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元看着她,颓然无力再反驳。
是的,此时此刻被这姑娘赤裸裸地撕开内心一问,他才知道,原来他用来说服自己的话真的不过是自欺欺人。
原来这就是代价……
“朱公子,这代价不过是刚开始,你将来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也就要越多……”顾十八娘看着他,慢慢走近,停在他的身前,将抱着他胳膊哀哭的灵宝伸手拉过来,“所以,今天你休想带走灵宝,你休想拖灵宝与你一般境地……”
灵元看着她,神情哀痛。
“十八娘……”他忽地低于喃喃,“不要……不要不要我……”
顾十八娘翻腾惊惧愤怒的心情忽地被这神情带起一阵撕痛,她深吸几口气。
“你被收养为义子时,也不知道他们家是什么人家吗?”她终究是心软了,问出了这个用来说服自己的本不该问的问题。
灵元看着她,显然也明白她问这个问题的真实意思,他第一次这样近的这样直直地看着她,看着眼前这张夜夜梦中萦绕的脸。
“我……知道。”他沙哑地答道。
顾十八娘微微闭起眼,旋即睁开。
“很好,至少你没有再骗我。”她低声说道,伸手拥住灵宝,转过身,“你走吧。”
“哥哥……”灵宝再忍不住,转身扑进灵元怀里,摇着他,“哥哥,你回来吧,你不要做那坏蛋家的儿子,你回来吧,只要你回来……”
灵元看着妹妹痛苦的面容,脸上亦是一片苦痛,但眼中却是刚毅。
“你哥哥回不来了……”顾十八娘并没有回头,喃喃说道:“自从他妄想以赌博发财之后,就走不回来……为了荣华富贵他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不,我不是为了荣华富贵……”灵元忽地抬起头颤声说道。
“哦?这么说还有比荣华富贵更重要的东西?”顾十八娘微微转头,不喜不怒地看着他,“那是什么?”
灵元看着她,目光中一片炽热。
“我是为了你,为了顾十八娘。”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顾十八娘微微一怔,灵宝也停住了哭泣,抬起头看着他。
“我不想要出人头地,也不在乎荣华富贵,我只是想要挣得一个机会,一个身份,一个和你站在一起而不会被人嘲讽的身份,可以在别人辱骂你时保护你的身份……”灵元看着她沉声说道。
顾十八娘看着他,面上一丝震动。
这个孩子是个高傲的人,看来那一次顾洛儿当众的羞辱,对他刺激极大,想要钱去赌博只是一个诱因,更深层的原因,还是他无法接受自己这样渺小下去。
男儿都是有血性的,被一个女子辱骂,又被一个女子护在身后,换做谁也会觉得难以忍受。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喝醒他,避免其将来也落得朱大人倒台后那些义子贤孙下场就容易得多。“你这就错了,一山总比一山高,你站的再高,也总免不了受人责骂,能保护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的心境,而不是我们的身份……”她转过身说道。
“可是,我需要这个身份……”灵元看着她,摇了摇头,“我需要一个配得上你的身份……”
顾十八娘闻言再一次一怔,看着他脸上的潮红以及眼中的热切,恍然大悟。
“你是说……”她有些不信,“你……”
“我心悦十八娘,我愿得十八娘为妻。”灵元接过她的话,声音颤抖,神情郑重地说道。
他必须说这句话,如果此时不说,似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方才那姑娘转过身,神情一片淡漠,这种神情他见过,在顾十八娘面对沈安林的时候,那是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淡漠,他不想,他也不能,在终于得机会相见的时候,再一次成为路人,再也不要尝一次今生今世无望再见的悲哀。
灵宝瞪大了眼,掩着嘴,这短短的一时,她的心情可谓复杂之极,复杂得都不知道心中是悲是喜是爱是恨,但此刻,听到哥哥突然说出这句话,心还是忍不住怦怦地加快速度跳起来。
哥哥还没有变,哥哥的心还没有变,他还是她的哥哥……
顾十八娘怔怔看着他,忽地仰头哈哈笑起来。
“小姐……”灵宝有些害怕,忍不住开口,“哥哥说的是真的,灵宝,灵宝作证……”
顾十八娘却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收住笑。
“好,”她的嘴角带着一丝笑,伸出手一拍,“好。”
俩兄妹看着她,面上都是忐忑,她这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不是羞也不失喜也不是怒。
“儿女情事,人之常情,这并无唐突不妥,”顾十八娘看向灵元,清声说道:“不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朱公子,你若有意与我,那就请去问过乃父,如愿聘我这匠妇,我就嫁你。”
自从说出那句话,灵元就觉得心跳停止,待看到她忽地大笑,那心便忽悠悠地下沉,陡然又听到接下来的话,心又咯噔一下,停住了,以至于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悬在半空中一般。
“此话当真?”他听到自己问。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顾十八娘整容答道。
她一定是认为朱大人因为她是顾海家人而不同意吧?
这件事已经说开了,朱大人也出面解救了顾海,那自然也不会因此对顾海家有什么罅隙,甚至更高兴能化干戈为玉帛。
相比于此,灵元更担心的是顾海的意见,要说服顾海,只怕很难,但顾十八娘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只要她决定了,顾海也好曹氏也好,便绝对不会反对。
灵元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只听门外一阵热闹,片刻间车马走得干干净净。
“小姐……”直到此时,灵宝才试探地出声,“你……你说的是真的?”
顾十八娘却是一笑,没有答话。
“小姐……”灵宝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低声柔柔道:“哥哥一直心悦小姐……”
“我知道。”顾十八娘开口说道。
“那……那小姐也……可……可……”灵宝面上闪过一丝惊喜,抬起头结结巴巴地问。
“如今不是他或者我想如何……”顾十八娘的视线投向门外,面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笑,“还是那句话,我们得到一些,便必定会失去一些,这就是代价,想要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便也越多……”
灵宝面上闪过一丝不解,但看顾十八娘面上闪过的一丝疲惫,知道今天的事对她来说也是忧虑心重,自从结识以来,他们兄妹给她添了多少麻烦,她知趣地扶住顾十八娘的手,向内堂而去。
“他很快就明白了。”顾十八娘回头又看了眼门口,自言自语。
听完儿子朱烍念了几份奏议,皆是很合意,朱大人这才心情愉悦地看向一直侯在一旁的朱炫。
“那几个犟书生的行踪都打探清楚了吧?”他问道。
灵元点点头。
“那就给叔父说了,让刑部抓人。”朱烍说道。
“毛毛躁躁的……”朱大人看了儿子一眼,带着几分责备。
朱烍一脸不在乎。
朱大人不再理会他,而是又看向灵元。
“你方才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欲言又止地要说什么?”他问道,从摇椅上坐起来。
“父亲,”灵元单膝跪下,咬了咬下唇,抬头郑重说道,“儿想要娶妻。”
朱烍正端起茶杯吃茶,闻言一口喷了出来,幸好他转头快,才免得淋了老子一头一身。
朱大人也显然很是吃惊,“你要娶妻?”
朱烍咳嗽着,走过来拍灵元的肩头,“……兄弟,你可真行,刚冒出个妹妹,就又冒出个媳妇……还有什么,老娘老爹叔叔伯伯之类的,一起说了吧……咱们家不怕多十个八个的人……”
朱大人摆摆手,制止朱烍说话,看着灵元,面上浮起慈爱的笑。
“炫儿今年十七了吧?”他笑道:“是该成亲了,烍儿在你这个年纪,都当爹了……”
他伸手捻须,“说吧,看上哪家的女儿了?爹去让人保媒,早日为咱们朱家开枝散叶。”
灵元面上难言惊喜,他重重地叩了一个头,说了声谢谢父亲大人。
“这是做什么!一家人哪用这样客气,倒是见外了……”朱大人笑道,一面示意朱烍,“还不扶你兄弟起来。”
朱烍笑嘻嘻地伸手来扶,灵元哪里敢真让他搀扶,说了声不敢有劳大哥,便站起身来。
“说吧,哪家的千金啊?”朱大人问道。
灵元面上闪过一丝迟疑,“顾家……”
“哪家?”朱大人耳朵有些背,身子微微前倾,问道。
灵元便再次跪下了,“顾海,顾家……”
“什么?”朱烍立刻拉下脸,“你小子脑子有毛病啊?”
灵元身形一颤。
朱大人瞪了朱烍一眼,“怎么跟你兄弟说话呢?没个兄长的样子!道歉!”
朱烍虽然娇生惯养,但还没到敢跟老爹顶撞的时候,闻言不情不愿,但还是拱拱手,“炫弟,兄长失言了!”
灵元忙垂首说不敢。
“是顾海家的?”朱大人捻须问道,面上闪过一丝凝思。
那顾海放出大牢后,他曾经念在文郡王的面子上特意召见他一回,话里话外暗示自己怎么样不计前嫌出力放他出来,但这小子真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半句谢的话都不讲,跟朝里那里清流谏臣一个德行,真是无趣的很,怪不得皇帝要把他打发的远远的,既保全了宽厚的名声又免得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样的人家实在是不太合适,虽然似乎跟文郡王有旧,但看文郡王的表现也并非多么亲近,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生死关头才出面,不过是保他一条命而已。
“那姑娘妇德如何?”他便捡着话随口问道。
“她很好……”灵元说道,想起顾十八娘提到的那句话,迟疑一刻,还是说道:“她是个药师,做的一手好药,是大药师刘公的徒弟,很有名……”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朱大人脸色一沉,拍着扶手站起来。
“胡闹!竟然是个匠人之身!怎配我家门庭!”他喝道。
灵元一怔,抬头看着朱大人,面上一片惊愕。
“士农工商,等级森严,门户清明,我朱家世代士族诗礼大家,且不管你以前是何身份,如今为我朱家之子,怎么可娶匠女!真是滑天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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