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都不知道得意到哪儿去了。”程夏桢拿扇子指点他,被范临一掌拍下去。
“嫂夫人中馈竟如此出色,崞父真是有大福气的。”严徽取了一块蛋黄酥尝尝,惊讶地说。
“怎么?你也想娶一个?”赵书霁促狭地打趣他:“看来,不止你家老太太急,只怕子肃自个儿心里也急吧!”
严徽脸涨红,狠狠地瞪赵书霁。
“倒是可惜了……”曦雨长叹。
“什么可惜?”林子晏在她身边坐下,拿筷子夹了一块蛋黄酥给她尝。
“年刚过的时候,严老太太不是看中了我家姐姐,托武安侯夫人来说媒吗?其实,我倒觉得严兄是个良配,只是家姊运气太差,倒便宜了某些小人。”曦雨冷笑,愤愤地咬了一口蛋黄酥。
林子晏哑然失笑:“便是二姑娘有意,这亲事只怕也不成的。”
“怎么?”曦雨看她。
林子晏低头,悄悄地对她说:“子肃的心大着呢,他想尚主。”
“尚主?”曦雨疑惑:“可是如今皇室内并没有合适的公主啊……莫非是血脉远的宗室之女?可那些也当不起‘尚主’二字……”她忽然想起一个可能来,立刻噎住了,闷得抓住胸口。林子晏立刻给她倒了杯茶水灌下去。
“莫非?”曦雨抚着胸口,颤颤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想尚山阴大长公主?”
林子晏抿着一丝笑意,点点头。
曦雨倒抽了一口气,低低哀嚎:“不是吧?我不要知道这么大的秘密啊!”
“晚了!”林子晏忍不住笑意,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曦雨今日没束发冠,一头黑发丝绸一样,手感极好,倒让林子晏有些舍不得拿开手了。
“他想尚主……以严兄的品格,肯定不是为了晋身谋前程。他是真心喜欢山阴大长公主吗?”曦雨看着其他人在那两盘点心边上闹成一团,托着下巴自言自语。
“子肃是个死心眼的,只怕这辈子也不会改心意了。”林子晏不以为意,拿起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
“唉……山阴大长公主是个好女子,性如烈火、心如冰清,也怪不得严兄对她倾心。只是,这皇帝的姑丈岂是好做的?那条金龙鱼狡猾奸险恶毒阴沉心机重,肯定不会同意严兄当他的姑丈……哼,明里不能和他对着干,暗地里不给他添些堵,也太对不住自个儿了……”曦雨喃喃。
一边的林子晏含笑饮酒,似没有听到她在嘟囔什么。
“就这么决定了!成全一对郎才女貌,绝对是大好事!嗯,严兄要尚主的话,既然家世出身上已经落下一头了,就只能立下大功,展露出大才才可……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就这么办!”曦雨最后拍板。
林子晏看着她雄心万丈地站起来,朝那一群人轻快地走过去,心下又好气又好笑,伸手为自己又斟了一杯酒,无奈而又宠爱地摇摇头。
曦雨走到那边,只听见那些人在打趣范临,这家伙平时滑得像抹了油似的,难得抓住他的窘处,今天正好抓住了,不寒碜他几句,众人就觉得一阵子不甘心。
曦雨走近,正好听见他们说范临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得如此贤妻。
“的确是贤妻,而且既贤且慧,范兄上辈子一定是烧了高香了。”曦雨走过去,笑着插话。
“这‘慧’却从何来?”程夏桢问她。
曦雨一指那两盘子点心:“瞧见没?在劝着夫君少吃酒,保重身子呢!”
“哦?”这下众人全来了兴趣,都凑过来看,却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还请蘅君指教。”范临向她似模似样地作了个揖,心中也好奇:他和妻子结缡数载,对自己的夫人也甚是了解。自家夫人是从小定下的一个没落世家小姐,娘家也并不在京城,几年前,范临奉母命早早地成了亲。完婚之后,夫妻二人虽说不上琴瑟和谐,但也是互相尊重、家室和睦。三少夫人自嫁过来之后,便恪守妇道,往上侍奉公婆十分尽心,往下也能约束下人,是一个极普通的大家媳妇,女红、中馈倒是拿得出手,但从未见她展露过什么别的出挑的地方。
曦雨笑,这一群都是大男人,如何能理解女儿家的小心思呢?“这个蛋黄酥做出古琴形状,是‘一池波’琴的样式,隐含了个‘吃’字;这个糯米甜马蹄糕做成白芙蓉花的形状,却在花瓣尖点染了晕红色,这自然是‘醉芙蓉’了,含了个‘醉’字。方才那送点心的丫鬟过来,范兄问,‘你怎么来了’,可见这丫鬟按理是不应该来的,她又自报说叫‘莫玲’,倒是含了个‘莫’字。连起来不就是‘莫吃醉’吗?嫂夫人既想劝着夫君不要多吃酒,又怕她的叮嘱让范兄在好友面前掉了面子,却想出这个法子来,真是聪慧过人。”曦雨掩嘴笑。
范临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显得很复杂:“受教了。”
“所以我才说,范兄真是有福气。就是他们打趣几句,也是嫉妒呢。”
用过了点心,又赏了一回花,眼看日头也微微偏西,众人也都说要走。自有下人去准备各位公子的车马,众人却又被范临让到厅里,说好歹吃了茶再走。
丫头们捧上香茗,玩乐了一下午,又吃了不少酒,曦雨也觉得嘴里甚是干渴。范临拿出来款待他们这些人的茶,自然是最好的,曦雨端起盅子来吃了一口,只觉口内生津,雅香绕舌。
众人尽兴乐了一个下午,此刻端着茶坐下来,方有了谈正事的心:“子肃,今日愁眉不展,可是为了李府灭门一案?”赵书霁比较爽快,直接问了出来。
严徽点点头:“此案关系重大,又扑朔迷离,着实难查。今日我已和帝都府衙的刘大人一起去勘验了尸身、现场,果是一桩奇案。”他口风极严,即使对着至交好友也不说出案件的进展如何。
“陛下有口谕,限期破案,今日要不是我去拉他,他铁定是不来的。”程夏桢摇扇子。
曦雨放下茶盅,支着下巴笑:“传得沸沸扬扬,连我家内院都知道了呢。我猜,严兄如此困扰,定是因为一个极是关键的问题没头绪。”
“什么问题?”慕容好奇地看她。
“人是怎么死的。”曦雨微微抬了抬下颚:“我倒是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只是……”
“只是什么?”众人异口同声,严徽双眼大亮,看着曦雨:“恭请赐教。”
“依据当时的情况,我倒是能推断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道严兄有没有这个胆量去勘验。”
“我奉旨查案,有何不敢?”严徽肃然,面上一片端严。
曦雨点点头:“那你便想个法子,将那些尸身的头颅剖开,认准了眉心后那一处的脑子,必有所获。”
众人的脸色霎时铁青。自古以来,还没有哪个仵作、哪座官府在验尸时将人破颅开脑的,若传出去,必引起轩然□。
曦雨好似没看见他们的脸色,轻轻说道:“便是割断了喉管、穿破了心脏,人也不会瞬间死去,仍有那么几息好活。只有一个地方,便是眉心后的那片脑子,若伤到了此处,可是什么反应都来不及有的,连那几息也别想了。所以小姐寝房里的那个丫头,才会连茶壶都来不及碰倒。整府的生灵也才会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
严徽站起身对她一揖到地:“多谢教诲。”说着就往外跑。
范临知道他忙着做什么,忙追着他出去。
众人担心严徽一根筋通到底,真的就这样就剖颅开脑了,便也没走,在厅里等范临的消息。范临的夫人果然贤、慧,又遣人送了许多鲜果糕点过来。
过了一会儿,范临回来:“他先去剖了那些猫、狗的头颅,倒像是发现了什么,只待明日入宫陛见请旨,再说勘验人尸之事。”
众人这才安心,起身告辞。
林子晏借乘了曦雨的车回去,坐在她对面,只见曦雨默默无言,神情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林子晏语气分外柔和。
“我在想……就算没有别人的帮忙,严徽也一定能达成所愿。”曦雨此刻倒沉静下来,偏了偏头。“他今日问我破案之事,不因为我是个闺中女子就小看我,也不觉得我是胡言乱语,对我行了大礼,态度恭敬。君子最美好的品德,莫过于‘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了。而且,这个君子并不迂呆,遇事能够转过弯来,处事手法巧妙,有所为又十分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此人今后,必有大成。”
林子晏又伸手揉她头发:“小女孩子家的,想那么多作甚。他尚不尚主,又关你什么事。”
“哼,”曦雨白他一眼:“你才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呢。”金龙鱼那种人,肯定不愿意严徽一个出身贫苦人家的穷小子当他的姑丈,她却偏要背地里给他添上点堵,以报金龙鱼将她拉进皇家名咒之事的仇。
林子晏瞅了一眼浮想联翩、神游天外的曦雨,面上不动,心里早已是一片又好气又好笑又拿她没有办法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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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散人静,闹腾了一天,又跟着严徽往外跑了一趟,范临满身是汗,送走了一众狐朋狗友,便自去沐浴。
他梳洗停当,披了一件长袍又走回厅中,只见自家媳妇正在指挥着仆人们收拾整理。范临并没有进去,站在厅外,默默地打量正在吩咐媳妇丫鬟们的妻子。
她梳着一个简单大方的偏髻,斜簪着一朵翠色的珠花,鹅蛋脸儿上依旧是他熟悉的神情,温柔和顺又不失世家的风范。范临突然觉得,厅里的妻子既熟悉又陌生。
范临的妻子吴氏边看着下人们收拾器皿,边叮嘱着别把东西打了,吩咐身边服侍的媳妇:“你回去烧几块热碳,把熨斗拾掇好了,过一会儿我回去给咱们公子熨衣裳。”
那媳妇是她跟前用顺手的老人,笑道:“这大热的天儿,给我们熨就是了,少夫人也要保重身子。”
“不打紧,夏天的衣裳不好收拾,公子又讲究。”
“是,奴婢这就去。”那媳妇行了礼走出来,却迎面看见范临,急忙行礼:“三公子。”
“你去把我的衣裳熨了,别让你主子再动手。”范临吩咐她:“去罢。”
“是。”那媳妇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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