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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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馐传-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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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丫鬟老实回道。

谢老夫人眉心一拧。这谢大掌柜乃是她过世的相公谢老爷的远房族孙,论辈分,倒与麒哥同辈。老爷在世的时候,独自一人远从江西老家来松江,到回春堂做了学徒。因为人肯吃苦,又上进,逐渐便由学徒一步步脚踏实地坐到今日回春堂的大掌柜位置。他办事最是稳妥不过,如无大事,很少贸然求见。

谢老夫人想一想,对坐靠在床上的孙子道:“麒哥儿吃完了粥,若是喜欢,就叫丫鬟小厮进来读书给你听。祖母有事,去去就回。”

谢停云忙点点头,“祖母有事尽管去,孙儿已好多了,您不必担心。”

他这些日子天天被祖母盯着,闷得浑身痒,早想寻个祖母不在的机会,起床散澹散澹。

谢老夫人不知孙子心中所想,见他乖顺,满意地出了屋,叫二门上的婆子引谢大掌柜到花厅议事。谢大掌柜进了花厅,见了谢老夫人,便是深深一揖,“回春堂谢敬佑见过老夫人。”

谢老夫人抬手虚扶了他一把,“谢大掌柜不必多礼,快快请坐。来人,看茶。”

谢大掌柜的在下首的椅子虚坐了,接过丫鬟奉上的君山银针,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放在手便茶几之上,随后向谢老夫人说明来意,“老夫人,适才有人至回春堂求购安宫牛黄丸。”

谢老夫人轻咳一声,“谢大掌柜想必知道,此药珍稀,得之不易。便是我们谢家的药号,拢共也不过十丸之数,乃是镇店之宝……”

“老夫人有所不知,那前来求购的,是景家堰里曹寡妇家的下人。”谢大掌柜的不紧不慢地说道。

谢老夫人一听,猛地以拐杖一点花厅内的大理石地面。“你再说一遍?”

谢大掌柜的便又重复了一遍:“那前来求购的,是景家堰里曹寡妇家的下人。”

他虽与谢停云同辈,但年纪大了谢停云老大一截,如今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闲时曾带着孙子逛草市,也在闲云亭里坐下来喝过茶摊的酸梅汤,因而认得汤伯。外人或者并不知晓内情,他由于是回春堂的大掌柜,是以孙少爷自贡院出来,大病一场,老夫人有意替孙少爷纳妾冲喜的事,他却是晓得的。他原想着自己妻舅家中有个容色不错的闺女,凭自己在老夫人跟前的脸面,将妻舅家的甥女送给孙少爷做妾,想是不成问题的。

哪知孙少爷竟自己看中了曹寡妇家的小娘子。这消息是内宅里少爷身边伺候的丫鬟的娘老子到他家中吃酒时透出来的,又说那寡妇是个不识抬举的,多少人想给孙少爷做妾都没那个福气呢,她家可倒好,竟然一口回绝了。

谢大掌柜的一听,便熄了自己的那份私心。刚才一见汤伯,又听他是要为他家夫人求药,心里那么一合计,便让掌柜的拖住汤伯,自己到老夫人跟前来回话。

谢老夫人听后,沉吟片刻,轻轻一笑,“做的好。你这就回药铺去,老身稍后便到。”

“是,老夫人。”谢大掌柜的见老夫人脸上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这是做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权势财富之所以令人追逐向往,大抵就是因为有时候可以仗势欺人罢?

谢老夫人是一片拳拳爱孙之心,曹氏亦是爱女情深,然而她们之间的差距,又何止是云泥之别?

☆、48第四十七章 一力承担(2)

汤伯将抓来的药送回家去;又交代了汤妈妈两句;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回春堂;也不敢在药铺里等着;怕碍了人家的生意,只敢在门外台阶旁蹲了;苦苦守候。直到天色渐暗,四周好些个商品开始挂板打烊,回春堂里的小伙计才从里头出来;对蹲在门外的汤伯道:“老丈;我家大掌柜来了;您快里头请。”

汤伯赶紧站起身来,因蹲得久了,腿脚发麻,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那药铺的小伙计连忙伸手扶住了汤伯,“老丈,您没事罢?”

汤伯摆摆手,“没事没事,谢谢小哥了。”

小伙计引了汤伯穿过药铺的前堂,来到后堂。

汤伯一眼看见恭立在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夫人身后的大掌柜。汤伯不认得那老夫人,却认得谢大掌柜,连忙上前一揖到底,“求大掌柜的卖两丸安宫牛黄丸给小老儿罢!求求您了,大掌柜的!”

谢大掌柜望着面前直朝自己作揖的汤伯,心中略微不忍,可到底自己是吃谢家的薪俸的,只能清了清喉咙:“汤伯,此事在下实是做不得主,要问过我家老夫人才行。”

汤伯心道这端坐在上首的老妇想必就是谢家老夫人了,当即双膝一弯,跪了下来,“求谢老夫人行行好,就卖两丸给小老儿罢!小老儿感激不尽!求求老夫人了!”

谢老夫人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望着跪在内堂地上的汤伯,如同望着渺小的蝼蚁,“这卖不卖,却要看你家小娘子了。”

汤伯闻言一愣,怎地却要看他家小姐?“老夫人此话何解?”

谢老夫人淡淡一笑,“我那孙儿,也不知何时何地,见过你家小娘子的面,从此念兹在兹,夙夜梦寐。前段时间,我那孙儿病了,便是病中,也对你家小娘子念念不忘,求我答应,纳她为妾……”

谢老夫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直直砸在汤伯身上,砸得他目瞪口呆。

“老夫人……”

“你不必再说。只要你家小娘子点头答应,做我那孙儿的良妾,休说是卖,便是白送几丸安宫牛黄丸,也是可以的。”谢老夫人冷笑,“我那孙儿别无所求,我这做祖母的,总要成全了他的念想不是?”

“老夫人……求求您……行行好……小老儿给您磕头了……”汤伯重重地朝谢老夫人叩首。

“谢大掌柜,此间便交给你了。”谢老夫人站起身来,自有一直立在暗处角落里的婆子来扶了她,扬长而去。

谢大掌柜待谢老夫人走了,赶紧上前去扶去汤伯,又叫了小伙计进来,略略处理了他额上拼命叩头磕出来的伤痕。“老哥哥,听小弟一句劝,我家老夫人最是宝贝孙少爷,怕是不圆了少爷的心愿,不肯罢休。您还是快点家去,和你家小姐商量商量,到底人命关天。”

见汤伯一脸茫然,谢大掌柜的又加了把劲怂恿道:“我家孙少爷年少英俊,又饱读诗书,待桂榜得中,便是举人老爷。贵府的小娘子给我家孙少爷做妾,并不委屈了她……”

汤伯拼命摇头,“不成!这不成!”

谢大掌柜叹息一声,便不再多言,只叫小伙计送汤伯出去。

汤伯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出了回春堂,心头一片凄惶。一边厢是夫人危在旦夕的性命,一边厢是小姐一辈子的幸福,他一个做下人的,如何能决定得了?

汤伯拎抓好的药包,埋头往前走,走不多远,一头撞在个从未醒居酒楼里出来的公子身上。那公子被撞了个趔趄,身旁的小厮一把扶住了公子,随后朝着汤伯喝道:“老东西!没长眼睛么?撞坏了我家公子,拿你十条老命也赔不起!”

喝罢还不甘心,抬脚便朝着汤伯胸口踢来。

一旁同行的公子轻轻对那公子道:“程兄,眼看便要放榜了,这时候要是踢伤了人,怕是不好。”

到底是读书人,要是给人留下德行有亏,纵仆行凶的印象,总是不美。

那被撞的程公子一听,和声制止小厮,“松风,罢了。”

小厮堪堪收了脚,瞪汤伯一眼,“我家公子仁慈,你这老东西还不快滚?!”

同行的公子一拍程公子肩膀,“小弟带程兄去个别致的去处,为程兄压惊。”

“方贤弟,这如何使得?”程公子嘴上这样说,人却已随着方稚桐走了。他的小厮连忙跟上。

方稚桐朝书僮奉墨使个眼色,奉墨遂一拍额头,“哎呀公子,小的将您的扇套落在未醒居里头了!”

方稚桐拿扇子一磕奉墨额叫,“果然是个没脑子的,还不快去取?我与程兄先行一步,你快去快回。”

说罢与程公子把臂前行。

奉墨假意三两步跑回未醒居,蹭蹭蹭上了二楼雅间,踅摸了一圈,又跑下楼来。在门口探头一望,见自家公子与程公子二人去得远了,这才跨出未醒居,拔足往反方向去追汤伯。

奉墨追上汤伯,轻声唤他:“老丈,适才是否撞着了?”

汤伯就着昏暗的天光,看了奉墨一眼,摇摇头,继续默默前行。

奉墨看看汤伯手上拎着的药包,“可是家中有人生病?这八月里的天气最是捉摸不定,极容易闪了人。”

汤伯点点头。方少爷身边的小厮常随方少爷在他的茶摊喝酸梅汤,也算认识,素日里偶尔还会聊上几句。

“这风寒病邪可马虎不得,看过了大夫没有?不知是哪家医馆的?老丈若有需要相帮之处,不妨说来听听,也许小可能帮得上忙。”

汤伯此时脑中一片混沌,胸口憋着一口闷气,正无处诉说,听奉墨这样一问,终是忍无可忍,一股脑儿地将夫人病重,大夫说安宫牛黄丸退热安神镇惊效果最佳,他去回春堂求药不成,统统说了。

最后抹了一把老泪,“小老儿无能,愧对夫人小姐!”

奉墨闻言,一边劝汤伯且安心,说慈惠堂的大夫医术极好的,一边停了脚步,“老丈先回府去,小的可去回了我家少爷,许能帮得上忙。”

说完返身去追少爷。

方稚桐请程公子到新开的一间极风雅旖旎的伎馆,在包厢中听吴侬软语低吟浅唱,又叫伎馆中卖艺不卖身的伶伎温了顶好的桂花酒送来,两人由素手纤纤,软语温存的侍婢服侍着,各吃了两只新鲜螃蟹。程公子温香软玉在抱,不消片刻,便有些熏熏然飘飘然,对着美貌娇俏的侍婢上下其手起来。

方稚桐使个眼色,侍婢便与程公子的小厮一道,扶了他到后头休息。

程公子在后头如何翻云覆雨,几度巫山不提,方稚桐结了帐出来,奉墨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见自家少爷出来,忙趋上前附在方稚桐耳边,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

方稚桐闻言,心道:只怕还不止这些。以谢老夫人爱孙之切,必定趁机要挟。

“走,往慈惠堂走一趟。”

两主仆大步流星急匆匆往慈惠堂去,总算在医馆落钥上门板之前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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