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曹氏忙压下心酸,挤出笑,“你哥哥那里忙得很,我过去反而是添乱,不去也罢。”
看母女二人互相开解,灵宝想到顾海虽然离得远,但至少知道身在何处,而自己的哥哥却依旧杳无音讯。
“我们去拜月吧。”灵宝说道,想要化解这颇伤感的气氛。
曹氏和顾十八娘都点头同意,一起来到院子里早已经摆好的桌案前,三人各自望月,合十祷祝心愿。
此时的南漳,天空亦是明月高悬,但全城却并没有过节的喜气。
裹着披风的顾海从城门上再一次搭眼远望,月华如练,四面荒野如同蒙上一层薄纱。
“还是没有沈大人他们的消息?”他低声问身旁的小吏。
小吏转头询问下去,片刻转过头,摇了摇。
只怕是凶多吉少……
所有人的面上都浮现一丝凝重,将目光再一次投在荒野,似乎期待奇迹的出现。
阎罗湾,地如其名,夜色里看起来更加狰狞,两边山谷如同嗜人的猛兽。
此时山脚下,一队人影正缓缓而行,转过一个弯,暴露在月光下。
这似乎是来自地狱的一行队伍,十几人,各个甲衣破烂,身上血迹斑斑,面上皆是疲惫不堪。
其中一个摇摇晃晃几下,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不准睡!”走在最前方的沈安林猛地转过身低吼,手中的刀一翻用刀背恨恨地打在那人背上。
那人吃痛呻吟一声。
“拉起来,接着走。”沈安林低吼道。
立刻有两人将此人架起来,继续前行。
“还有多远?”沈安林忽地又低声问道。
听到他的问话,位于队伍后方的两个瘦小兵疾步过来。
“大人,再往前,往右就能跟赵大人援兵会合。”其中一个低头小声说道。
“你确定?”沈安林看着他沉声问道。
“小的确定。”兵卫垂着头低声说道,声音里满是疲惫。
“是的大人,正是此路。”另一个也低声说道。
沈安林盯了他们几眼,忽地挥刀向其中一人,刀光过处,鲜血四溅,一颗人头滴溜溜地落在地上,那小兵身躯在喷出血雾后才缓缓倒了下去。
这一幕将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竟鸦雀无声。
“大人……”被血溅了一脸一身的另一个指路小兵惊恐地看着眼前亦是满脸血满身血的沈安林,舌头打结。
“军中有律,谋害军领,其罪当死。”沈安林厉声喝道,同时将滴血的刀对准那小兵,“说,你们两个将我们带入五虎贼伏击圈中,是何居心!”
此话一出,其他人等均是变色,那小兵双腿簌簌,竟坐在地上。
“大人,小的没有,小的没有……”他的声音颤抖面色发白地说道:“此处地形复杂,小的……小的一时不察……走错路……小的有罪,但绝不是故意……”
沈安林冷哼一声,“你们听,前后是什么声音!”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不由屏气噤声,更有人匍匐在地,只听见前后有隆隆马蹄声而来。
“大人,五虎贼将我们围住了!”大家面色大变,低声说道。
“我们本已甩脱五虎贼,是你们二人说要寻赵大人援军,一路又将我们带回来……此山谷分明是极险恶之地,且入口岔路极多,你们却丝毫没有停顿,只向这里而来……”沈安林看着那小兵,低声喝道:“此时竟被五虎贼合围,分明是故意而为!说,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那小兵被说得哑口无言,在地上簌簌不言。
“说,如是受人指使,冤有头债有主,我便饶你一命!”沈安林沉声说道。
沈安林手中的血刀翻转,反射月光射在他脸上,那小兵只觉得脖子发凉。
想到方才那人的死状,小兵情绪崩溃,终于跪头在地,开口说道:“是,是钱校尉……”
“钱校尉?哪个钱校尉?”沈安林皱眉问道。
“是,是……”小兵迟迟疑疑。
“说!”沈安林冷声喝道。
“是赵大人的部下,要不然,要不然我们也不敢……”小兵叩头说道。
沈安林的脸色如同岩石,手中的刀慢慢垂下。
“原来如此,”他慢慢说道:“我明白了。”
话音一落,手起刀落,那小兵的头便滴溜溜地在地上打转。
“大人……”
四周的人这才纷纷围上来,神色都一片灰暗沮丧以及激愤。
“赵大人为何如此待我们?”
他们都认得赵大人,但却没人知道赵大人和沈安林之间的关系。
鉴于赵大人认为军中只有上下级,并没有亲疏之别,所以在这左司卫中知道他与沈安林是舅甥关系的人寥寥无几。
沈安林挥手制止大家的询问,沉默一刻。
“此事是这贼人故意栽赃,”他沉声说道:“不可信。”
这事说起来也的确匪夷所思,这个解释再好不过,于是都松了口气。
“那现在怎么办?”大家问道,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沈安林抬头看向天空,一轮圆月高悬,清高悠远,月光下他的脸上闪过狰狞的冷笑。
“我们一定要冲出去,找到赵大人的援军,是死是活,在此一搏。”
七日后,一封密封加快战报送到了当朝首辅朱大人府邸。
一身家常服,斜倚在美人榻上,由两个美貌小丫头捶腿捏脚的朱大人在听完管家的念述后,从榻子上坐了起来。
“糟了!”他拍腿站起来,一脸恼丧。
“父亲,什么事?”身材圆滚矮胖的养子朱烍添肚挺胸地走进来。
在他身后紧跟着已换名为朱炫的灵元。
“赵坤山死了!”朱大人说道。
“啊?真的假的?”朱烍大吃一惊,“他今年还欠我的分红呢!我白给他请拨下一批军费!”
说着懊恼地直搓手,“怎么死了?这老小子最善躲灾避战,怎么可能死了?”
“说起来丢人!是被一群土匪围住中流矢而亡!”朱大人恨恨道:“早知道他这么没用,就不让他赖在那边不走,这下好了,不仅有机会给那群老不死换人,这得让那群老家伙趁机嚷嚷边界安宁问题,一定会趁机再调兵过去!”
“那怎么行!”朱烍瞪眼说道:“再派兵过去,还谈什么两国和平相处!”
“正是如此。”朱大人负手在屋中走来走去,眉头紧皱,嘴里嘟嘟囔囔咒骂着,“不行,这战报不能这样写!这要是让陛下看了,简直是添堵闹心,我们做臣子的,要为陛下分忧!”
他说着一停,“炫儿,你去请大理寺宋大人来。”
大理寺有姓宋的官员好几个,但灵元听了却一句话没问,应了声“是”,转身就走,显然他完全知道朱大人所指的是哪一个宋大人。
灵元骑马从宋大人家出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夜市的铺子准备开门,白日的铺子则正在关门。
顾氏顺和堂门前,瘦小的灵宝正上门板,显得颇为吃力,她停下来歇一口气,忽地下意识地转过身,一张熟悉的面孔闯入眼帘。
她顿时怔住了,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再看时,那个人已经绝尘而去。
“哥哥,哥哥。”她撒脚就追过去,扬着手大声喊着。
街道上人多路暗,那个人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跑得发鬓散乱引来无数目光的灵宝停下脚,呆呆地站在路中央茫然无措。
她是又眼花了吧。
就在朱大人重新针对此次边界突发事件写了奏折递给皇帝时,顾十八娘也收到了顾海的急信。
信显然写的很仓促,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沈安林腿残。”
建元七年八月末,沈安林腿残,九月中旬回京,遍请名医诊治无果,与建元八年五月回建康,那一世里他们夫妻二人第一次见面了。
彭一针所在的药铺位置很偏僻,生意相对来说也差些,但顾十八娘过来的时候,彭一针正有两个病人。
“哎呀,哎呀,大夫你可真神了!”颤巍巍的老者激动地说道,一面扔开手里的拐杖,“我能走了,我能走了……”
他说着话,就在堂内踱步,身旁的小儿面带担忧要上前相扶,被老者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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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老寒腿,我这老寒腿……”老头激动地念叨着,竟然开始抹眼泪,“十几年了,没想到还能有扔掉拐杖的这一天!”
彭一针嘿嘿笑着,脸上难掩得意,却又做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这算什么,不算什么大病!”他吭吭说道。
“宝儿,快给大夫叩头,”老者抹着眼泪招呼小儿,“爷爷又能砍柴了,以后不会再让你饿肚子……”
那小儿果真上前就给彭一针跪下,咚咚叩头,慌得彭一针忙去搀扶。
一时间小小的药铺里其乐融融。
送走千恩万谢的老者,彭一针忍不住低头偷笑,一抬头看见站在一旁嘴角含笑的顾十八娘。
“哎呀,十八娘什么时候来了?”像是被瞧破心事的小儿,彭一针面色微红,忙说道,一面请她里面坐坐。
“我正好路过。”顾十八娘含笑说道,拒绝了他的邀请,“你快忙去吧,不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彭一针忙说道,还要挽留。
顾十八娘摇摇头,上了马车,对他含笑说有空来家里坐坐便催马走了。
看着她远去的车影,彭一针微微皱眉,方才十八娘的神情分明是心事重重,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专门来找自己,却又为何闭口不谈?
不行,得去问问她,彭一针心里打定了主意,这丫头如果你不问,她有什么事也只会自己硬抗,小小年纪太不容易了。
经过朱大人的详细解说分析,关于边境赵坤山被马贼杀死一事,很快有了定论,皇帝大怒,尤其是听到还靠大金出面才围剿了马贼,皇帝觉得丢脸丢到姥姥家,在朝堂上将主张向边境增加驻军的大臣们骂得狗血喷头,让朝中主战派大臣们本以为有机会说服皇帝边境多么紧张,形势多么严峻,马贼背后是大金在暗中支持,大金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云云的那些话都生生地咽回肚子里。
当然也有不怕触怒龙颜地站出来反驳辩说,被皇帝责令当场杖责,不仅身体上受罪,心理上也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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