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算在这里安家落户,自然要先拜访这小山城的城主——桂国部落的族长,桂巢。
曦雨按照当地人的指点,买了两块腌肉、一对野鸡上门。一路上野鸡不停地扑腾,弄得她手忙脚乱。不断有桂国部落的小伙子拦着她要帮忙提,都被她奉送一个笑容之后拒绝。于是街上就见有很多人站在那里呵呵傻笑……
好不容易到了族长桂巢的家,曦雨放下野鸡仔细打量,也就是比普通的民居大很多,并没有如她猜测的那样金装银饰。
一个容长脸儿、白净利落的妇人笑呵呵的迎出来:“是新来的珠娘咯!”这就是族长夫人。紧跟着族长桂巢也迎出来,是一个身材壮实、神情憨厚的中年汉子。夫妻二人带着桂巢的老岳母住在这黄泥黑瓦的大屋子里,竟然一个佣人也没有。
老太太用黑布包着头,先上来给她拍打满身的野鸡毛,笑得皱纹都成了菊花,弄得曦雨尴尬得要命。
送上了礼物,说明了来意,桂巢想了想,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你住在这里,不会带来什么祸事吧?”
曦雨咬了咬嘴唇,心中忐忑。她笃定了凤府和爹爹留下的势力会完美地抹去她的踪迹,但也不能排除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不瞒族长,我确实是为了避祸,才从中原到这里来。我想,我的仇人不大可能找到这里来……”
“那就是说还可能会找来?”桂巢皱眉。“我是族长,得为这一城的人打算。珠娘你……”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在曦雨把手伸出来的瞬间。
只见那只粉润的手上托着一颗大珠,珠光朦胧而美妙,和那只手交相辉映,仿佛是海底的龙女捧着龙珠一般。
“我的爷爷……”桂巢的眼珠子根本错不开了,他身为桂国的族长,也见过不少奇珍异宝,但那些和这颗珠子比起来,连边儿也够不着。
“既然我可能给泉峒带来祸事,自然也要为泉峒做点好事。”曦雨微笑,将大珠捧到桂巢面前:“请族长笑纳。”
桂巢痛苦地挣扎又挣扎,终于一咬牙接过:“行!珠娘就住下吧!”把这颗珠子一卖,未来的十年内,整个泉峒都不用担心没钱花了,还能给神庙多添些供奉、在橘河上多添几条船、办祭神的典礼也不用精抠细算……桂巢觉得自己快晕倒了。
“还真是一个珠娘啊!”族长夫人满脸惊喜地拉着曦雨的手往里边让:“就在这吃饭!我打肉粽、切腌肉、炖咸米!还没问呢,珠娘姓什么?许人了没?”
曦雨一边在心里得意地插腰大笑有钱能使磨推鬼,一边回答:“姓凤,没许人呢。”
“啊,原来是凤珠娘……”族长夫人还在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百越的风俗,女孩很少取名字,以“姓氏+排行+珠娘”这样的统一格式称呼,她完全没注意到手里拉的曦雨已经被“凤珠娘”这个称呼雷得五体投地、外焦里嫩、黑线满头。
以“贵客”的身份在族长家用过饭、挂了号,好心地“提醒”族长到凤府的商号把珠子卖掉,托族长打听哪里有房子卖,再问了族长夫人姑娘家单身一人应该怎样过活,又和桂巢的老丈母娘鸡同鸭讲了半天,好不容易大致了解了此地风俗,曦雨心满意足地回行旅的竹楼去。
这天晚上,她搂着桂圆,睡得很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请放心,此文绝不会变成种田文的!!!
呵呵,沈从文大师是我最喜欢的近现代作家之一,当年高中的时候语文老师给我们放电影《边城》,凌子风导演,石磊、戴响分饰男女主角。拍得真好啊,角色也选得太好了,傩送太帅了!!翠翠太俊了!!为什么石磊和戴响两个人后来都没有出名呢?
唐诗(五)
还没有等到桂巢带来空余房子的消息,曦雨就很好运地先迎来了一个机会。
六月初六,曦雨到泉峒的第四天,清早天还未亮,漫天繁星还在天幕上闪耀,街道上便响起了沉闷的、幽远的擂鼓声。
曦雨被这声音惊醒,翻身下床跑到竹楼的露台边一看,只见泉峒城里的男人,个个戴着狰狞凶厉的面具,跟在一面活动的大鼓后面,缓慢地踏着整齐的舞步,边舞边向前移动。趁着微弱的星光,曦雨看清了那面大鼓后唯一没戴面具的擂鼓人,正是族长桂巢。他脸上画着一个显眼的花纹,纹路繁复、色彩艳丽。
这大概是某种祭祀,曦雨猜。不过,今天好像不是桂国部落的什么节啊?
男人们保持着沉默,跟随着那面大鼓舞过去了,曦雨躲在露台上看得津津有味。
男人们过去之后,过了一小会儿,一阵“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响起,曦雨看见泉峒里所有的女人,上到颤巍巍只能每天晒太阳的老妇、下到刚能跌跌撞撞被长辈牵着走的小女孩,都说说笑笑的在夜幕中走过竹楼下这条泉峒城的主干道。
曦雨想了想,飞快地套上桂国部落的衣裳,跑下楼汇入到人流中。
“这是要做什么?大家要去哪儿?”曦雨在人堆中挤着向前走,艰难地避过在人腿间穿来插去乱跑的桂国族小女孩们。
“你就是行脚竹楼新住下的珠娘吧?”她旁边的大娘、大婶、少妇、少女们听见问话,都一齐转头围过来,亲热地挽住曦雨的胳膊,连在人群里乱跑的小女孩也靠过来,拉着她的裙子边。(注:桂国人所说都是百越通用的语言,但为了大家看文方便、我写文方便,就直接这样写啦。)
曦雨起初有点不习惯这么直接的热情,但也并不排拒,笑着点点头。
“今天呀,是我们泉峒拜神龙的大日子!有神巫礼神龙呢!”
“对!珠娘你来得可巧了,我们一年才办一回,什么时候办还是神巫说了算,没有固定日子呢!”
“诶,今天不是正好要轮到选龙女吗?”
众人叽叽喳喳,曦雨两眼转蚊香,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完全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百越各自有不同的图腾神灵信仰,比如越常供奉神蛇,瓯越供奉神鸟,这个不大不小的桂国,则供奉着神龙。每个部族都有一位“巫”或“觋”,女为巫男为觋,平时担任着奉祀神庙、祭拜祖先、引导族人等等职责。这些是百越共同的习俗,而各族在对待神灵祖先这样重大的问题上,也各有流传久远的风俗礼节。比如越常人多势力大,除了主掌神庙事务的一位大巫觋之外,还有许多“蛇侍”听从神灵与传达它们旨意的巫觋的吩咐。有的小部落,干脆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建筑来奉祀,只有一位巫觋平时代族人祷告。
像桂国这样不大不小的部族,虽然建起了神庙,立了一位女性“神巫”来作为部落的祭司兼精神领袖,但还是不会摆出像越常那样的排场的——按照以往的惯例,在桂国神庙中除了一位巫觋之外,就只有一位同样服侍神明的“龙女”或“蛟童”存在了。如果主掌神庙的是一位女巫,那么就三年一选“龙女”,反之如果是男觋在位,则三年一选“蛟童”。
“我一定要选上龙女!绝对不能再让隔壁那个可恶的二珠娘强在前面!”
“你就等着吧!等我选上了龙女,立刻就让我爹去越常城里提亲!一定要嫁得风风光光的!”
一说起选龙女这个话题,所有未婚的少女都开始亢奋起来了,要知道选上龙女,可是非常光荣的一件事啊!不仅这家人会非常受人尊敬,三年“任满”后,会有很多很多家境殷实的好对象来提亲的——因为龙女的第一标准就是:一定要美貌、美貌、再美貌!漂亮、漂亮、再漂亮!怪不得今天晚上所有的少女都打扮得格外鲜亮……
“哼,想想隔壁那个二珠娘以后要恭恭敬敬叫我‘龙女’就开心……”
曦雨敏锐地抓住了这个信息,双眼登时大亮:“当上了龙女,就可以被别人称作‘龙女’吗?”
“那是自然的呀!”周围的少女们奇怪地看她一眼:“当上了龙女,就得住到神庙里,服侍神龙和神巫。不过,每个月都可以从族里领钱,别人见了都要称呼‘龙女’呢!”
曦雨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疯狂大笑出声了:立身谋生的工作不用找了!连房子也不用买了!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她再也受不了的“珠娘”称呼了!虽然“龙女”也很雷,但比起“凤珠娘”,她还是更喜欢“龙女”。
一定要选上!说什么都要选上!曦雨用力地握拳,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泛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不知不觉间,曦雨随着这群女人,走出了泉峒族人聚居的城区,穿过竹林,趟过小溪,来到了两座对峙高耸的山峰下。
繁星高不可攀,山峰上隐约可见松浪竹涛、冷翠袭人。
有不知名的串串白色玲珑小花不停簌簌掉落,染得一路芬芳。
偶尔深林中有鸟被人声惊起,发出一声长而脆的清鸣。
山峰嶙立、林深夜静,原本应是阴森可怖的风景,却偏偏在这里显得秀美绝伦。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曦雨几乎要陶醉在这样的夜色里了。
人群缓缓地在右边的山峰下停住了,只见先出发的男人们已经站在山道边,将那面硕大无匹的鼓推到了山道前。
女人们也不再吭声,一时无边寂静。
等了片刻,突然一声长啸响起,曦雨随着众人一齐抬头看去,只见那山道顶端、山峰顶上,有一个单薄的、宽大的黑影,摆着一个怪异的姿势,回头仰望星空。
桂巢又开始擂鼓——咚、咚,一声声沉闷而郑重。
那个黑影随着缓慢的鼓点,三步一退、五步一趋,向山峰下舞来。
那窄窄的阶梯山道,黑影时而紧、时而慢,滑动时轻灵,凝滞时沉稳,那舞步并不优美,但曦雨被她迷住了——黑影穿着宽大的、怪异的黑袍子,脸上带着狰狞的龙头面具,但那隐约可以看出的瘦小身形和长长直坠到地的黑发,都说明这是个女子,正是神庙中奉祀龙神的女巫。
夜谭随录
山峰上开凿的山道很窄,凿成阶梯的青石被人们的草鞋、脚板磨得很滑。女巫在这又窄又滑的山道上时而将身体向后折成九十度,时而高举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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