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淳硕想了想,开口却还是问苹果的事:“我和苹果有几回跟着皇叔同吃同住,看见他胸口有黑印子,甚是狰狞,却洗不掉。{奇}我隐约知道苹果是丢过的,{书}这事问他长辈最妥当,{网}别的谁也不好说——我也就唐突了,可是什么毛病?有方子治了么?”
曦雨眼中的笑意一闪,决定对安亲王世子实话实说:“……便是如此,苹果最后在瑞平城被周家阴差阳错截了下来,他命大,又正好遇见臣女跟着蜀觋上京,蜀觋给瞧了,说不碍事,等一年半载的就会慢慢消去,只是期间孩子容易发梦、惊着罢了。”
嬴淳硕点点头:“如此我就安心了。苹果实在可爱逗人,我喜欢得紧,但我们又不能天天进宫的。往后我得闲了,就接他到王府玩两天,还望府上允准。”他话说得很客气,两个人虽都是“世子”,但毕竟差着级别,亲王世子的位份是比国公还高的,他想和苹果要好,那都是“恩典”可。
“世子太抬举了。”曦雨站起来肃立:“这是他的福分,但哥儿毕竟年纪太小,要是惹恼了贵人,万望世子照拂一二。”
“谁还能为难他不成?”嬴淳硕眯了眯眼睛,立刻伸手请她坐下:“康王妃是我堂婶,姑娘也是皇亲国戚,这亲缘也不算远了,万不要如此。”
曦雨又福身行了半礼,方才坐下。
嬴淳硕见她如此做派,又沉吟了一下,才说道:“论亲缘,谁比得过皇叔和端阳姑奶奶呢?论血脉,是嫡亲姑侄;论亲近,端阳姑奶奶与先帝才是真正的嫡亲,一母同胞。”
曦雨心领神会,她这样对皇帝,有人看不过眼了,她眼中的草是人家心里的宝呢。
“还有荣王叔公,虽不如端阳姑奶奶亲近,但也把皇叔当眼珠子一样。”
那是当然,荣亲王没儿子,他身份特殊,又不能继嗣,把心思都用在侄儿身上,也很是应该。
“多谢世子爷提点。”曦雨笑着行礼,笑意直透到了眼睛里,姑且不论嬴淳硕背后的用意,但他这样示好,自己也不能不领情。不过,这个小正太不但是只小老虎,还是只小狐狸,真的很可爱呀~
嬴淳硕伸手抚过耳后,摇摇头:“姑娘不必如此,是我不慎被人调换了令牌,才让刺客摸进来,连累了姑娘。”只字不提为什么曦雨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北宫。
曦雨忽然觉得嬴淳硕这个动作很眼熟。
掌灯时分,云光殿传了晚膳。雍德帝在午饭后召见了重臣,平了朝野的人心浮动和流言四起,此刻心情甚好,特命加了几碗菜。
曦雨被请去陪着皇帝吃饭,她想了想,还是随便应酬一下的好。荣亲王和端阳公主已经出宫了,服侍汤药的是山阴公主和嬴淳硕,安亲王仍旧抱剑坐在皇帝的床尾。
晚上的菜总算药味不是那么重,只是皇帝总指着这盘、那盘叫挪到她跟前,让曦雨黑线满头、鸭梨很大,终于忍无可忍地抽着嘴角:“陛下,臣女有些不适,先请告退。”
雍德帝立刻说:“御医就在外间,宣进来给姑娘诊脉。”
曦雨嘴角抽得更厉害了,额角开始迸十字路口。
雍德帝想笑,又怕扯痛了伤口,要笑不笑地:“阿雨,朕还不明白你?摆这个架子没用,不如直说,朕还能听进去。再这般说话,朕就给你噎回去了。”
曦雨也要笑不笑地扯扯嘴角:“既然这样,臣女就奉旨了。陛下,您原先虽说别扭些,但还没这么渗人的,怎么一别几年,就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了呢?别给扫地的人添麻烦了。”
雍德帝毫不生气,闷笑着叹气。
山阴公主和嬴淳硕一脸的惊骇,虽然知道皇帝对她不同,但没想到是这么不同……安亲王暗爽于心,只觉得像是喝了冰镇酸梅汤一样,从头冰爽到脚。
有内侍进来,递上了一本折子。
皇帝放下筷子,翻开看了几眼,向曦雨扬了扬:“是百越使节的请安折子。”
山阴公主和嬴淳硕已经麻木了,以雍德帝的独断专行,竟然会对曦雨说政事……
曦雨掀掀眼皮赏脸瞅了一眼,不做声。
雍德帝轻轻感叹:“阿雨,可还记得那年你表姨妈没了,咱们即席出题联句,朕说的话?‘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如今朕也算是了却了天下事,那时气盛,不愿说‘可怜白发生’,如今朕头上也有白发了。”
曦雨挑挑眉毛:“……不如多吃些红枣芝麻糊。”
山阴公主险些没忍住笑出来,嬴淳硕脸僵了,两个人再坐不住,起身退了出去。
雍德帝不语,曦雨亦不语,两个人对坐默然。
半晌,雍德帝伸手给她夹了好几片糖藕,柔声道:“吃吧。”
曦雨咬了咬嘴唇,拿起了筷子。
《论语》三
撤下了晚膳,捧上来许多新鲜瓜果,白藕片、紫葡萄、红李子、绿香瓜,十分好看,鲜艳欲滴地勾起了人的食欲。
雍德帝随手从枕头边拿了一本折子,递给曦雨:“念给朕听听。”
曦雨摇摇头,很诚实地:“天太热,我懒得开口。”
雍德帝嘴角抽了抽:“看在朕以前在大热天给你念了那么多书的份上。”
曦雨毫不客气:“那是输给我的,做不得数。”
皇帝哭笑不得,干脆板起脸:“口谕,给朕念折子。”
曦雨看了他一眼,也不生气,慢吞吞地拿过折子,打开看了看,开始念:“臣XXX恭请圣安……西狄诸事已妥,唯虎跃关兵事……此处省略一百字……此处省略八十字……此处省略二百字……完了。”
皇帝被囧个外焦里嫩,安亲王暗爽得外焦里嫩。
“罢了……”雍德帝叹着气:“朕看折子,你就坐在这儿用些瓜果,只别乱跑,让朕能瞧见你就行。”
曦雨漂亮的眼睛瞅了他一眼,嘴里说出来的话能把人噎死:“您还是别摆这种做派了,别说做了无用功,光是从嘴里说出来,您就不觉得肉麻?”
雍德帝脸一沉,他即使半靠在床上,也自有一股雍容肃穆的风仪:“放肆。”
曦雨一点不怕,也冷冷地瞪着他:“放五。”
安亲王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咽回去,目不斜视地:“臣御前失仪,陛下恕罪。”
雍德帝叹了口气,伸手揉揉太阳穴:“让皇兄看笑话了。”说着狠狠地瞪曦雨:“朕面上还有你打的红印子呢,就不能稍稍软和些?”
曦雨挑挑眉毛:“我已经够软和了,要不然就放着让陛下自生自灭,何苦拿那么多好药给您用?用一点少一点的东西,我可没那么大方。”
“你真是又小气又刁钻。”雍德帝脸上好看了些,但还是瞪她。
曦雨根本不当一回事,站起身挥挥手:“随您怎么说,反正又不会少块肉。臣女累了,跪安。”说着蹲了蹲身。
雍德帝狠狠地瞪她:“‘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曦雨撇嘴看他:“您说的是自个儿吧?”
雍德帝一噎,几乎是恼羞成怒:“还不跪安?”
曦雨痛痛快快地施礼退下了,心中大爽。安亲王也觉得大爽,一时间想大笑三声,又憋得难受,只有雍德帝黑着一张脸看折子,见了错处不免发作了上折的大臣一番。
云光殿外引了激沼水,水中浮着小小的莲叶青萍,水汽掺在风中吹来,一股子凉爽。
宫灯照得明亮如白昼,天上群星之光如钻石一般熠熠四射,服侍的宫女在殿外等候,见她出来,忙奉上一把团扇。曦雨接过,随手轻摇,漫步下阶,在水边散步。
“姑娘,还是回吧。现下宫中不太平,一入了夜,不好在外头走动。”宫女在身后轻声提醒。
“姐姐说的是。”曦雨点点头,转身欲回,迎面碰上了从清凉殿过来的嬴淳硕。安亲王把他送入宫中给皇帝侍疾,明着是侍疾,但哪真要他去服侍呢?暗地里做人质罢了。毕竟皇帝一受伤,康王和安王手握重权,康王深得皇帝的信任,安王就不一样了。嬴淳硕住在云光殿后面的清凉殿偏殿,每日在御驾前奉汤药伺候。
“世子。”曦雨对他行礼。
“凤姑娘。”嬴淳硕对她回了半礼。“正要去向皇叔定省。”
“那就不打搅世子了。”曦雨向他颔首,往边上退了两步。
嬴淳硕向她拱拱手,顺了顺耳后的头发便走了。
奇怪,这个动作……曦雨皱眉沉吟。
“姑娘。”身后的宫女小声提醒她。
曦雨回过神,也不再去想,回偏殿歇息去。
不过两日,雍德帝的情况便彻底稳定了,曦雨也可以出宫回家。
早有人驾了车在北宫门外等,曦雨上车,却惊见本来应该躺在床上静养的皇帝靠在里面。
曦雨瞬间无语了。
雍德帝靠在马车内的锦绣堆上,面色有些苍白,一手护了腹部的伤口,一手指指对面:“愣着做甚么?朕送你回去。”
曦雨皱眉:“陛下伤还没好……”
“不打紧,你的药很有效,已开始收口了。”
曦雨在他对面坐下,静静地不说话。
雍德帝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马车辚辚,车窗外的人声渐渐多了起来,这是从肃穆的宫殿驶入了热闹的街道。外面有买花的声音响起:“栀子花、白荷花、石榴花、丁香花、粉百合、白百合、红玫瑰、黄月季……”一口气数了许多种。
雍德帝曲起手指,在车壁上轻敲敲,马车就停下了,有人在车外低声:“主子,奴才候命。”
“去买几朵花来。”雍德帝吩咐。
车外须臾便送进了一小篮子,雍德帝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这奴才还挺机灵。”
曦雨瞥了一眼,见那一小篮子里有半篮子都是石榴花,不禁抽了抽。石榴多子,石榴花都是给新媳妇戴的花……
雍德帝伸手取了一簇丁香:“阿雨,朕给你簪上。”说着探身过来。
曦雨想躲,但看见他不经意间因动作压着了腹部伤口所显露出的一丝痛苦,还是没有动。
雍德帝将那簇丁香插在她发髻一侧,又靠回去细细欣赏了一番,带着些痴迷赞赏的眼光让曦雨的虚荣心也稍稍高兴了一下:“平日里怎么不多戴些呢?分明这般秀丽。”说着皇帝又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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