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了上好的野山参,回头熬着吃……”信朝阳点头说道。
又说了些闲话,信朝阳便起身告辞了。
“多歇歇,别劳神,这些书……”他指了指顾十八娘手边的药书,“就在这里,跑不了,你好了再看……”
顾十八娘笑着点头,“多谢。”
“那我走了……”信朝阳看着她,说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恕我不能送你。”
信朝阳深深看她一眼,笑了笑,拱拱手,转身出去了,灵宝忙送去,她跟信朝阳一向没话说,而信朝阳也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出了门,在几个侍女的拥簇下而去。
迎面一个小丫头引着一个青年男子过来,看到信朝阳,男子神情微变停下脚。
信朝阳心中想事,并未在意,从他身旁擦身而过。
“晋一少爷来了……”灵宝笑道。
这声音让走出去的信朝阳脚步一顿,转过头来,正好迎上王晋一不算友善的视线。
“王少爷,这边请……”灵宝笑道,打破了二人之间视线的僵持。
王晋一狠狠看了信朝阳一眼,并没有说话,依言收回视线跟随灵宝而去。
“少爷……”见信朝阳迟迟未动,身后的侍女低声请示。
这个小子如同炮仗,而且总是被顾十八娘一点就炸?如今看来……
他注意到,方才的下人并没有像自己到来时那样去请示才决定迎还是拒,而是直接带着这王家的少爷进来了……
什么时候,这臭小子……信朝阳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深深庭院,似乎隐约听到内里谈笑声。
“走吧……”他转过身,大步而去。
他其实猜错了,内里并没有谈笑声,王晋一别别扭扭地梗着脖子站在那里,看着顾十八娘低头查看手里的药片。
“这是假的……”顾十八娘对着光亮看了看,旋即将这些扔回盒子里,“都是假的……”
王晋一的脸色很难看,“都是……假的……?你可看真切了?”
“哎,你不信我,干吗拿来给我看?”顾十八娘挑眉说道。
王晋一被噎了下,瞪了瞪眼,最终是没说话。
“喏,阿胶是驴皮熬的,应该是黑褐色,质地易碎……”顾十八娘伸手拿着一块去掰,却并没有很容易地断开。
“许是时间放得久……”王晋一说道。
“那你拿去卖吧。”顾十八娘将药盒一推,靠回软榻上。
王晋一瞪眼看她。
灵宝笑着将药盒拿过来递给他。
“王少爷,听我们小姐的话……”她笑道。
王晋一伸手拿过药盒,闷了半日拱了拱手,“多谢……”
“还有呢?”顾十八娘笑道。
王晋一的嘴角扯了扯,迟疑一刻,果然又开口道:“让你费神了……这是酬劳……”
“先欠着吧。”顾十八娘懒洋洋地说道:“赶快想办法挽回损失吧……”
这批假药进购对于重新开张的保和堂无异于雪上加霜,目前最要紧的是快追回被骗的货款,这一切都需要上下打点。
王晋一拿着钱袋未动,神色起伏。
“我说欠着,以后会要的,别在那胡思乱想我不安好心!”顾十八娘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王晋一憋着脸红吐出三个字,“谢谢……”
这声音虽然很小,但足以让屋内二人听到。
“不客气。”顾十八娘大咧咧地说道。
灵宝看着王晋一窘迫的样子掩嘴笑,捧着茶请他坐。
“不用了,我这就回去……”王晋一谢过,再一次看了眼顾十八娘。
“你好好养身子……”他又低声说道。
“你放心,人都说了,好人不长寿,坏人活千年嘛……”顾十八娘笑道。
“你这人!”王晋一跺脚,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收住脚。
“那个姓信的……”他说道:“不是什么好人……”
顾十八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不是因为他算计我们家……”王晋一皱眉说道:“我是说……我是说……”
他有些踌躇,似乎斟酌词语。
顾十八娘抬眼含笑看他。
“我是说你们这些女子,最爱红颜皮囊,甜言蜜语,看不清人心……”王晋一一咬牙说道。
顾十八娘失笑。
“你爱听不听,反正这个姓信的不是什么好人,他……他正与两家人议亲呢……你别被他哄了……”王晋一哼声说道。
“议亲?”顾十八娘神色未动,灵宝惊讶地问道。
“是两个官家呢……”王晋一看了顾十八娘一眼,“不信,你问他。”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很正常……”顾十八娘笑道,坐正身子,冲王晋一坐着施礼,“多谢你。”
毕竟未婚男女,说这事很不自在,王晋一见该说的已经说了,便不再多言,拱拱手忙忙地走了。
灵宝送他回来,见顾十八娘面色微带倦意,靠在软榻上闭目,她轻手轻脚地取过薄被。
“汤茶凉了……”顾十八娘又睁开眼,说道。
灵宝也这才想起来,看一旁已经放凉的碗盅,忙端起去热,很快端回来,看着顾十八娘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小姐……”她忍不住唤道。
“嗯?”顾十八娘没有抬头,“怎么了?”
“那……信大少爷……”灵宝迟疑一下,低声说道:“你别难过……或许只是谣言……”
顾十八娘看着她,笑了,摇了摇头。
“我怎么会难过?”喝完最后一口,放下碗,顾十八娘含笑说道。
“小姐……”灵宝根本不信,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他跟你明明那么好……却突然去和别人家议亲……”
“怎么好?”顾十八娘笑道:“对我好的人多了,难不成都不能议亲?”
“小姐,我看得出来的,他和别人不一样!”灵宝跺脚道,为顾十八娘岔开话题着急。
顾十八娘缓缓又靠回去,微微眯上眼。
室内一阵沉默。
“灵宝,这没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得已,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过了一时,她缓缓说道。
“小姐,喜欢他吗?”灵宝终于问出了久久压在心底的话。
“谈不上吧……”顾十八娘微微皱眉,似乎认真考虑一下,才答道,轻轻吐了一口气,“就要三年了,过得真快啊,能好好地活着,我就很知足了……”
灵宝一脸不解,这跟这个话题不是一个吧。
“你不懂。”顾十八娘看着她笑了笑,伸手按了按她的鼻头,“别胡思乱想了,去看看厨房做了什么饭,我想吃鱼头。”
看她的神情不像是强颜欢笑,灵宝这才松了口气,应声是走出去了,窗外的日头透过雕花窗棂给顾十八娘身上投下明暗相交的花型,她静静望着窗外一刻,拿起手边的书,却并没有再看,而是反手盖在脸上,室内又陷入一片安宁。
半个月后,顾海延期的行程也到了,在彭一针的调理下,顾十八娘的身子将养得很好,基本上已经恢复如前。
十月中,秋风扫荡,京中万木渐现萧条迹像。
“彭先生终于成名了……”顾海轻声感叹,方才从街中过,看到彭一针坐堂的药铺前排满了人,生意旺得不可理解。
顾十八娘抿嘴笑,同时又吐了口气。
没想到文郡王会这么快就给彭一针回报,十天前,太子殿下的奶娘突发恶疾,太医院束手无策,彭一针便横空而起,一针成名。
“好些人在门外排队,怎么还都备着轿子?”灵宝在一旁问道。
说到这个,顾十八娘脸上浮现一丝奇怪的笑。
“彭大夫说,非马车不走……”她笑道。
正跳下马车疾步过来的彭一针正好听到,顿时红了脸。
“那可不怪老彭……”他扭捏地解释,“当时我不过是一句气话,谁知道,来的是……是太子殿下的人……”
因为担忧顾十八娘的病,深深自责的彭一针,又常被患者以及药铺的人挤对,脾气格外的火爆,那一天刚跟一个前来求诊的富户拌嘴,听对方冷言冷语嘲讽听得火冒三丈,太子殿下的人便在这时上门,彭一针便抛出非重金不诊,非马车不行的大话,这个要求自然毫无意外地被接受了,于是伴着他的成名,这个规矩也流传开,来求诊的人都准备好马车,一来二去大家便都如此行事。
“恭喜彭神医……”顾十八娘三人都掩嘴笑道。
“不敢不敢,尽力而为。”彭一针又谦虚又自信地说道。
伴着名声起,彭一针的精湛医术终于得到印证,顾十八娘颇多感触,原本以为沈安林联合彭一针吹出来的假话,但认真一想,既然得了神医这个名,岂能仅仅是吹嘘而来的,世人哪能如此被蒙蔽,如无真本事,怎能得长久。
“家母和舍妹,又要劳烦大叔多加照料……”顾海与彭一针施礼。
“这是说什么话!折煞老夫了。”彭一针拦住他,粗汉子眼圈微红,重重握了握顾海的手腕,“老夫这条命是……”
顾十八娘为什么会主动喝下治病的良药伤身的毒药,彭一针是再明白不过,话只能说到此,大家心意皆知。
“我这个妹妹,其实很不会照顾自己,又是个倔强的,大叔,你看着她点,别让她……别让她自己伤自己……”顾海忍住鼻头酸意,哽咽低语。
“我知道。”彭一针也声音哽咽,低声答道。
曹氏和顾十八娘再一次查看了行李,嘱咐了小厮侍女,一家人告别,看着顾海再一次化成天边的黑点才转身回城。
因为彭一针的家人今日到了,曹氏与彭一针的媳妇感情好,便亲身去他家探望,而顾十八娘则要去跟一家药商谈药,母女二人在街中分开,各自忙去。
没想到正遇上信朝阳,看到他,虽然顾十八娘坦言心底无私,灵宝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
“能出来走走了,气色好多了。”信朝阳审视她一刻,含笑说道。
顾十八娘笑着说声多谢。
“可能小饮一杯?”信朝阳看她起步要走,不由说道。
“大少爷,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男女有别,这样不好吧?”灵宝在一旁忽地说道。
顾十八娘不由皱眉看了灵宝一眼,像她这样做药师的女子,自然要跟药商打交道,女子行商的少,她总不能要求每个谈事的人家都派女子来吧,更何况,以前这样没事,如今却说不好。
这一句话,便是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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