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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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馐传-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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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院子里的叫骂声和啼哭声。有时大晚上的,忽然就砸锅摔盏,扰得邻里都不能安生。

亦珍与招娣晚上从母亲曹氏院子里吃完饭出来,回到自己小院里,才想坐下纳凉,忽然头上被一颗熟了的枇杷砸个正着。亦珍抬望去,只见宝哥儿正攀在他家墙上,默默望着她。

不过几日不见,宝哥儿迅速地消瘦了下去,原本圆胖的脸,这时隐隐竟能看见尖尖的下颌。

搁平素,亦珍对宝哥儿是绝对不假辞色的,可是思及他家中这些日子正闹得不可开交,宝哥儿一定夹在中间十分为难,亦珍轻轻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枇杷,收在袖笼里,问:“可吃过饭了?”

宝哥儿点点头。其实他只草草吃了一碗中午剩饭做的菜泡饭,只是不想说出来叫亦珍看他的笑话。

可惜肚皮不争气,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亦珍在这头都听得一清二楚。

亦珍强忍住笑意,转头低声吩咐招娣,“去把我做了打算晚上吃的冰糖糯米甜枣取来。”

招娣是吃过苦,挨过饿的,所以麻利地应了一声,就往厨房去了。

宝哥儿的脸倏忽就红了。幸好天色渐晚,一丝夕阳的余晖最后透过地平线,透到云层中,复又洒落人间,映得一切都红彤彤的,遮掩了他脸上的红晕。

亦珍随后坐在藤萝花架子下头,也不说话,只轻轻摇着蒲扇。

过不多久,招娣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个平时汤妈妈买菜用的篮子,上头罩着一块细葛布。等到了墙脚下头,招娣摸过搁在一旁晾衣服时用的丫杈头,挑高了菜篮子,往墙头上送。

宝哥儿一伸手,就接住了菜篮子。揭开上头的细葛布一看,里头是一只不大的竹筒,盛着大半桶的红枣。就着天光看仔细了,拇指大小,颗颗饱满的枣子原来不知用什么法子,将里头的枣核挖了,填进去雪白如玉的糯米,闻着一股枣子的甜香扑鼻而来。

宝哥儿在外头竟从未见过这样的点心,顿时有了食欲,也不管手脏是不脏,就拈了一颗枣子放进嘴里。枣子外皮凉凉的,枣肉沁甜,内里的糯米软糯又不粘牙。宝哥儿连吃了好几颗,才慢慢停了手。

“好吃么?”亦珍征求第一位试吃者的意见。

宝哥儿点点头,“我能把剩下的带回去么?”

他想起了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眼见就苍老憔悴了许多的母亲。家里的下人,哪个不是跟红顶白的?见父亲铁了心似的不把母亲放在眼里,顿时就开始怠慢他和母亲。他倒还好,终归是父亲目前唯一的嫡子,可是母亲却是深受冷落的。厨房有好吃好喝的,都先送到大着肚子的丫鬟屋里去了。母亲如何不气?

他嘴里吃着甜枣,一开始还觉得美味可口,然而想起母亲,口腔中倏忽充满了苦涩。

亦珍想想,那竹筒是招娣做的,上头也没有什么记认,便颌首道:“把篮子还我便好。”

这时那边传来杨家小厮的声音,“少爷,您快下来罢。夫人等会儿找不到你,又要闹了。”

宝哥儿轻叹一声,望向花架子下头的亦珍,自言自语似地说:“我要是生在你家,该有多好?”

说罢扬手将空篮子扔回亦珍的院子里,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捧着竹筒,从墙头上下去了。

等他和小厮的脚步去得远了,招娣在低低声对亦珍道:“杨少爷这样,看着也挺可怜的。”

亦珍不语。

男人三妻四妾,快活的是自己,到头来苦的还是他的妻子儿女。

可是又有几个男人愿意放弃三妻四妾、齐人之福的?连招娣她爹,家里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砸锅卖女,也要纳个妾回去,传宗接代。

次日亦珍和招娣装了十只青竹做的竹筒在汤伯的鸡公车上,吱吱呀呀地推到谷阳桥头,支起了茶摊。因天气热,路过的贩夫走卒,都要停下来,要么喝一碗酸梅汤,要么五个铜板饮一大碗凉茶,然后继续赶路。

等到午初时,云间书院的学子们下了学,陆陆续续经过谷阳桥头,纷纷进到闲云亭里,坐下来喝酸梅汤,吃茶果。有那眼神好的,看见一排青竹竹筒整齐地码在两张条椅支着的案板上,忍不住问:“里头盛的是什么?”

汤伯见有人问起,方才细细地介绍起来:“这是新做的一款小吃,名叫‘心太软’。”

话音才落,亭子里的学子们便此起彼伏的笑开来,“汤叟这小吃的名字,起得倒很别致。”

“如何‘心太软’呢?”有学子好奇地问。

汤伯取过一个竹筒里,取下上头的盖子,展示给众人看,“乃是以糯米釀在红枣里,用冰糖水煨熟了,又用井水湃过的,公子可以尝尝看。因为做起来极麻烦,所以小老儿今日也只有十筒之数,一筒两百文。”

一众学子们一听,这么新奇的小吃,只得十筒,更是想尝个新鲜。这个要一筒,那个要两筒,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十筒心太软便都卖了出去。学子们拿汤伯附赠的细竹签叉着糯米釀红枣,吃将起来。

“果然清甜软糯,入口即化。”

“哎呀,王兄,你抢我的吃作甚?”

“别这么小气,为兄下手太慢,没买着,给为兄吃两个算什么?”

“确实不负‘心太软’之名啊!”

汤伯看了微笑起来。

果然小姐说得对。

倘使他一开始便迫不及待地推销这心太软,人道是什么卖不动的点心吃食呢。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若是无人问津,宁可一筒也不卖,统统带回去,自家吃了,也不自降身价。

等到有客人问起来,这才向客人介绍这新做的小吃,配一个别致的名字,且只得有限的数量,足教这些镇日苦读的文人学子们好奇心大起,进而一试的了。

所谓“奇货可居”,大抵如此。

等方稚桐上了谷阳桥,身边走过两个才从闲云亭中出来的学子,他耳中正好飘进两句“心太软……甚美味……明日也要来吃”云云。

方稚桐心间一动,加快脚步,下了桥,来在闲云亭前。

果然看见朝思暮想的身影,在茶摊里忙碌着。

方稚桐站定了脚步,嘴唇边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微笑。

几日不见,她仿佛比印象中,又长高了些。她穿一件半新的蜜合色交领襦衣,襟口用浅浅的绿色丝线绣着一圈苜蓿,连绵如同一片清新的绿茵,使人看了都觉着舒爽。下着一条浅淡如水的绿色马面裙,裙脚绣着一圈浅褐色缠枝莲纹的底遥АMJ岬膩O发,今日也改做大户人家丫鬟常梳的双平髻,露出清秀的眉眼五官来,显得一张本就小巧的脸庞更是只得巴掌般大。

奉墨在一旁看见少爷露出这种痴痴的表情来,又望了一眼在茶摊里忙碌着的亦珍,只觉得少爷这是着了魔了。在家里简单用过午饭,他便禀过夫人,说是出门找霍公子查公子到谢公子家看书,其实不过是到桥下来看一眼卖酸梅汤的小娘子的借口罢了。

奉墨在心里不断祈祷,他的嘴巴一定要管得死死的,万万不能叫府里任何人知道了,否则老爷夫人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方稚桐进了闲云亭,在靠河的一侧坐下,示意奉墨去买酸梅汤来。

奉墨点了两盏酸梅汤并一个四色茶果拼盘,过不多久,亦珍端着托盘,将酸梅汤与茶果送进凉亭中。

方稚桐觑了她两眼,见她面上白嫩一片,并不见红肿痕迹,只是仍不放心,淡淡问:“脸上可还疼么?”

亦珍正将托盘上的碗盏果盘往亭中的茶几上放,听他这样倏忽一问,蓦地抬起头来,眼里有恍然大悟的颜色流转。

“多谢关心,已无大碍。”说完执了空托盘打算往亭外走。

方稚桐见亦珍要走,有心想多说几句,一时寻不着话题,脱口问:“适才听人说叫‘心太软’的吃食,也来一份罢。”

亦珍微笑,“今日的已经都卖完了,客官若是想吃,明日单给您留一筒。”

“那在下先谢谢姑娘了。”方稚桐眼睛一亮。

亦珍却已经出了亭子。

方稚桐一盏酸梅汤喝完,这才慢条斯理带着奉墨往谢府去。

到了谢府,下人引了主仆二人进了谢停云的书房,霍昭已然先方稚桐一步到了,查公子还没来。

奉墨被领到隔壁次间里,与霍昭的书僮在一处。

“方贤弟请坐,看茶。”书房中,谢停云不知是闷在家中久了,还是怎的,整个人散发出郁闷的气息。

“谢兄这是这么了?”方稚桐看向霍昭。

霍昭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表示他也并不知情。

谢停云幽幽叹了一口气,双手交叠放在书桌上,一头歪在手臂上,“祖母打算给我说一门亲事。”

方稚桐与霍昭面面相觑。

这不是好事么?

谢停云轻喟。

“我知道祖母的心思……”祖母想让他早日成亲,也好尽早为谢家留下一滴血脉。可他功不成名不就的,身子骨又不好,这时候成亲,岂不是害了人家?

再说,若不是自己喜欢的,娶回家来,两两相对无言,又有什么趣味?

霍昭已是定了亲的,吉日都已经选好了,只等今科秋试榜上有名,就将婚事办了,取个双喜临门的好彩头。在他看来,成亲乃是天经地义、水到渠成之事,如何会一副郁闷到极点的样子?

霍昭理解不能。

方稚桐却是能理会得谢停云的心理的。

谢停云本就从小身子弱,性格文静内向,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与人说起。又因谢老夫人宝贝他宝贝得紧,他素来少与人接触,要不是在东海翁处习字,结识了他们三个,大抵朋友也没有几个。

他一定想多看看外头的世界,体会季节交替,人情冷暖。

可是谢老夫人却桩桩件件都替他打算好,并不给他自主的权利。这亲事,恐怕也没有他置喙的余地。如此盲婚哑嫁,取个寡淡无趣的,或者霸道泼辣的,以谢停云的性格,两人相看两相厌,却要绑在一起生活下去,无疑是极痛苦的。

“谢兄若实在不喜,小弟以为,还是要同谢老夫人明说了的好。毕竟谢老夫人极疼爱于你,终究还是要考虑你的心情的。与其将来怨怼,弗如现在就说开了。”

谢停云抬起眼来,“这行么?”

方稚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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