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丫鬟们答应着,把醉醺醺、完全喝糊涂了的温云岫扶下去。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曦雨转身回到厅内,只见涂山兰抚着长胡子呵呵笑着,显然十分开心,温乔和周霞笑容迷人,陪着涂山兰聊天。涂山瑾虽不是个嘴笨的,此时也没插话,只独自在那里品“真珠红”,一脸陶醉。
温乔见她进来,便笑道:“又烦劳你了,大师兄因味觉过于灵敏,从小滴酒不沾。今儿难得尝到‘真珠红’这样的极品,醇香又不浓烈,多喝了几杯,倒失态了。”
“说的是。”周霞笑吟吟地,手里端了一杯酒,接过了话头:“上回家父寿辰,云岫哥来贺,他人老实,席上被那群不正经的一闹,只饮了一杯烈的,就上头了呢!少不得给他解了围。我尝着这‘真珠红’是真好,醇柔适口,偏又有淡淡酒香,怪不得云岫哥多饮了几杯,连我也想多喝呢。”
温乔冷笑。
这两只又掐起来了……曦雨抽抽,明明感情不是那么坏,偏又整天明里暗里地掐架,少不得又要给她们做和事佬,转移话题:“‘真珠红’酿造不易,一年也只得那么几坛子,国师府和凤府一分,再往桐实居那边一送,也就没了。不然,倒可以送温公子和周姐姐一些。”
周霞看曦雨一眼,倒也没再掐下去,配合地转移了话题:“哦?怎么个不易法?”
曦雨松口气,跟着说起真珠红的酿制方法,涂山兰也不时插一句,总算把气氛扳了回来,酒宴圆满结束。
涂山兰和温乔、周霞去歇着,曦雨指挥下人们收拾残筵,涂山瑾留下来帮她。
“这些个酒器先都收下去,小心清洗,不要打碎了。厅里清扫干净,燃上水合香薰一薰,去去味儿。厨房里伺候的人换个班儿,做上宵夜,防着主子客人们半夜要东西吃。下午吩咐往井里湃的果子,捡上好的送到客房,余下的赏了今晚伺候宴席的人,各门上夜的那里也送一些。那道菊花兔肉是谁烧的?赏她一吊钱。”
底下的人答应着去了,一应事宜都有条不紊。
涂山瑾看着她一样样的指派,面面俱到的吩咐,不由感叹:“家里没有个女眷就是不行,往常都是管家娘子吩咐,但哪有你这么爽利。”
曦雨转身听到,笑:“那你早些娶一个可心的,不就有人给你办这些事了么?”
涂山瑾摇头笑:“哪那么容易。”
曦雨不由有些暗悔失言,如果说凤府子女的婚姻都能够自主,那么涂山瑾的婚姻,他自己能发表意见的余地就非常小了。平常的术士世家,联姻的对象都只从术士世家中选,更何况是涂山氏呢?经过了涂山郡君一事,涂山氏就更不可能从平常人中挑媳妇了。涂山瑾正室嫡妻的可挑选范围,实在非常狭窄,甚至有可能,他最后会不得不和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子同床共枕、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涂山瑾看见她神色,屈起手指头往她头上敲敲,笑:“想什么呢。无论如何,这总比别的那些贵胄子弟盲婚哑嫁,一切都由别人做主得好。更何况,这是责任,也是代价。”
曦雨抬头看他,涂山瑾清俊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甘心,目光灼灼,脸色平静。他身负延续涂山氏血脉的责任,也身披涂山氏立于群山之顶、傲视天下术士的荣光。
这是责任,也是代价。
曦雨想起HP中的那些斯莱特林贵族,心中百感交集。别看涂山瑾有时很小白,但他似乎也是个斯莱特林呢……
“不说这个,”涂山瑾抚上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倒是你,准备好了吗?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恐怕会很难熬。”
“嗯。”曦雨沉着地点点头,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真正的敌人了。
论语(二)
一声惨叫,划破了帝都宁静的早晨。
不多时,官府接到了报案,北城李府满门被灭,全府上下连主子带下人四十四口,无一人幸免于难。
嬴氏皇朝的帝都叫做“兆京”,掌管这一府刑事的衙门叫做“兆京府”,人称“帝都府衙”。这样的灭门血案,在京都已足足有十来年未见,立刻就惊动了帝都府衙,一刻钟之内,已有差役赶来,将李府所在的半条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街上的行人也都被驱散。
兆京府尹带着仵作、师爷匆匆赶来,立刻开始勘验现场、尸首。
李府的大门被打开,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整个李府的时间仿佛停止了,被凝固在遇害的那一刻。
角门旁有一个守夜的小厮,尸身靠着门柱,已经僵硬的脸上还可看出一丝困倦的表情;正堂上一个老仆伏在地上,手边是给油灯添油的小壶;寝房内丫鬟趴在桌上,手还握着茶壶把儿,准备给主子倒茶吃;床上的小姐香消玉殒多时,却面容安静,毫无惊恐之色,亦没有挣扎的迹象。
所有的尸体都是喉间一道血痕,一击毙命。
静谧的府邸,没有满地鲜血,没有狰狞死状,却令人毛骨悚然。
屋檐上一具小小猫尸,亦僵死多时。
府尹带来的都是办案的老手,最初的震惊过去,立刻有条不紊地忙起来。
不过半个时辰功夫,李府的血案传遍了帝都。
“周姐姐、温姐姐,起得好早。”曦雨特意早起了,昨夜酒宴罢已是很晚,她便在国师府歇下了。
“在家习惯了早起练功吐纳。”周霞一笑。
曦雨给她们行了个蹲礼:“给二位姐姐请安。”方道:“我方才去舅公处请安,他老人家已出去了,叫我们不必等他用早膳。”
温乔和周霞一齐回了礼,曦雨便命摆饭。
国师府内的大丫鬟环佩进来,向三人行礼:“姑娘,温公子昨夜酒吃多了,现还未醒。奴婢不好叫他,早膳的时辰也到了,不知……”
曦雨想了想:“叫厨房把早膳给温公子温着,若是过一个时辰人还没醒,就不必留了,只焖一罐粥就是。宿醉最是难受,解酒汤什么的也备下。你们用心服侍着。”
“是。”环佩是府里的家生子,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也敢在主子面前说笑几句:“昨夜温公子喝得不少,足有满满一壶的‘真珠红’,也怪不得醉得这么厉害。鸡叫的时候要过一次茶,然后就一直睡到现在。解酒汤早备下了,不如奴婢在房里小炉子上焖一罐子粥,也省得麻烦厨房的嫂子们。”
曦雨点头:“你想得很周到,去吧。”
环佩又行了礼,才退出去。
早饭摆上来,曦雨请温乔和周霞坐了,为她们布了两筷子菜,自己才坐下陪着吃。三人昨夜都很晚才睡,现下也都不说话,只静静地吃了饭。
用过早膳后,涂山瑾从钦天监回来,曦雨看府中有了主事的,便说要回凤府,有事了再叫她过来。涂山瑾便放她回家,只叮嘱不要随便出门,凡事小心。
朱轮马车走在街上,曦雨恍惚听见外面有人说“灭门”、“血案”什么的,若有所思。
京师重地,但凡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不是彻头彻尾的昏君,就明白兆京府尹这个位子上坐的,一定要是纯臣、忠臣,不能属于任何一方的势力,不但对皇帝忠心耿耿还得有点本事,这样才能不被政治的巨大漩涡吞没,在这个位子上长长久久的坐下去,勤勤恳恳地为皇帝陛下工作。
现任的兆京府尹刘文珂,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从一个小小的县令做起,一步一步往上爬,从先皇时代一直爬到雍德一朝,最后坐上了兆京府尹这个举足轻重的位置。刘文珂办案的手段并不是最高明的,但他为人磊落却又不缺乏周旋的心计手段,在耿直与圆滑间很好地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家境殷实的良家子出身,既没有世族大家的拖累,也并不在家世上受人歧视,同样娶了一个小家碧玉为妻,岳家家世相当,妻族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麻烦。从最底层一路历练上来,积累下的人脉和经验也不可小觑,最重要的事,此人人品很好,在官场上打滚多年,却并没有被污染透。当然,必要的手段,还是会使一些的。
这样的一个人,实在是兆京府尹的最佳人选。
皇帝陛下如是想着,两只修长的手指在御案上无意识地轻轻叩响。
刘文珂站在那里,微微躬身,含胸低头,丝毫不敢行差踏错。
“此案重大,不要说是京师,地方上也有多年未出现灭门血案。朕给卿半个月的时间,务必查出凶手,严惩不怠!”
“臣遵旨。”刘文珂行礼领旨,又秉道:“臣启陛下,此案疑点重重,诡谲之处甚多。臣并不十分擅于侦、察,特请陛下旨意,调刑部郎中严徽协助。严徽不仅缜密,且通勘验之术,于办案上,实是个全才。”
雍德帝隐含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刘文珂并不讳言自己的短处,并能扬长避短,这样必不会误大事,这也是当初命他出任兆京府尹的原因之一。
“准了。”雍德帝点点头:“朕宣严徽往北宫来,你将此案详述。朕也想知道,这作案的是怎样胆大包天、目无王法。”
立刻有内侍领了旨出宫去。
“赐座。”皇帝发了话,刘文珂方才斜着身子坐下,宫女端上茶点来,他此时方觉得饿:清早一接到报案就立刻赶去李府,勘验现场后便直接入了宫,到现在粒米未进。
皇帝看出他想吃又不敢失仪的窘迫,便起身:“朕往东正间去,卿在此等候。”又向陈堰:“将山阴大长公主挪到北宫来避暑。”陈堰应了一声,倒退着出去。
雍德帝站起来,刘文珂心知皇帝是看他不自在,忙恭恭敬敬地跪下身子,待内侍、宫女们服侍着皇帝往东正间去了方站起。北宫是皇帝夏天的常驻之所,殿外激沼水声淙淙峥峥,听得人心里一片凉爽,他此时才觉肚内饥馑难耐,忙就着清茶用了点心。
少顷,严徽接到旨意,奉诏入北宫见驾。
严徽是贫苦人家子弟,自幼丧父,全凭寡母辛苦劳作、众好心乡邻接济才得以正大成人。他没有别的晋身途径,唯有十年寒窗,搏一个功名。严徽性格端肃,做事规规矩矩却不失灵活别致,又缜密细致,责任心极强。到了刑部任郎中之后,更是勤学苦读了一番,精研历代案例。他本身绝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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