬟正一左一右地给她摇着扇子。
她拉着窦昭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盈盈地点头,抱着窦昭上了炕:“这才像个姑娘家的样子!”随手拿了把扇子,一面帮窦昭打起扇来,一面吩咐王嬷嬷:“今天我们去三伯那里吃饭,要是六爷赶得回来,就让他去三伯那里,要是赶不回来,你们就单给六爷做晚膳。”
窦昭猜六伯父肯定是和父亲去了她家。
王嬷嬷笑着应是。
有个桃眼杏腮的丫鬟走了进来。
王嬷嬷一见,立刻把屋里服侍的几个丫鬟都带了下去。
那丫鬟接过六伯母手中的扇子,帮窦昭打着扇,低声对六伯母道:“三爷接了五爷的信,说是陈季舟被迫致仕,曾阁老推荐何文道何阁老主持这次的会试。五老爷在吏部侍郎任上甚得曾阁才的器重。太夫人听了,立刻让人带信给西府的老太爷。我过来的时候,送信的人刚刚出门。”
六伯母“嗯”了一声。
丫鬟就去撩了帘子,王嬷嬷和几个服侍的丫鬟鱼贯着走了进来,原来干什么的继续干什么,要不是那个丫鬟还在帮窦昭打着扇,窦昭还以为她刚才是在做梦呢!
六伯母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窦昭汗颜。
情不自禁地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来。
曾贻芬逼走了陈季舟,而五伯父得曾贻芬器重,这是好事啊!为何二太夫人一听就急急地把祖父叫了过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
第37章 夜语
一轮明亮的满月孤寂地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水银般的泻下,庭院里到处是斑驳的树影。
纪氏坐在临窗的炕头,望着睡着了的窦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说话间,顺手将垂落在窦昭腮边的几缕青丝拂在了窦昭的耳后。
从三爷窦世榜家出来,她又带着窦昭去给几个侄媳妇问安,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梳洗了一番,窦昭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王嬷嬷正坐在床边给窦昭打扇,听了这话不由朝窦昭望去。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下的窦昭粉妆玉琢,红红的小嘴微微翘着,流露出一丝笑意,好像做了什么美梦似的,让人看了立刻软到心底去。
“是啊!”王嬷嬷情不自禁地道,“七奶奶怎么就舍得丢下四小姐就这样去了!”
纪氏没有做声。
王嬷嬷继续道:“说来说去,都是王姨娘不好。明明是故交旧识,还沾惹七爷,这让七奶奶的颜面往哪里搁啊?不怪七奶奶要走这条路。”
“她并不是因为脸面上过不去才自缢的。”纪氏听着,怅然地道,“是她把七叔看得太重了。就算不是王姨娘,换了别的女子,哪怕是个低贱的娼/妓,只能得七叔的欢心,于她都是天崩地裂般的事,宁愿死也不愿意看到。却不曾想她这一走,孩子怎么办?扶养她长大的娘家兄弟怎么办?她这样,简直就是亲者痛仇者快,唉,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她有个母亲帮她拿主意或是有个闺中蜜友说说话,事情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丧妇长女不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苦了寿姑,以后怕是日子艰难!”
王嬷嬷不以为然:“不是说四小姐和济宁侯府的世子爷订了亲吗?”
“不过是口头说说罢了。”纪氏感慨道。“要是魏家真的想认了这门亲事,赵氏死的时候就不会只派了个管事来了。”
王嬷嬷有点替窦昭担心。
“我们还是别在背后议论这些事了。”纪氏道,“婆婆那边,散了没有?”
她早就发下话去,二太夫那边一散,就立刻禀了她。
王嬷嬷忙起身道:“我去看看!”
纪氏颔首,接过王嬷嬷的扇子帮窦昭打着扇。
王嬷嬷探了消息回来:“说还没有散。”
纪氏眉头紧锁,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王嬷嬷犹豫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纪氏轻声道:“婆婆只怕正为七叔的婚事和西府的老太爷在争执!”
王嬷嬷愣住。
睡着的窦昭翻了个身。
纪氏轻轻地拍了拍窦昭,见她没什么动静,这才低声道:“曾阁老踢走了陈季舟。举荐了何文道。这说明什么?说明曾阁老已经在朝站稳了脚跟。”她的声音冷静而理智,比洒落在窗台上的月光还要清冷,“曾阁老已过耳顺之年,身体、精力大不如前,最多能撑个五、六年。到时候谁来接曾阁老的手呢?”她语气微顿。“要是我猜得不错,王行宜应该已擢升六部堂官了。”
王嬷嬷想了好一会,脸色突变:“您是说,王姨娘,要扶正?”她声音都颤抖起来。
纪氏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而冷峻:“我婆婆这个人,最是见机。这次西府的老太爷要头痛了。”
王嬷嬷呆了半晌脸上的震惊之色也没能沙弥。
她喃喃地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曾阁老被迫致仕后,曾阁老的门生都受了冷落,只有五老爷尚能自保。曾阁老起复之前。他们都依附在五老爷身边……现在王行宜起复了,如果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也就不足为道,可半年之间升到了六部堂官,那就是也很得曾阁老的器重了……五老爷再厉害,却没有王大人的名声,照这样下去。到时候不免要吃亏……要是把王姨娘扶正了,那王家就欠了窦家一个人情,王大人肯定不好意思跟五老爷争这个党首,说不定,还要帮着五老爷争党首……可王姨娘的人品太差了,这样的人就算能生儿子恐怕也教不好……那西府可就全毁了……老太爷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她说着,猛地摇头,“不对,不对,连我都能想明白的事,太夫人和老太爷肯定也知道,太夫人凭什么说服老太爷答应把王姨娘扶正啊?”她想不明白。
“所以我才担心啊!”纪氏长长地吁了口气,目光落在了窦昭的身上,“我怕六爷好心办了坏事!”
王嬷嬷不解。
“现在西府那边的确有点乱,寿姑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我看着也心痛。”纪氏徐徐地道,“六爷让我照顾寿姑,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原是件好事,可现在形势大变,如果太夫人以此为由,让我帮着教养西府的长孙……当年窦家的家产是平分的,后来又一起经营,七叔一个人就能得窦家一半的产业,有几个人能看着不动心?不要说王家的人了,就是窦家的人,说不定都要眼红。到时候我们可就里外不是人,家无宁日了!”
“那怎么办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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