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走过来,依旧是一袭黄色袍服,大殿中只他一人穿黄色,显眼得很。小姐们见了礼,都退回到座位上去了。
“不许给凤小姐添麻烦。”姜宁瞪一眼姜小姐,语气中有淡淡的溺爱。
“才没有。”姜小姐不服气地回瞪。
姜宁不理她,向温乔:“虽说是热天,但不要进太冰的东西,身体要紧。”
温乔亦向他柔婉地笑笑:“多谢记挂着,你也不要饮太多酒。”
姜宁脸上显出一丝柔和,再次行了礼,便回转了。
曦雨望望姜宁的背影:“温姐姐……”
温乔轻轻揽了她的肩头:“你是个聪明人,要是有了喜欢的人,千万不要学我,又犟又固执,心里总是别扭,最后竟没落个好结果。千万要想开,别钻了牛角尖。”
“温姐姐……”曦雨听了这句话,竟觉得心里酸苦。
“他很好,待我万分细心,什么都想到了。人家这么用心,我也不是铁打的,总要也对他好点才是。以后应该会过得不错,要是老天垂爱,将来有个一儿半女,你这个做姨的可不要吝啬。”温乔戏谑地。
“人家什么时候吝啬过。”曦雨甩她一个白眼,心里却酸苦不止,温乔仍然忘不了温云岫,忘不了那具根本不算是人的肉傀儡。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旧唐书
白天遇刺的阴霾被一扫而空,鹿鸣殿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术士们规矩不严,皇帝又着意笼络,脸上一直挂着淡笑。
没有丝竹细细,没有轻歌曼舞,满殿激荡着灵光毫彩,仿佛是群仙饮宴。
妖孽的蜀觋一身焕彩袍服,与姜太老爷对坐,二人似乎相谈甚欢,蜀觋双手微合,指如兰花,不疾不徐中变换着手势指法,指上灵光幻化出的微型山水、飞鸟走兽也跟着幻化起来。姜太老爷时而点头微笑,时而击节赞叹,身边慢慢从平地涌出一株金莲绽放,大有仙家气度。二人如此这般分说演练了一通,相视一笑,各有所悟。
周遭众人听得是如痴如醉,看得是目眩神迷,连雍德帝也凝神细听了一会儿。这种场合,国师府的人反而不往前凑,让姜家独领风骚。一番讲道说法,尽显大道幽微,听得殿内一片狂喜。
蜀觋和姜老太爷相互印证一番,各有所获,便不再开口。雍德帝微微一笑,对随侍身边的姜宁:“朕听说卿已定了亲事,是温家的小姐,不知今日在否?”
姜宁躬身:“请陛下稍候。”他走过来携了温乔,两人一起拜见了皇帝。
雍德帝并未细看,只扫了一眼,便笑道:“真乃郎才女貌。赏六对金玉童子。”姜宁和温乔忙叩谢了,姜家和温家的人都站起行常礼谢恩。
雍德帝又转头问国师:“朕亦听闻,涂山瑾定了亲事?”
涂山兰脸上现出笑容:“蒙陛下垂询,虽未正式下定,但已和女家尊长商定了。”
“哦?不知是哪家千金?”雍德帝饶有兴致。
“并非世家闺秀。”涂山兰起身回话,说了两个散修的名字:“便是这两人之女。”
“可在否?”
涂山兰答了“在”,向涂山瑾示意,涂山瑾便如姜宁一般,携了自己的未婚妻到雍德帝面前行礼。曦雨吓了一跳,涂山瑾的未婚妻便是那个非常崇拜棠棣、面容普通眼神清澈的女子!她向曦雨眨了眨眼,便态度从容地跟着涂山瑾到皇帝面前叩拜了。
雍德帝亦微笑点头:“珠联璧合,赏六对金玉童子。”
涂山兰和那女子一起向皇帝叩拜,国师府、凤府和那两个散修都站起谢恩。
礼毕各自归座,雍德帝注目紧挨着姜老太爷坐的一位缥青袍服老人:“相公,朕久闻九大世家中,相家测字批命、看相摸骨之术鬼神莫测。”
相老太爷起身揖礼:“陛下谬赞了,不过是同道抬举罢了。”
“相公不必自谦。”皇帝道:“正要倚重相公的本事。宗室内人丁稀少,康王妃如今身怀六甲,不如请相公一观,是王子还是郡主?”
人们均是一愣,曦宁立刻紧张起来,反倒康亲王不当一回事,伸手扶住她的背,笑意如常。
相老太爷捋捋长须,却不立刻奉旨,笑问:“敢问陛下,王子如何?郡主又如何?”
雍德帝面色不变:“王子当为世子,康亲王烟火有继;郡主乃是朕的侄女,娇贵无比,朕以公主待之。”
相老太爷笑意更深:“陛下圣明。”
康亲王和曦宁立刻站起谢恩,被皇帝摆手止住:“相公,请。”
人们都紧张地望过去,曦雨也屏住了呼吸。
相老太爷先拱手说了句“失礼”,便抬头直视曦宁,仔细端详了一晌,点头笑道:“王妃有宜男之相,并无女命。恭贺康王,弄璋之喜。”
所有人都大喜,连苹果宝宝也在父亲身边“咯咯”笑着拍着小爪子。康亲王高兴得连连给相老太爷作揖,被山阴公主好笑又好气地说了一句“拜你媳妇才是”,又对着曦宁作了几揖,把曦宁的脸都给羞红了。
术士们很难携家带眷地凑得这么齐,暗地里都在为自家的小辈打量相看,曦雨身份足够,又实在出众,引来不少目光。
姜小姐暗地里打量曦雨,看她与温乔、周霞笑语晏晏,如光风霁月,委实秀丽,举手投足间大方可爱,不禁起了为自己亲哥哥打算的心思。她是姜宁的族妹,虽不是长房,也是嫡系,又因为年纪小,长辈疼爱得紧,便起身溜到自家祖父处,和祖父与相老太爷“密谋”几句,惹来两位长辈几句轻嗔和默许,便又溜回来凑到曦雨跟前:“雨姑娘,我方才和相爷爷说了,咱们也去让他看看相,好不?”说着便双手搂着曦雨的胳膊。
曦雨很喜爱她天真无邪,再者女孩子天生对算命看相什么的有兴趣,便起身又拉了温乔和周霞同去。几个女孩子到前面见了礼,姜小姐兴奋地将曦雨轻轻推到最前面:“相爷爷早给我算过了,雨姑娘快说说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曦雨一呆:“这个……我没有生辰八字。”
“怎么会?”几个人都一副不信的样子:“别害臊,快说。”
“不是害臊,是真没有。”曦雨苦笑,她是真的没有生辰八字,只有出生年月,两个世界的历法,那能一样吗?“19XX年二月二十九晚上十一点半”,这算什么生辰八字啊?
“没八字……”姜老太爷和相老太爷来了兴趣,雍德帝的注意力一直在曦雨身上,曦宁看见她们在批命,也扶着肚子走过来,登时这一群小姑娘成了焦点。
“没有八字,相面亦可。”姜小姐古灵精怪地转了转眼珠子,提议。本想是拿她八字与自家哥哥合一合,谁知道没有八字这么奇怪。
“姑娘抬头给我瞧瞧。”相老太爷温言道。
曦雨依言抬头,直视着他。
“唔……”相老太爷端详了半晌,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丫头的面相只怕不好看……”涂山兰走过来。
“唔,要不是知道是贵府的外甥孙女,我还以为是贵府的嫡女呢!如此纯正的血脉,激荡得面相上一片模糊。小丫头看上去一副天然妙目、正大仙容,模样生得极好,只能看出不是单薄之相,再多的也没有了。”相老太爷摇摇头叹气,姜小姐在心头暗喜。“八字、面相皆不成,大家子闺秀,不兴摸骨那一套。不好在小辈面前落面子,便测个字。”
“你便说个字,请相公一批。”涂山兰向曦雨。
“好。”曦雨脱口而出。
“快说。”周霞催促。
曦雨笑而不语。
相老太爷大笑:“好灵巧的小丫头,这‘好’字是极好的。”又问:“你要问什么?”
曦雨想了想:“便问子女。”
相老太爷摇头笑道:“这何须问?有女有子,才是个‘好’字,女先子后,民间所谓‘先开花后结果’是也。”
众女喜笑颜开,曦宁比听见自己怀孕还高兴,雍德帝似不在意地转头去和荣亲王说话,嘴角抿起温柔的笑意。
曦雨却浑似不在乎,想了想,道:“再问家宅。”
相老太爷想了想,脸色又变了变,对曦雨说:“将你手腕拿出来,我摸一摸骨。”
众人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脸色都紧张起来,曦雨倒不在乎,伸出手腕去。
相老太爷伸出枯瘦的手指把住她右腕,摸了摸骨,微阖双目想了想,手指上灵光一闪,向曦雨手上探去。
灵光触肤,激荡起一道霓彩,一匹高约两丈、鞍辔齐备的骏马从霓彩中化出,四蹄生云,温驯健壮。
曦雨眉间神色一厉,手挣脱出来,鱼肠剑一挥,已将马身上鞍辔削下,化作云气散去。
众人皆愕然。
曦雨回首温婉地笑:“多谢您。倒也听说过有一个人是这样的命格,只是她过得极不如意,但愿这一剑能破了命。”
相老太爷哈哈大笑:“‘好’字本就是女在子先,你这女娃娃太过谨慎惶恐了。”说着又道:“再将手伸出来,我给你八字批语。”
曦雨依言伸出手去,相老太爷拿大袖遮住,暗暗在她手心里划了八个字。
曦雨垂下眼睑,拜谢了。
“你们丫头的打算只怕要落空。”相老太爷悄声在姜老太爷耳边说。
“本就是那丫头自己一厢情愿,我不过哄她高兴,咱们多少年的交情,难道你还不能领会我的意思?”姜老太爷浑不在意,姜氏和涂山氏是永远不能成为姻亲的,就算不是直系血缘都不行,否则置皇上于何地?
“唉,能批到这样的一个命,这样的一个人,虽死无憾啊。”相老太爷拈须感叹:“宗清元养出来的姑娘,和她爹一个模子。”
“什么命?”姜太爷这会儿倒来了兴趣。
相老太爷吊他的胃口,就是不说。
夜宴的最后,术士们幻出漫天的莲花、金灯、庆云、飞鸟走兽,在帝都的上空大放光华,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才缓缓散去。
城中“万岁”声响了一夜,黎民齐贺朝天子,一城之人皆若狂。
曦雨回到家,褪下盛装华服,洗洗漱漱,爬上床睡觉。
夜半有人挑帘进来,不是夜莺,曦雨人还未睁眼,手就握住了睡衣袖口处的鱼肠。
“阿雨,不需如此了。”雍德帝握住她手腕,小心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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