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不需如此了。”雍德帝握住她手腕,小心翼翼地亲亲。
曦雨任他握住手腕,慢慢从枕头上坐起来,忽然觉得心里很平静,是面对这个人时从未有过的平静。她从不圣母,但听到那响彻天地的“万岁”之声,她忽然觉得,当初的牺牲是很有价值的,起码能让很多人过得比以前好。
“今日在飞云台上的刺客,混在西狄使团中,朕可要扣下阿洛汗珠丹,好好谈谈条件了。”雍德帝浑不在意地说,根本不提他发现曦雨居然剑术超绝时的气怒。
“那是自然。陛下还指着阿洛汗珠丹和莫牙克维侬死磕到底呢。”曦雨不屑地撇嘴,不管那些刺客是什么来头,皇帝都会让阿洛汗珠丹相信那些人是莫牙克维侬的余孽。笑话,如果西狄草原真成了一片铁板了,皇帝还玩什么?说不定当初莫牙克维侬能逃出命还带出一部分势力,就是他暗地里的授意。
“阿雨,往后不需谨慎,也不需惶恐了。”雍德帝忽然语气深深地对她说。
曦雨沉默了,她看着眼前这个人,黑暗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清楚了一个轮廓坚毅的下颚。她忽然想起今晚宴会上的温乔和姜宁,再想起自己的打算:随便嫁一个人品过得去的人,好好和他培养亲情。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曦雨突然觉得这夏夜很冷、很冷。
“相公给你批了什么命?”
曦雨抿了抿嘴,咽了咽口水。
“不想告诉朕?”他温言。
曦雨摇摇头:“倒也没什么好瞒的,说给你听也无妨。”她并不在意,只是一个批命而已,如果把未来寄托在这其俗无比、狗血至极的八个字上,那才是傻了。
说着拉开他的手,将那八个字划在雍德帝手上。
履中居顺,贵不可言。
仪礼·士冠礼
万寿节过后,南荒和西狄的使节便启程了,兆京府装模作样地搜捕了几天逆贼,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了下文。曦雨毫不关心这个,目前最重要的是:涂山瑾要正式定亲了!
定亲就是要将纳彩、问名两道程序走完,在“问名”礼上,双方交换了生辰八字,就算是正式定亲了。本来两家也都很满意这桩亲事,再者雍德帝也召见了两个小儿女,正巧两家的亲长趁着万寿节的机会也都在京城,不如赶在曦宁九月生产前把亲事定下。
女方姓宋,闺名宋晨晚,年方二十,但因为从容淡定、知书识礼的气质,看起来倒比曦雨大似的。为了独女的亲事,宋家二老专门在京城买了一栋宅子,不大不小,既不打眼又不失体面。专门算了良辰吉日住进新府第,自然请了未来的姻亲暖房。男女婚前避嫌,国师府的人只送了礼却没有上门,曦展很给面子,带着媳妇儿子妹妹都去了宋家的新第。
“大夫人、雨姑娘好。”宋晨晚的母亲带着人迎出来,招呼:“潮哥儿也来了,真是蓬荜生辉。”
“宋太太不要客气,”茉莉笑道,宋晨晚的母亲没有诰封,只能被称为“太太”:“咱们马上就是姻亲了,只叫他苹果就是,还是他小姑妈给起的乳名呢。”
苹果宝宝似模似样地向宋太太和宋晨晚作揖,小嘴里认真努力地说“恭贺乔迁”,喜得两人一把将他抱起来。屋内已设好了宴席,还请了帝都有名的戏班子来唱堂会,都进了屋里,宋太太和茉莉把曦雨和宋晨晚轻轻推到一边:“你们年轻姑娘自说话去,将来都是亲戚,好生相处。”
宋晨晚是主人,答应了一声,便携着曦雨的手走到偏席上,问关于棠棣的事。曦雨很喜欢她的性子和有分寸,自然也有心迎合,不一会儿,两个人就热络起来。
宋太太和茉莉正讨论着定亲的事,转眼看见两个人说得兴高采烈,曦雨拿手指比划来比划去,脸上笑容满面;宋晨晚虽然全神贯注,但脸上却笑不露齿。茉莉不禁摇摇头:“晚姑娘倒像是姐姐。”
宋太太问道:“雨姑娘芳龄几何?”
茉莉掐指算了算,叹道:“二十二,是大姑娘了。”又陡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禁暗骂自己心不细。
回去的路上,曦雨兴致勃勃地说起来:“宋妹妹和瑾哥哥正好相配,这两个人性子很合,一定能过到一处去。”
茉莉握住她的手,面带歉意:“都是嫂子不好,竟然把你的及笄礼给忘了,今儿就跟老祖宗和你哥哥商量……”
曦雨一愣,她根本就没想起自己还有个及笄礼没办。
茉莉看见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自己也给忘了,不禁大叹:“女儿家二十岁是要有个及笄礼的,表示已经成年,可以许人了……你今年二十二了,不管亲事定不定,及笄礼是要办的。”
曦雨黑线,这当口儿她可不想再招人眼球了:“嫂子,及笄礼不是二十岁生日办的么?我二十岁生辰早过去了,真有心庆祝,咱们一家人坐坐也就是了。这当口,正是多事的时候,苹果三灾八难的,家里还操不过来心呢,我也是怕麻烦的性子,就不办吧。”
“回去跟老太太和你哥哥商量了再说。”茉莉看她一眼,低头逗弄苹果。
商议的结果是:不办。
凤老夫人和曦展一致同意曦雨的意见,不请外人,自家人在一起坐坐就好。曦宁知道了这事儿,强势决定酒宴在康亲王府办,大伙儿想了想也同意了,毕竟曦宁是绝不会错过这次酒宴的,而她又将临盆,挺着大肚子来来去去实在不怎么妥当。
于是,涂山兰亲自算了个吉日,七月二十九是个好日子,一家人在康亲王府热热闹闹地摆开了宴席。
曦雨很难得地盛装华服:身着交领缠枝掐牙丝罗衫,系着十二幅烟霞裙,蹬着明珠履,梳着华美的牡丹髻。
今日不论尊卑,只论辈分。
曦雨先向外祖母和舅公叩头,两个人笑得脸上开了菊花,给了一对晶莹剔透的琉璃簪,为曦雨插在头上。再是曦展和茉莉,给曦雨戴上一对玉蝴蝶压发,也高兴极了。康亲王和曦宁受了礼,更是出手不凡,一对繁复的金丝楼船簪让人都看花了眼,就连苹果,最后也掂着脚尖,胖乎乎的小手一阵忙活,终于在侍女的帮助下,把一块极品墨翡用红绳系在曦雨的脖子上,嫩嫩的说“姑姑不许拿下来哦”。
曦雨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地答应,待入了席,先敬了众人三杯,又一一斟满。席上一片欢声笑语,康王还传了几个女乐助兴,又说笑话又唱曲儿的,逗得众人不停声儿的笑。
兴致正浓,王府内总管沈女官匆匆进来,在康王耳边说了句话,康亲王便连忙站起来,叫把女眷都扶到内室去。
还未等侍女们上前搀扶,王府的长史便倒退着将雍德帝导引了进来。
众人猝不及防,忙跪下行礼。
雍德帝叫了平身,眼睛一扫,笑道:“是朕扰了你们的兴致。”
康亲王和涂山兰、曦展忙连称不敢。
皇帝笑笑,命他们站到一边去,对曦雨道:“过来跪下。”
曦雨愣愣,只好走到他跟前跪下。
雍德帝拿出一支笄,为她轻轻戴在髻顶上,口中沉声念道:“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一边陈堰已送上一杯酒来,皇帝接过,递给曦雨。
曦雨傻愣愣地接过,陈堰小声:“主子,洒一半,喝一半。”待她洒了、喝了,又将空酒杯接过去。
雍德帝伸手将她扶起来,细打量打量,笑道:“很好看,这支笄朕四年前便备妥了,可惜今日才送出去。”
曦雨觉得现在摆哪个表情都不合适,干脆木着脸。
皇帝也不指望她能给个笑脸什么的,也不白费功夫,又转头向康亲王和曦展说了几句祝贺的话,便起驾走了。
待他们一走,曦雨从头上拔下那支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一整块墨翡雕成的玉龙,造型朴拙,线条流利,庄重大气极了。正要问问这个值多少钱,抬头却见众人用很忧虑的眼光看她。
“怎么了?不用担心……”
“阿雨,”曦展面无表情,打断了她的话:“方才陈公公代陛下警告我,说给你补贺这是好事,但不要白害了别人。你怎么想的?”
曦雨噎住,想了想,叹口气:“先拖着吧。”
青玉案
雍德十六年八月十五中秋,待字闺中的山阴大长公主被指婚给寒门出身的刑部侍郎严徽,皇帝与内宫分别颁下了给驸马及其亲眷的恩赏,命礼部、内府、宗正寺协同办理山阴大长公主下嫁事宜。
婚期定在来年的三月十八,正是春江水暖、桃李缤纷的好时节。严徽喜气洋洋、马不停蹄地准备着六礼,一向骄傲尊贵的山阴大长公主,也不再接受内外命妇的请安拜见,开始足不出户地绣嫁妆备嫁。
曦雨很是为他们高兴,托康亲王送进一对比目玉佩,恭贺良缘。又想起那时在范临家中赏花,雍德帝悄悄在她耳边说“子肃想尚山阴大长公主”,酸酸甜甜的情绪就都涌了上来。
一个月后,九月十五日申时,曦宁平安产下了康亲王嬴太玄的嫡长子。
凤府得到消息的时候上午巳时,康王府的下人来抱:“王妃胎动,要分娩了!”众人也顾不上收拾,匆匆忙忙往康王府赶。
曦宁已经被扶进了产房,在里面唉唉叫痛;接生稳婆和嬷嬷连声抚慰着,却不能抚平她害怕的心情;康亲王一手拽着御医,在产房外面磨地板;侍女嬷嬷们乱成一团……简直惨不忍睹。曦雨觉得头很痛……明明什么都准备得一妥二当,为什么到了紧要关头还是这么慌乱啊?那些稳婆、嬷嬷都是千挑万选老成可信的,怎么搞成这样?还有内总管沈女官呢?
茉莉服侍着凤老夫人随后才来,曦展和曦雨先到,映入眼帘的就是这狗血又喜感的一幕。
曦展无言地拍拍她的肩头:“交给你了。”
曦雨觉得眼角直抽抽,向康亲王行礼说:“姊夫,这一团乱总不是个办法,我就先管着?”
康亲王如蒙大赦地拼命点头。
曦雨很不客气,两步跨到产房窗子下面,带着杀气喊:“都给我闭嘴!”
屋里瞬间没了声音。
“二姐,现在不许叫,能睡睡一会儿,不能睡就给我攒着力气准备生孩子;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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