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的滋滋声,飞速汇聚下来,而后山崩地裂般一声炸雷,眨眼间,倾盆暴雨吞没了天地!
庙顶上,只有一片苍茫雨幕。
“师父!!”李归鸿脚下踉跄,摔倒又爬起,勉强跃上破庙顶,失神了一瞬,扑倒放声大哭。
我看得呆住!
只觉怀里的身子轻轻一颤,心中一凛,老女人死活关我什么事!当务之急是要救治荣哥哥!
看他,脸色苍白,闭着眼,不说不动。
我急道:“荣哥哥?”轻抹他脸上的雨水,他嗯一声算是回到,我一手托在他身下,他手抄起他的腿弯,吃力抱起他,运了真气才能行走,“荣哥哥,你千万忍一下,我们这就回去!”
……
接天的雨幕无穷无尽,我抱着荣哥蹒跚走在暴雨里,胸口冷冷地疼,像有千万根小针在扎,真气每运行到那里总有血腥味涌上来,一次一次,运气越来越不顺畅,手中的人,越来越沉。
“丫头,你停下,”半天没说话的荣哥忽然开口,“停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不能停!荣哥哥,你再忍耐一下,马上,马上就到了!到了行在我们找小弥,找军医,给你看,就没事了!你先不要说话,运气护住心脉,不要耗费元气……”忽然记起,当年,我被颜如雪的剑划伤手臂,他也是这么抱着我,对我说莫要耗损元气……
“丫头,”他声音比平时弱许多,“再不说,怕来不及了……”
“别胡说!!再胡说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他低笑,“傻丫头,方才,我并非信不过你,我只是……舍得不让旁的男子看你,惦记你,心里念你……然而你那般问我,我……说不出口……”
“我知道了!荣哥哥我不生气了,刚才就不生气了,你追我出来,我就觉得你是在意我的……”
“傻丫头,我自然在意你!我追出来,见你跑到房上哭,可尚未等我过去,就见那人……我心里便有些怒气……”
“你不用说,我明白!你为我吃醋,我其实也有一点高兴的,嗯,我是不是变得无聊了……”
他微笑,不眨眼望着我,我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局促,“你不要看我!现在脸上头上都是雨水,一定狼狈死了!不能见人!”
他认真道:“我的女人,便是再狼狈,旁人也不及万一……”
“你……怎么忽然会说甜言蜜语了,我都不适应了……”心头甜蜜。
他轻轻一叹,“可惜,我看不到你为我穿嫁衣了……”
“你胡说什么!”我大急,脚下一滑,只觉得手里的人要摔出去,赶紧抱住他一滚,我仰面摔倒,他重重砸在我身上,我闷哼一声,似乎被挤出了肺里所有的空气。
“丫头!”他心痛看着我,我觉得他挣扎动了一下,可到底还是没能挪动身子,心里一酸,不忍看他脸上的悲凉,我垂下视线,吃力从他身下钻出来,再次抱住他,两条胳膊竟像煮过的面条一样不听使唤!
我跌坐在雨中,放声大哭!
泪水冲下面颊,和漫天的雨水一起疯狂流下,与地下的积水混在一起。
他微微抬起手,柔声道:“丫头,莫哭。”
我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他的手,为什么这样冷!不能再耽误时间!只觉身上又生出些力气,我一咬牙,再次抱起他,辩了方向蹒跚往前走。
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身上生疼。
记得那天,我从京郊的胡姬酒肆里跑出来,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天,我一人狂奔在风雨里,几乎跑脱力,是他,撑了一把伞,立在无人的街头等我,那一刻,我觉得他就如苍茫大海中的巍峨灯塔,为黑暗中迷航的人指引方向。
他是我的灯塔,永远给我带来光明与温暖,我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灯光会熄灭,温暖会消失……
眼泪,汹涌奔流。
“停一停,丫头。”他吃力道,“你停下我有话说……”
“不停!”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到他身上,视线模糊,有雨还有泪。
如墨的雨夜,看不清前路,摔倒,再爬起,不知有多少次。
再一次跌倒,忽然衣襟一紧,低头看,他脸色苍白,一只手抓住我的衣襟,唇动了动,话语迅速被雨声淹没。
我把脸凑近,就听他低低道:“遗诏……”他抬起一只手,手指费力点点胸口位置,我知道他脖子上挂了他的小皮囊,不离身带着,里面装的是我的那只紫晶耳铛,他喘息道:“自那日,听你演说未来之事,我便写了遗诏,置于这袋中,以防万一……”他苦笑一声,“不想,竟是,这样的死法……我去后,宗训登基,你为太后,垂帘听政……”
“你不要说了!!我不听!我不听!!”
他吐口气,继续道:“幼主即位,开疆拓土还在其次,休养生息方为正道,素日,我与你议天下事,无不相合,有你守业,我得心安,须将宗训教养成明君,待他成人,再图霸业……”他喘口气,“你舅父王朴定会助你,我另荐一人,翰林学士王著,虽日在醉乡,却有为相之才,纵有几分旷荡不羁,倒正是你素喜交往的人士,必能为你所用……”
“荣哥哥……你……不要说了……”我抱住他,哭道,“我听着难受……”
“傻丫头啊……”他叹一声,又道,“至于赵匡胤,不足为虑,你附耳过来,”他低声道:“我早有安排……”
说完,他长长吐口气,神情一下轻松了许多,可眼神也涣散了不少,我吓坏了,抱紧他大哭,“你说这些干什么!干嘛说这些给我听!你不会死!不会死!!荣哥哥,你别把我一个人扔下,我害怕,你说过要护我一辈子的!你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我泣不成声,“不许个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世界!!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跟你一起去!”
“丫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完成我的心愿……”忽而他一笑,脸上浮出些昔日的神彩,“我倒忘了问你,你可愿意要这太后之位?若是你想同他走……”
“傻瓜!!!我怎么可能和他走!!”我气急败坏截断他,“你这坏蛋!!你让我再也没法爱上别人了!!坏蛋……我爱你……”
他欣慰地笑了,目光里溢出刻骨深情,他如往常那样温柔望着我,如往常那样柔声道:“丫头,抱抱……”
我紧紧抱住他,埋首在他颈窝,泪水滂沱,他尽力张开双臂,用他此刻最大的力量把我抱在怀中……
“丫头,”耳边,他低声的,断断续续说道,“喜欢的吃食,一回莫要吃许多,晚间睡觉老实躺住,滚来滚去,踢了被子,我不在,谁与你盖呢……傻丫头,叫我如何放心得下啊……”
大哭,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一次一次唤他,一次一次对他说,荣哥哥,我爱你。
“我爱你……”他学着我,慢慢道:“我……爱……你……”
隐隐的,远处传来人声……
抬头看,一道火龙穿透雨幕,许多人飞奔过来,当先之人,正是丁寻!!!
我流泪笑着,叫着,摇着他,“荣哥哥!!你看!!是丁寻!!是丁寻!!”
他不做声。
不做声。
紧抱着我的那双手臂,那双曾在无数个日夜,带给我无尽温暖的手臂,一点一点,滑落下去。
……
我的世界,坍塌了。
玄青五 第35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
大周显德二十六年,夏六月,汴京,大内,纯和殿。
又是一个窒闷的黄昏,层层叠叠的碧绡纱幔被玉钩束起,玛瑙红的衣角上镇着鎏金香狮子,冷烟从狮子口里袅袅喷出,琐窗外,暮云低黯,枝上鸣蝉唱得声嘶力竭。
殿门口隐隐飘来人声,刻意压低了声音,“愣着做甚,还不赶紧粘下来。”
有人细声应了,脚步匆匆去远。
裙裾窸窸窣窣,碧溪轻轻走进来,见我看她,笑道:“小姐可好些了?奴婢已叫人煎药去,一时便好。”她走到香炉旁,拿起银香箸拨拨香灰,从黑漆螺细香盒里取了一粒香丸投进炉中,殿中原本清冽的香气又浓了几分,她走近床边笑道:“小弥这寒玉冰配的当真是好,闻着就清爽,偏生还能治病。”
我眼望着紫绡帐子顶,懒懒道:“只是辅助治疗而已,对了,你让他们别熬药了,我喝了这么多年,烦也要烦死了。”
“这如何使得!”她急道,“小姐自那年……伤了心脉,便是胡先生也未去得根儿,一遇雨天便心口疼,”她软声哄我,“奴婢知您不好受,吃了药,身上多少能舒坦些,您说是也不是?再者,您身子不爽利,圣上也担心不是?”
我瞥了她一眼,轻笑,“碧溪呀,你这舌头越来越像流云了。”
门帘上的红丝串珠清脆碰撞,殿门口有淡淡的药香飘进来,我翻身向床里,闭上眼。
脚步声细碎,到了跟前,碧溪轻唤:“小姐,药已煎得了。”
我闭目道:“睡眠中,请勿打扰。”
忽听门口宫女齐声道:“恭迎圣驾。”
“免。”弹性有力的脚步声进殿里,碧溪和小宫女也赶紧跪下见礼。
“平身罢,咦,母后睡着?”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的药刚煎得了……”
“嗯,”听动静是有人在床前撩衣襟跪倒,朗声道:“孩儿给母后请安!孩儿伺候母后吃药。”
暗叹,我道:“碧溪,你们下去吧。”
“是。”
略等了会,我回过身,斜睇着床前跪着的人,“行了,人都出去了,还装什么。”
柴宗训嘻嘻一笑,也不跪着了,扶我坐起,推开山枕,抓了只隐囊垫在我腰后,他从旁边矮几上端起黑釉药盅,笑道:“年轻美貌的老妈,亲爱的妈咪,该吃药啦!”
失笑,真不愧是我调教出的儿子!我看着坐在床沿上的人,视线滑上他的眉毛。
英挺的剑眉,这是他脸上最像荣哥哥的地方,都说儿子像母亲,确实如此,尤其那一双眼睛,长在符皇后脸上是美目,长他脸上就只能算是桃花眼了,我叹口气,荣哥的儿子居然长了桃花眼……
桃花眼闪闪,“妈,您莫不是在感叹儿子怎么越发帅了?”
“切,比你爹差远了!”
“呜呜,我辈嫌弃了。”他换了个腔调,“老妈,为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